而孫驥則是嬉皮笑臉的對著自己的jiejie說道：“姐，大熱天的狗直吐舌頭，我們就想著讓它涼快一下，帶它去河邊洗個澡?！?/br>
    “給狗洗澡？拉倒吧，讓你動手好狗出去得禿著回來，你沒讓大黃撓夠是吧？還想讓mama帶著你去打針？”

    姥姥家的那只大黃貍貓性子野，但是很聰明，也認(rèn)人也認(rèn)家。雖然總是到處亂跑，但是從未跑丟過，而且也從來都不撓家里人。

    孫駢他們這群孩子里，唯一被大黃撓過的就是孫驥，由此也可以知道黃貍貓得被他煩成什么樣。

    孫驥一聽說要打針，立即悻悻不在多言，乖乖的牽著狗往回走。

    他可再不想被他媽拎著耳朵拽上車，一個星期去一次中心醫(yī)院，去給屁股上來一針。

    解救了二姥爺家可憐的狗子之后，那群小子再也沒從正門出來，孫駢估計(jì)他們是從后院直接翻墻走了，對此她也懶得再管。

    沒了那群臭小子的搗亂，姑娘們繼續(xù)湊在一起聽單先生的評書，對方那標(biāo)志性的低沉沙啞，猶如烏云蓋月一般的嗓音，叫姑娘們聽的著迷不已。

    就在孫駢聽到興頭上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在背后悄悄用手指戳她的肋間，孫駢回頭一看，就見姑姥姥家的小jiejie，正不停的沖著一個方向向她使眼色。

    她順著對方使眼色的方向看過去，下巴差一點(diǎn)沒掉下來。

    只見一位個頭不高，頭上梳著披肩的半長中分，臉上帶著茶色蛤蟆墨鏡，上半身套著一件花花綠綠各種顏色襯衫，下半身著低腰散腿喇叭褲的小青年，大搖大擺的從村路的另外一邊向著二姥爺這邊走過來。

    小青年的這一身打扮，放在市內(nèi)的繁華大街上都扎眼的很，就更不用說在民情相對封閉的鄉(xiāng)下村里。

    因而他這一路可謂是收貨目光無數(shù)，有驚異的、有不敢置信的、還有火冒三丈的。

    那家伙路過小姑娘們身邊的時候，姑娘們連收音機(jī)都顧不得聽，全部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對方的身上。

    而那個人貌似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走路的時候頭抬的更高，胸背挺的更直，就連皮鞋都踩的更用力了。

    目送著對方咔咔、咔咔的從自己身邊走過，姑娘們開始竊竊私語。

    “吆，他這是什么打扮，咋看起來那么怪？”

    “不知道，沒見過，哎呀，褲子都掛在胯上了，腰露出來一大截，他也不害臊?！?/br>
    如今的鄉(xiāng)下交通閉塞，信息流通很慢，村里總共只有一臺電視機(jī)，就是孫駢她姥姥家的那一臺。

    所以他們對流行并不敏感，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村民們身上穿的依然只是藍(lán)綠灰等等粗布衣衫，黃色的老膠鞋，唯有年輕人們的身上會多出一些別樣的色彩。

    不過也有消息靈通的，就比如剛才用手指戳孫駢的那位姑娘。

    “我知道，那個人身上穿的叫花襯衫，臉上帶的是蛤蟆鏡，那種上半截貼身下半截散開的褲子叫喇叭褲，都是從南方那邊流行過來的。聽說是港臺那邊的最新時尚，都是外國明星穿的?！?/br>
    “啥，那就叫喇叭褲呀，看起來可真怪。而且那種褲子是不是特別容易臟？就那大肥褲腿，都可以當(dāng)成掃帚用，我看剛才那位前面一走，后面啥臟東西都沒有了，能不能讓他以后天天都去我們家院子里轉(zhuǎn)幾圈，這樣我們家就不用掃院子了?！?/br>
    孫駢聞言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彎了腰，因?yàn)槟俏恍〗忝玫男稳菰~實(shí)在是太精辟了，那位喇叭褲走過的地方，真的很有掃帚成精的效果。

    不知道孫駢為什么笑，在她身旁的小表妹聞聲鼓鼓臉說道：“小駢姐，你別笑了，我難道說的不對嗎？那花襯衫和喇叭褲就是很難看呀，就是那個蛤蟆鏡還是很不錯的?！?/br>
    有討厭的就有心動的，就那位小表妹的親jiejie，始終都看著喇叭褲那邊出神，看起來是非常動心的樣子。

    她妹見狀立馬說道：“姐，你可別動啥心思，咱爹的脾氣你知道，你真敢這么穿，他肯定會拿雞毛撣子抽你?！?/br>
    那位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大姑娘聞言臉色立即一變，不敢在去看喇叭褲，只是眼中的可惜卻是誰都看得見的，那小嘴眼看著就要嘟起來了。

    為了避免姐妹吵嘴，孫駢馬上轉(zhuǎn)移話題，指著那個剛剛過去，現(xiàn)在正往二姥爺家院子里走的家伙問道：“那人是誰？我怎么看著這么眼生？是咱們村的人嗎？”

    “小駢姐，你不認(rèn)識他了？那是大爺爺家的長貴呀?！?/br>
    被稱為大爺爺?shù)娜耍菍O駢姥爺?shù)奶眯郑瑢O駢得叫大姥爺?shù)摹?/br>
    那是大姥爺家的小孫子長貴？孫駢聞言腦海里面立即閃出一段回憶。

    大冬天里一群孩子穿著肥大的棉襖棉褲四處亂跑，那寒冷的天氣和狂刮的西北風(fēng)一點(diǎn)都沒能減弱小孩子們的熱情，他們拖著鼻涕，搓著凍裂的小手，頂著一對通紅的耳朵到處狂奔，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很快天空中下起了雪，男孩們見狀更開心了，捏起地上的雪花就開始相互亂打。

    那群孩子里有一位個頭特別瘦小，黑麻布的棉鞋帶著補(bǔ)丁的棉衣棉褲，穿在他身上是那么的不合體，很明顯那不是專門為他做的衣物和鞋，應(yīng)該是他家里的哪位哥哥穿小了之后傳給他的。

    物資匱乏的年代，家家戶戶幾乎都是這樣，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在給老三，如果還有弟弟meimei，那就能繼續(xù)傳下去，一直到衣服變成破布為止。

    后來那群孩子也不知道為什么跑到村中小河的冰面上玩去了，初冬河面還沒用凍結(jié)實(shí)，那個瘦小的家伙就成了倒霉蛋，一腳踩碎了冰面直接掉河里了。

    村里其它的孩子合力把人給拉上來，河水不深倒是沒啥危險，只不過倒霉蛋的鞋子褲子卻是全濕了，在河邊哇哇大哭不敢回家。

    后來還是孫駢她姥姥把那凍壞了的孩子帶回家，扒光之后把人塞入棉被按在炕頭，在用爐子把那倒霉孩子的褲子和鞋子全部烘干。

    那倒霉孩子就是孫駢大姥爺家的長貴，孫駢與他并不熟悉，印象當(dāng)中最深的記憶，就是那小子抱著棉被縮在她姥家炕頭瑟瑟發(fā)抖的樣子。

    那是長貴呀！

    當(dāng)初那個小蘿卜頭咋變成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當(dāng)年，喇叭褲、蝙蝠衫、花襯衫、蛤蟆鏡可謂是風(fēng)靡八十年代，我mama上班之后追求流行，自己買布請人給做了一條喇叭褲，就是那種上半身特別貼身，下半身喇叭狀散開要蓋住鞋面的造型，結(jié)果穿回去之后差點(diǎn)被我姥爺揍，多虧有人攔著，掃帚成精就是老人家對喇叭褲的高度概括……

    第13章

    心中是這么想的，孫駢口中自然就問了出來，那個一直都在做她身邊的小表妹聞言說道：“去年大爺爺家的二大爺不是出門到南方打工去了嗎，雖然去的時間不長，但是回來就說外面好，還讓大家過完年就和他一起出去。村里人聽他說了外面的事情，有觀望的有動心的，今年開春還就真有不少和他一起離開的?！?/br>
    “所以長貴就是跟著他二大爺一起出門的那一個？那他學(xué)習(xí)怎么辦？”孫駢隱約記著，這小子年紀(jì)應(yīng)該與他大哥差不多，所以他們是同年的學(xué)生。

    既然如此那今年就應(yīng)該還在上學(xué)，最起碼上半年應(yīng)該是這樣。

    “就不去了唄，咱們鄉(xiāng)下管的又不嚴(yán)，跟學(xué)校那邊打個招呼，把學(xué)費(fèi)一交等著發(fā)畢業(yè)證就行了。”

    “這樣也可以？”

    “怎么不行？反正長貴哥他學(xué)習(xí)又不好，年年期末考試不及格，考不上高中難道還不許學(xué)生去謀別的出路？其實(shí)不止是長貴哥，學(xué)校里好多上了初三，覺得自己考不上高中的孩子都是那么做的，學(xué)費(fèi)一交掛個名，愿意學(xué)的就去學(xué)校，不愿意的就回家?guī)椭苫钊チ?，考試的時候到學(xué)校去考一考，等著畢業(yè)證就行了。這幫家伙不來老師還樂得輕松，少管人少費(fèi)力氣。”

    “所以長貴這回是回來取畢業(yè)證的？他們說的南方是哪里你知道嗎？”

    “聽說是啥圳？具體也忘了。嗯，就他和二大爺回來了，畢業(yè)證領(lǐng)完就等在家里，說是參加完淑芬姐的婚禮就還要走，聽說南方那邊活好干給的錢還多，有不少人家這次都打算跟過去看看。不過長貴哥回來那天可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梳著分頭帶著蛤蟆鏡而已，那身花襯衫和喇叭褲是啥時候弄回來的？”

    小堂妹說完她親姐就在一旁樂，哈哈哈笑了幾聲對著自己的meimei說道：“小傻瓜，大爺爺是啥脾氣你還不了解，長貴要是剛回家的時候就敢這么穿，肯定叫大爺爺揮著鐵鏟趕出去。那身衣服他保證一早就買了，等得就是這一天?！?/br>
    “那他今天穿大爺爺就不生氣不打他了？”

    “怎么可能，不過剛才你自己說的，參加完淑芬姐的婚禮他們就走，我估計(jì)長貴一準(zhǔn)去市里的車票都買好了，才不管他爺爺生不生氣。”

    這小jiejie的話才剛說完，孫駢二老爺家的院子里就響起了一個老頭子中氣十足的叫罵聲：“你個兔崽子穿的這叫什么鬼東西？男不男女不女的，還不快給我換了去。還敢給我頂嘴，腿給你打折了信不信？”

    幾秒鐘后剛才還神氣活現(xiàn)走進(jìn)院子的田長貴如同兔子一樣的竄出來，躲在大門口探頭探腦的不敢回去。

    院子里孫駢的姥爺搶過大堂哥手上輪著的燒火棍，丟在一旁拉著人勸道：“大哥，別氣了進(jìn)屋好好說?！?/br>
    “我是不想生氣，可你看看那小子還有個人樣嗎？妖不妖鬼不鬼的，給誰丟人吶？”

    “算了，算了，淑芬大喜的日子別和小輩們計(jì)較，走，咱們進(jìn)屋去?！?/br>
    一邊說著孫駢姥爺一邊拉著他大堂哥進(jìn)屋，那位老頭子回身瞪了自己小孫子好幾眼，最終還是沒繼續(xù)發(fā)作，只是給了對方一個回家你就慘了的眼神。

    等著自己的爺爺進(jìn)屋之后，田長貴這才又進(jìn)了院子，來到禮帳這邊掏出兩元錢，等著隨禮。

    禮帳臺這邊的桌子上散著一些瓜子糖塊香煙之類的東西，與別人家的不同，孫駢二姥爺家今天也是真下本錢，給客人準(zhǔn)備的煙可不是卷煙葉，而是那種帶嘴的成盒的香煙扒開之后散在紙殼盒里的。

    負(fù)責(zé)寫禮帳的人就是孫駢的姥姥，這個活一般都是交給村子里字寫的最好的人，孫駢的姥姥一手毛筆字清俊文秀，自從嫁到村里開始，村里的禮帳就基本都是她在寫。

    看著排在后面等著寫禮的田長貴，姥姥一邊寫著字一邊提醒他：“長貴，沒結(jié)婚的孩子不算獨(dú)戶不用隨禮。”

    田長貴聞言扶了扶自己臉上的蛤蟆鏡說道：“我知道，這是栓柱叔讓我?guī)椭鴰Щ貋淼?，他人有事回不來?！?/br>
    田老太聞言沒在多言，繼續(xù)自己手上的活計(jì)，而田長貴給了錢之后又迅速的退出院子，看樣子是想離屋子遠(yuǎn)一些，免得他爺爺看見他又沖出來抽他。

    他倒是想直接就走，但是他二大爺還在院子里等著吃喜酒，車票和火車票都在對方的身上，他走不得只好等著。

    干等人實(shí)在是無聊的很，田長貴有心想要蹲在門口的陰涼處休息一下，卻發(fā)現(xiàn)褲子繃的太緊，根本就蹲不下去，過了膝蓋的部位，稍微在向下一點(diǎn)都有繃壞的可能。

    試了好幾次發(fā)現(xiàn)都是這樣，沒辦法的田長貴最后只好依墻站著。

    就是那么巧，之前從后院跳出去的那些皮猴子們回來了，小男孩們一眼就看到那個站在墻邊打扮的稀奇古怪的家伙。

    相較于別的孩子，這幫皮猴子們的好奇心更重，瞬間他們就為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

    “你是誰呀？怎么穿成這樣？”

    “咦，是長貴哥，你臉上帶的是蛤蟆鏡嗎？身上穿的就是喇叭褲？”

    “這褲子好穿嗎？看起來怎么那么不得勁？”

    小孩子們那或是驚奇或是探尋的目光與問話，大大的滿足了長貴的成就感，話說他特意穿成這樣來參加堂姐的婚禮，為的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距離他們不遠(yuǎn)處的孫駢將田長貴臉上的表情看的很清楚，感覺對方的樣子就如同當(dāng)年自己暑假兼職的時候，同事用攢了大半年的工資買了一臺水果機(jī)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孫駢能理解那種感覺，虛榮心誰都有，就連她自己考試成績好的時候，也喜歡拎出卷子給老爹老媽看，然后聽聽他們的口頭表揚(yáng)。

    長貴很開心的從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糖塊，這是他剛才替人隨禮的時候抓的幾塊喜糖，本來是想要自己吃的，現(xiàn)在卻都拿出來給這些皮猴子們分了。

    “你們在玩什么呀？”長貴問道。

    “玩打土匪，我們都是警察，專門抓壞人和小偷的?！?/br>
    田長貴聞言有些心動，因?yàn)閺男〉酱?，在他孩子群里就不是什么出色的人，因而大家一起玩的時候，有什么正面形象的人物很少能輪到他，他一般演的都是啥跑腿小兵，或者幫眾甲乙丙丁什么的。

    沒誰喜歡跑龍?zhí)?，田長貴也是，他也有著主角夢的。

    看著這幫小了自己三、四歲的土小子們，田長貴心中的主角夢突然萌發(fā)，他想糊弄這幫小子一下，于是試探性的問道：“你們能帶我一起玩嗎？”

    皮猴子們聞言都去看孫驥，孫驥用舌頭舔著口中的糖，含含糊糊的問道：“行呀，你想玩什么？”

    “玩啥都行，只要讓我當(dāng)主角就行?！?/br>
    孫驥聞言讓球形的糖果在自己口中轉(zhuǎn)了幾圈，瞇著眼睛回答道：“可以?！?/br>
    田長貴聞言很興奮，連忙問玩什么，孫驥揮了揮手說道：“玩什么一會你就知道了，反正一定滿足你的要求，肯定是主角，現(xiàn)在你等一會，我們?nèi)?zhǔn)備一些東西?！?/br>
    孫驥說完皮猴子們就一哄而散，跑到山腳下那邊也不知道摘什么去了。

    沒幾分鐘后皮猴子們回來，還沒等田長貴開口，兜頭就噼里啪啦的挨了好多東西。

    “啊，你們干什么？怎么打人？居然是龍葵籽，別打了，這種東西打到身上不好洗，天呀，我的襯衫?！?/br>
    龍葵籽就是一種長在田間地頭的草本植物的種子，這種植物開白花，結(jié)黑色黃豆大小的種子，一結(jié)一串就是龍葵籽。

    這種龍葵籽可以吃，是鄉(xiāng)間孩子們常見的一種小零食，據(jù)說是藥材，可以治療牙疼嗓子疼。

    這種東西哪都好，就是顏色太深，一旦弄破粘在衣服上，不洗上幾次肯定洗不干凈。

    田長貴心疼自己的衣服褲子，面對攻擊只能連連躲閃，但是孩子們太多，扔出的龍葵籽更多，最后他被逼急，三兩下竄到了墻頭上。

    “你們干什么？”非常生氣的田長貴站在墻頭向下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