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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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本官就怕此人狗急跳墻,到時候出來攀咬本官,也不知他到底在急什么,至于嚇成這樣!”這個他,指的是魏統(tǒng)新。說著,賀綸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頗為不悅。 馬師爺?shù)溃骸按笕藖頁P州不久,大概不知在揚州地界上,有這么一種說法——鹽商的賬本能通神?!?/br> 賀綸一愣:“賬本,通神?” “其實就是一種戲稱,說的也就是鹽商多與官員交往,看似卑躬屈膝,有求必應(yīng),實則人人手里有一本賬。哪位官員收了他們的好處,收了多少,什么時候收的,都記著帳呢。這帳就是傳家寶,一代傳一代,平時從不拿出來,一旦拿出來就是碰到了大關(guān)卡,保命之用。 “就這一年的時間,淮北那邊屢屢出招,無不是打蛇打七寸,壞了多少人的好事,砸了多少人的飯碗,這眼瞅著祖?zhèn)鞯纳舛伎熳霾幌氯チ?,大抵是有人請出這壓箱底的賬本,要不魏大人會急成這樣?!?/br> 賀綸捏著胡子,也有些心亂如麻了。 “照你這么說,那本官——” “錢財不過身外之物,大人既然能來到這里,說明深受陛下看重。身為臣子,當(dāng)忠君,何為忠君?君只有那么一個,陛下龍馬精神,大人何必一葉障目?!?/br> 不過短短幾句話,竟讓賀綸有遍體生寒之感,砸得他是頭暈?zāi)垦?,耳中轟鳴不斷。 為官者無不視鹽官為肥差,因為都知道這里的銀子最多。當(dāng)年他被建平帝欽點為兩淮鹽運使,羨煞多少人,彼時他也是抱著為君分憂的念頭來的??沙醯綋P州,就被這紙醉金迷之地迷花了眼。 人人都在撈,他為何不撈?不撈就是異類,異類就舉步維艱,沒人愿意舉步維艱,這種油水官頂多也就一任,何必與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聽之任之,隨波逐流,甚至因魏統(tǒng)新背后是那位主,多對其容忍。 遙記他初到揚州,曾聽聞市井之間流傳過這樣一段話,是好事者模仿劉禹錫《陋室銘》所作,用來譏諷兩淮鹽運弊端叢生。 官不在高,有場則名;才不在深,有鹽則靈。斯雖陋吏,唯利是馨。絲圓堆案白,色減入枰青。談笑有場商,往來皆灶丁。無須調(diào)鶴琴,不離經(jīng)。無刑錢之聒耳,有酒色之勞形?;蚪柽h公廬,或醉竹西亭,孔子云:何陋之有?1 初次聽聞,他赧然羞愧,再次聽聞,卻覺得所言甚是有理。 人的羞恥心就在隨波逐流中,一點點喪失,直到今日當(dāng)頭棒喝,他才有大夢初醒之感。 一時間,賀綸汗如雨下,竟是濕了衣衫不自覺。 “賀某受教了,師爺大智!本官這便去退了那些黃白之物!” 馬師爺微笑道:“大人也不用著急,該退自然要退,退不掉的也不要擔(dān)憂。水至清則無魚,陛下英明神武,怎可能不懂,所以大人不用驚慌,只要不過格即可,最重要的是要識時務(wù),懂時務(wù)?!?/br> 什么叫識時務(wù)、懂時務(wù)? 陛下不想動兩淮鹽政時,就老實裝著傻,他既打算動,就不要螳臂擋車。 半晌,賀綸又是一拜:“謝師爺提點。” “大人客氣了。” 馬師爺回以揖禮,主動退下,給賀綸留下獨自思索的空間。 回到所住小院后,他叫來心腹仆役。 “給海州那邊遞句話,告知他我答應(yīng)他的事情,已經(jīng)辦了?!?/br> “是?!?/br> 這仆役并沒有當(dāng)即下去辦,而是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家老爺。 “怎么了?” “老爺,老奴實在不懂,您怎會答應(yīng)那人做這種事。畢竟,畢竟與您也無任何益處,您雖是紹興籍,但與他并不相識,何必擔(dān)如此大的風(fēng)險。” “利國利民的事,何須問緣由。”馬師爺笑道。 還有句話他沒說,師爺雖小,但也心懷天下。 * 鳳笙看完信,將之丟進筆洗之中。 紙被水浸濕,很快就變得透明,漸漸上面的墨也化開了,污了水。 “少爺在笑什么?”知秋好奇問道。 “沒笑什么,只是又辦成了件事?!?/br> 正說著,刀七拿著一封信,匆匆走進來。 “少爺,京城來的信,是范大人的。” 鳳笙只能又坐下繼續(xù)拆信,看完后,這次倒是沒銷毀。 “少爺你又笑什么?” 鳳笙拿著信紙,點了點知秋的鼻子:“你家少爺要當(dāng)官了?!?/br> “當(dāng)官?”知秋有點發(fā)愣。 鳳笙點點頭。 知秋也沒說什么,直到鳳笙邊和刀七說話,邊把他送出去,之后又回來,她才猶豫道:“少爺你不會忘記你是姑娘家了吧,姑娘家怎么當(dāng)官,要是被人知道了……” 本來鳳笙還不覺得,聽知秋這么一說,愣了下。 “你忘了少爺我這趟出來是為了什么?” 為了給老爺翻案。所以,要當(dāng)官? “那也不一定要自己當(dāng)官啊,不是還有范大人嗎?”知秋皺著臉道。 “范大人是范大人,我們是我們,不能永遠借范大人的手,再說……”宋閣老是范晉川的座師,兩人關(guān)系親密,還不知范晉川站在哪一方。就算范晉川站在自己這一方,鳳笙沒忘記自己要干什么,她實在不想再連累范晉川。 也許這種隱晦的愧疚藏得太深,但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鳳笙刻意忽略了。 知秋小心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道:“少爺,你是不是看出范大人心悅你了?” 鳳笙被這頑皮的丫頭,嚇得嗆了口口水:“你亂說什么?!?/br> “所以才一直躲著范大人?大人幾次捎信讓你去揚州,您都不愿意去?” “你家少爺天天這么忙,哪兒有時間隨便溜達。”鳳笙去了書案前,佯裝收拾案面。 知秋也跟了過來,站在旁邊說:“其實奴婢覺得范大人和姑娘你挺配的,也有話說,說一天話彼此都不厭,反正比四少爺配?!?/br> “呸呸呸,你這丫頭今兒怎么了,怎么竟說些胡話?!?/br> “是說胡話,還是因為曼兒姑娘?” 鳳笙的手頓了下,又繼續(xù)收撿。 “行了,別胡叨叨,我現(xiàn)在這樣,哪有心思談情說愛,這話不是你跟知春說過的,怎么忘了?” “奴婢……”知秋啞口無言。 “好了,你下去吧,我看會兒書,等會還要和人說事。” 等知秋下去后,鳳笙在書案后坐下,從桌上拿起一本書。 看了一頁,突然沒了興致,仰頭靠進椅子里,用書蓋住了臉。 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等再次醒來,是刀七把她叫醒的。 * 惠芳居是揚州出名的戲樓之一。 從戲樓外經(jīng)過,總能聽見里面依依呀呀的唱戲聲和叫好聲。 位于二樓的一處雅間里,面朝堂中戲臺子那處的窗扇全部打開,臨窗放了兩座。不過今日窗上的竹簾卻是放下的,顯然雅間的主人心思不在聽?wèi)蛏项^。 魏統(tǒng)新?lián)Q了身常服,坐馬車來到戲樓,江富正在此處等著他。 見到江富后,他也沒耽誤,就把收到圣旨告訴江富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答應(yīng)對方的事辦不了,顯然江富是不接受這個現(xiàn)實的。 “你瘋了,這是圣旨!圣旨你知道是什么?讓我說,你消停些,別給彼此找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江大老板不會不懂吧?” “江某自然懂的,可魏大人別忘了,跑不了江某也跑不了你。江某作為總商,誰都能跑,唯獨我不能。我這邊出了問題,魏大人打算怎么跟那位交代?魏大人,江某的孝敬,你也沒少拿,不能總拿銀子不干活吧?” 這對話明擺著是撕破臉皮,不過彼此之間也不在乎了。 其實以前江富不會這么沉不住氣,可自打黃金福拋售了祖?zhèn)鞯囊C,又和淮北那邊合作,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他手下好幾個鹽商都動了心。表面還是以他為馬首是瞻,實際上暗地里和淮北那邊眉來眼去。 尤其今年,一文錢沒賺到,自己還倒貼出去了這么多,眼見上面又發(fā)下讓淮北幫淮南清理積引的圣旨,這等于是把他手下的鹽商,逼著倒向淮北。一旦事情進入正軌,還要他這總商做甚,大廈將傾,容不得他再鎮(zhèn)定。 “你也別拿那位壓我,我現(xiàn)在還真不怕。實話不怕告訴你,那位已經(jīng)命人遞了信來,讓我等不要妄動?!?/br> 聽到這話,江富臉上裝出的姿態(tài),頓時端不住了。 “我不信,不可能!” 魏統(tǒng)新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別不信,不信你就自己往上面遞話去問,你也不是沒路子。”不是接到那位的信,他今日也不會出來見江富,躲都躲不及。 “不過這口信是遞給我們的,也到不了你這個層次,你可聽,也可不聽,反正我言盡于此了。好了,江大老板你慢慢看戲,本官還有事,先行一步?!?/br> 魏統(tǒng)新已經(jīng)走得有一會兒了,江富卻依舊沒有章程,只覺得腦子亂哄哄一片。 “大忠,你說那位真讓人傳話了?他這是想撒手不管了。是了,是了,人家是誰,天潢貴胄,龍子鳳孫,以后這江山都是人家的,何必與自己找不痛快,見勢不對就抽手,也沒什么不對?!?/br> 大忠,一個比江富沒小幾歲的老管家,腰常年彎著,以至于有些駝背,臉上的褶子也多,看起來滿臉愁容。 “老爺,沒有您說得這么嚴重,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以往咱們孝敬那么多銀子的份兒,那位也不可能徹底撒手不管,他也舍不得,只是大抵情況不對,暫且按捺罷了。畢竟他們這些官都是拔其蘿卜帶起泥,一牽連就是一大串兒,這跟咱們沒什么關(guān)系,您沒聽魏大人所言,到不了我們這一層次,可聽,也可不聽。” “你是說——” “他們的意思很明白,指望上面出手是暫時不用想了,但咱們干什么人家不管,只要不牽連他們即可?!?/br> “我明白了。” 第60章 所謂積引, 凡引尚未領(lǐng)課, 積壓在倉在岸不能運銷者,或者已完正課卻不能銷者, 都謂之積引。 用白話些來說, 鹽運司每年年初啟運開綱, 都會提前根據(jù)以往慣例及總商報上的數(shù)額確定當(dāng)年一年的鹽產(chǎn)量。而在開綱之前,鹽商便需納正課領(lǐng)引。 看似鹽運司為了不多產(chǎn)、不積壓,做出的工作的挺多,實際上這不過是表面。既然早在開綱前就必須確定數(shù)額, 可以cao作的空間自然很多。鹽運司拿著往年慣例說話, 鹽商即使不想認領(lǐng),恐怕也不行。 這就需要總商和下面各大散商協(xié)調(diào)了, 總之這個數(shù)目在表面上不能難看。 這也就是為何之前鳳笙說黃金福要感謝她的原因。因為這就是個死循環(huán), 鹽價太高, 官鹽賣不出去, 可為了讓開綱數(shù)目遞上去不難看, 總商下面的散商被分攤了許多自己并不想要的數(shù)額。 繳了正課, 運鹽之時還得交各項雜課, 以及運出來這一趟趟孝敬, 如果鹽能賣出去還好,如果賣不出去。也因此每年都有鹽商納了正課卻沒去領(lǐng)引的鹽, 被鳳笙打主意的就是這批積引。 由淮北幫淮南處理積引的圣旨下來后, 鳳笙便等著范晉川回來后, 著手開始準備。可惜范晉川在京城耽誤了些日子, 等他回來時間已經(jīng)進入冬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