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管?！绷⑾幕仡^甩一句，就催小寒快點。

    到考場外，立夏把筆、準(zhǔn)考證等物全拿出來，詳細檢查三遍，確定每支筆都能寫出來，才遞給她，“考試的時候別慌，不會就寫下一題，這次考不上，咱們明年還能再考。”

    “不會考不上的?！毙『娝茸约哼€緊張，笑道，“我一定能考上的?！币娍紙龃箝T還沒開，“回去你就跟告訴大哥吧?！?/br>
    立夏：“不說，等二哥考完了再說。否則聽到你要考大學(xué)，他們一定會認為你瘋了，還得天天勸你別好高騖遠什么的?！?/br>
    “可是，可是不說，他們過兩天知道了，還是會數(shù)落我?！毙『?。

    立夏：“那時候你考好了，隨他們怎么說去。再說了，現(xiàn)在告訴他們，二哥和明敏、明佳就沒心思考試了?！?/br>
    “可是，過幾天我不去考，他們也會知道啊?！毙『?。

    立夏：“我都想好了。屆時你說不跟他們一個考場，我?guī)е?，咱們?nèi)ス珗@玩半天，算著他們快考好了再回來。他們要是問你答案，我就說知道答案會影響你接下來的心情。他們聽我這樣說，肯定就不問了?！睕]容小寒說，又說，“別再可是了，門開了，趕緊進去?！?/br>
    “知道了，知道了。”小寒沖他揮揮手，就往里面跑。

    “小鄭，小鄭，快停車?！毕拿裰鬟B忙喊。

    司機小鄭慌忙把車停下，“出什么事了？市長?！?/br>
    “你看看那個往學(xué)校里跑的是不是我兒媳婦小寒?！毕拿裰髦钢鴸|南方。

    小鄭瞇著眼看過去，“有一點像。哎，市長，那個站在樹底下的是不是你兒子立夏？”

    夏民主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眉頭一皺，“不是他是誰。開過去，我得問問他究竟怎么回事?！?/br>
    “怎，怎么回事？”小鄭不解，“小寒參加高考——等等，您不知道？”

    夏民主張張嘴：“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痹捯袈湎拢嚨搅⑾纳磉叄拿裰骶拖胂氯?，往四周一看全是人，打開車窗就喊，“夏立夏，給我進來！”

    立夏渾身一震，循聲看去，驚得睜大眼，“爸？爸，爸您怎么在這兒？”

    “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毕拿裰髦钢阱氤叩膶W(xué)校大門，“小寒進去干什么？別告訴我當(dāng)監(jiān)考老師或者上廁所?！?/br>
    立夏臉色微變，訥訥道，“您，都看見了？”

    “您說呢？”夏民主沒好氣道。

    立夏揉揉鼻子，十分心虛，打開車門坐進去就說小寒想演戲，正好他們家東邊的戲劇學(xué)院今年招生，小寒就過去試試。說到此，立夏不禁看一眼夏民主。

    “看我干什么，繼續(xù)說。”夏民主道，“戲劇學(xué)院老師怎么說的?！?/br>
    立夏眨了眨眼睛，試探道，“小寒要拍電影，當(dāng)演員，您都沒什么想說的？”

    “說什么？”夏民主不解。

    立夏：“拍戲，演戲，在早幾年還是下九流，爸?！?/br>
    “你爸是臭老九?！毕拿裰骺纯此?，“不會是因為這點，你們就瞞著我？”

    立夏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小寒怕考不上。”

    “你們還知道考不上？”夏民主打量他一番，“我還以為你們認為一定能考上，才故意瞞著我?！?/br>
    立夏：“真是怕考不上。爸，您這個時候出來一定是有什么事吧？我不打擾您了，您忙去吧?！闭f完，開門下車。

    “等等?！毕拿裰鞯?，“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立夏：“我替您急啊。爸，快忙去吧。大哥，二哥那邊我和小寒會親自告訴他們。”走到前面就催小鄭趕緊開車。

    司機小鄭下意識回頭看夏民主。

    夏民主滿臉無奈，沖小鄭抬抬手，又點點立夏。

    立夏露出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揮手跟他爸再見。而他怕小寒知道了多想，也沒告訴她進去的時候被夏民主撞見了，直到全部考完，立夏才說。

    沒過兩天，中?？荚囬_始，立夏和小寒就用立夏之前說的那套說辭應(yīng)付夏明義和兩個堂妹。夏民主聽立夏睜著眼瞎掰，無奈地搖了搖頭。

    家里其他人其實也發(fā)現(xiàn)了小寒和立夏不大對勁，因為這次是夏明義最后一次參加中專考試，夏明敏和夏明佳為了這次考試連工作都辭了，三人可以說是放手一搏，家里人只顧緊張他仨，那點不對勁就被他們給忽略了。

    七月三十號，周日，早飯后夏明義讓蔡紅英去刷鍋洗碗，叫小寒到樹下對答案。夏民主這天也沒出去，聽到夏明義的話，冷笑一聲，“對什么答案，小寒沒去?！?/br>
    “沒，沒去的意思是？”夏明義看著他爸，不敢說下去。

    夏民主瞥一眼立夏，才把他在學(xué)校門口碰到立夏，以及立夏和小寒的打算說出來。話還沒說完，眾人就驚得合不攏嘴。

    夏民主說完，偌大的院中陷入寂靜。

    好半晌，夏明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難怪小寒不跟我們一起復(fù)習(xí)，合著你這半年看得全是高中課本？”

    “是的?！毙『樜⒓t，不甚好意思，“對不起，二哥，我不是故意瞞你?！?/br>
    立夏：“干什么跟他說對不起？你又沒攔著他考大學(xué)?！?/br>
    “我——”夏明義指著他，“我，信不信我抽你??？”

    立夏瞪著眼睛說：“我問過你要不要考大學(xué)，你說中專能考上就不錯了。你都這樣說，我還能說什么？或者我該說什么？”

    “那你也不應(yīng)該瞞著我們?！绷⑾牡亩鸱好氛f。

    立夏：“問題是已經(jīng)瞞了，你們要罵我和小寒嗎？”

    “我們罵你干什么？”樊春梅道，“我們還不是擔(dān)心小寒——”

    立夏替她說：“考不上？不會的。她真考個一百來分，也能去戲劇學(xué)院上學(xué)?！?/br>
    話音一落，眾人齊刷刷看向夏民主。

    夏民主：“他沒找過我。”看一眼立夏，讓立夏解釋。

    “他還有別的關(guān)系？”夏明仁問。

    立夏白了他一眼，“我打聽過了，戲劇學(xué)院今年只有四個專業(yè)，八個班，一個專業(yè)兩個班，一個班正常招生，一個是單位推薦的進修班?！?/br>
    “小寒都沒看過幾場電影，能進進修班？”夏明義表示懷疑。

    立夏抓住小寒的手，“媳婦兒，給他們表演個哭?！?/br>
    小寒朝他腳上踩一下。

    立夏倒抽一口氣，“你這是什么毛??？”

    “專門治你的毛病?！毕拿髁x道，“小寒，那個學(xué)校里的老師真這么看好你？你以后真能上電視？”

    立夏：“二哥，你的眼睛長著留干什么用的？”

    “你管我?！毕拿髁x道。

    夏明仁：“不是他管你，是你看看小寒的長相，我丈母娘都承認長得俊。老師只要不瞎，肯定會破格錄取小寒?！?/br>
    “說得好像戲劇學(xué)院沒女學(xué)生似的。”夏明義道。

    夏民主笑著說：“今年還真不一定有?！?/br>
    夏明義張嘴想問，忽然想到那十年里演員的待遇，話在嘴里含一會兒又咽回去，轉(zhuǎn)而道，“那小寒以后就沒時間買菜做飯了？”

    立夏：“小寒早上又不上課。我們幫大嫂買好菜，再去上學(xué)也不遲?！?/br>
    “不用。”田蓉笑道，“農(nóng)副市場又不遠，我抱著妞妞也能去。”

    小寒：“那邊人多，又臟又亂，她這么小，別把她往那邊抱?！鳖D了頓，又說，“學(xué)校離咱家近，說不定我晌午都能回來吃飯。”

    “你晌午還真得回來。”一直沒說話的蔡紅英突然開口，“囡囡幼兒園里晌午不管飯。”

    夏民主聽到這話，就要給小寒買輛自行車。但小寒讓他等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再買。

    八月十一日，天空飄起小雨，小寒和立夏撐著雨傘去買菜，他們前腳走，后腳家里就來人了。

    小寒走的時候把門鎖上了，田蓉抱著孩子坐在廊檐下，聽到外面有人問，韓小寒家是不是在這兒。田蓉在屋里答一句是的。隨后又說小寒出去的時候，她正哄孩子睡覺，小寒才把門鎖上。

    左右鄰居又證實說話的人是小寒的大嫂，來人從門縫里把通知書塞進去。

    田蓉看到上面寫著“華國戲劇學(xué)院”六個大字，頓時覺得薄薄的通知書千斤重。

    放在屋里不放心，又拿了放在她腿上，放腿上又擔(dān)心妞妞碰掉了，又拿了放小寒那邊窗戶上，放窗戶上又怕風(fēng)吹掉了，田蓉又拿回來。

    囡囡看著她大媽像個陀螺似的來回轉(zhuǎn)悠，小臉上全是疑惑，“大媽，你干什么??？”

    “我在想把你小嬸的通知書放哪兒好?！碧锶氐?。

    囡囡：“哪兒都能放啊?！?/br>
    “你不懂。”田蓉道。

    現(xiàn)在的課本和小寒上輩子用的課本很不一樣，而她上輩子又畢業(yè)快二十年了，高中知識忘得七七八八，復(fù)習(xí)一年還能考兩百三十分，小寒挺滿意，覺得這次穩(wěn)了。

    在夏家人看來，她一個小學(xué)三年級沒上完的人能考這么多，簡直是超常發(fā)揮。又有之前那個田老師的承諾，雖然還沒收到通知書，卻都當(dāng)小寒是大學(xué)生?？v然如此，真看到通知書，田蓉依然比她自己考上還激動，“進了這個學(xué)校，你小嬸嬸就是藝術(shù)家，人民藝術(shù)家，你知道是什么？”

    囡囡搖頭，“我不知道。我知道小嬸嬸回來啦。”起身就往外跑，“小嬸嬸，小嬸嬸。”

    “不是你小嬸，是你小叔?！绷⑾拇蜷_門，“你小嬸給你買奶粉去了?！?/br>
    蔡紅英懷囡囡時世道艱難，沒吃過什么好東西，囡囡出生時瘦瘦弱弱的，早先小寒才在蔡紅英面前說，孩子喝奶粉好。

    蔡紅英不聽，小寒自己給囡囡買了兩包。夏明義不好意思，就跟蔡紅英說，不能用小寒的錢，囡囡的奶粉沒了，給她錢，讓她平時去買菜的時候幫囡囡買。

    今天下雨，小寒和立夏買好菜，就讓立夏拎著菜先回來，她去買奶粉。

    田蓉聽到他的聲音，霍然起身，攥著通知書就向立夏跑去。

    立夏嚇一跳：“出什么事了？”

    “小寒的通知書來了，給你?！碧锶卣f著話就往他手里塞。

    立夏接過來一看，“怎么不拆開？”

    “等小寒回來再拆?！碧锶氐馈?/br>
    立夏笑笑，把菜放地上，拆開通知書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分?jǐn)?shù)不是剛出來嗎？按理說得二十幾號才能收到啊?！?/br>
    “是他們學(xué)校老師送來的?！碧锶氐?，“那個老師說她家住在西邊，從咱們這邊路過，順便給小寒送過來?！?/br>
    立夏點頭：“難怪呢?！睊咭谎?，就打開房門，把通知書放抽屜里?；仡^見田蓉還在，“大嫂有事？”

    “你，你不寫信告訴你岳父岳母？”田蓉問。

    立夏：“小寒分?jǐn)?shù)出來那天，我就給他們拍電報了。”

    電報上只有三個字，考上了。遠在東北的韓家人便認為是中專。即便這樣韓有福也高興壞了，當(dāng)時就把一對小兒女叫到跟前，跟他們說，小寒只學(xué)一年就能考上中專，他們好好上學(xué)，一定能考上帝都大學(xué)。

    如果小寒沒考上，小艾和小虎可能會因此泄氣，但小寒考上了，姐弟倆替小寒高興的同時也不再到處瘋玩。

    每天吃過飯，姐弟倆就拿著書去山邊，找個僻靜涼快的地方看書，互相提問問題。等姐弟倆把學(xué)過的課本全部復(fù)習(xí)一遍，夏明敏和夏明佳也如愿收到位于首都郊區(qū)的畜牧獸醫(yī)學(xué)院的錄取通知書，夏明義踩著錄取線考上財會學(xué)院。

    一個月內(nèi)，家里多出一個大學(xué)生，三個中專生，夏民主走路生風(fēng)，整個人仿佛年輕十歲。而他的狀態(tài)一天比一天好，看在他的司機、秘書以及同僚眼中，就越發(fā)討厭張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