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還有的校領(lǐng)導和學生,直接就聊起這個關(guān)靜怡, 在探討林朵的話是真是假。 一片沸騰之中,唯有林朵和江禮二人云淡風輕。 他坐在第一排,雙手環(huán)抱,氣定神閑地靠在座位上, 頭微微后仰,眼尾是饒有興味的笑。 就這樣與林朵在兵荒馬亂中無聲對視。 林朵從來不是一個乖巧的兔子,他知道。 她更像是一只看似溫順的貓,平日里乖巧可愛, 一旦受到侵犯, 也會露出尖銳的爪。 這一點,從那一次南城開發(fā)區(qū), 他們在雨中的對話就看得出。 她是鋒利的,是尖銳的, 只是不到關(guān)鍵時刻不展露她的刺。 這樣的她,令他極為欣賞。 關(guān)靜怡的臉色微變,但還是提著一口氣,她知道這個時候別人都在看自己。很快地,她就緩了過來。 那兩個女生把圖片傳給她之后,已經(jīng)囑咐過她,沒有留下痕跡。 林朵室友的好友也已經(jīng)刪除,就連她們跟關(guān)靜怡的聊天記錄也彼此清空。 就好像這件事她們從未做過。 這樣想著,她面色稍霽,眉目緩緩舒展,胸中那口氣也一點點吐了出來。 自小就處處優(yōu)秀于人的她,免不了常與人打交道,在安撫自己后,對于這樣的場面,關(guān)靜怡也毫不怯場。 領(lǐng)獎的人站了兩排,靠墻一排,外面一排。 關(guān)靜怡原本站在里面,此刻她站到最前面,看著林朵,語氣委屈:“這位學妹,你怎么可以冤枉人呢?c大人人都認得你,我的確也知道你的名字,但也僅此而已。我們完全沒交集,我偷你的稿子干嗎呢?” 關(guān)靜怡與林朵的微妙關(guān)系,基本上人人都知道,雖說當事人并沒有表示過什么,但換位思考,誰愿意被人比來比去呢? c大的學生都暗暗猜測,兩個人私下,或者心里面,肯定都對對方有意見。 所以,關(guān)靜怡這樣說,在場的同學是信又不信。 不信的是,她把他們的關(guān)系說得太過簡單;信的是,她確實沒有盜走林朵稿子的必要。 何況凡事不能只聽一面之詞,眾學生再次把目光投向林朵,等待她的下文。 林朵說:“關(guān)學姐說的是,我也想知道關(guān)學姐讓馬冬艷偷我的稿子是為了什么。” 既然馬冬艷自己作惡,那她也不介意在這個時候,“回報”她一下。 關(guān)靜怡的導員,見自己的暗示一直沒被注意到,這個時候,他從領(lǐng)導席中走出來,走到舞臺下面,對站在上面的林朵小聲說:“這位同學,關(guān)于你的問題,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但是現(xiàn)在是比賽時間,你的私人問題我們留著私下解決,如果你說的事情屬實,我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我們先讓比賽結(jié)束,好嗎?” 林朵拿開麥克風,用同等音量回應(yīng)這位導員:“老師放心,這個問題并不復雜,很快就會查清楚,不會耽誤太久?!?/br> “這個問題之后由學校處理,看看到底是誰在撒謊,你現(xiàn)在是在耽誤大家的時間?!?/br> 這是一種高明的吵架方法,把自己的處境跟大眾綁在一起,正常來說,都會讓人膽怯。 但林朵不為所動:“抱歉,我只是應(yīng)校長的要求,回答我是如何做出這樣一篇演講的。既然老師不在意學姐的名聲,那我還是下去吧?!?/br> 這位李老師沒想到林朵是這樣的態(tài)度,他眉毛一抖,急了:“同學,你!” 林朵提著裙擺,剛邁出一步,忽然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等一等?!?/br> 聲音清冷,不算大,卻莫名地有力量,讓人忍不住去聽。 所有人都看向說話的人,赫然是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江禮。 他伸出一只手,在桌子上輕輕點了點:“這位姓關(guān)的學生說得不錯,她沒有動機偷別人的稿子。” 見有陌生人為自己作證,尤其身份地位還是這么高的人,關(guān)靜怡的臉上不禁覺得有光。 站在舞臺下面的導員也忙附和:“是是,江總說得是?!?/br> 林朵看著江禮,不懂他此言何意。 江禮繼續(xù)說:“那么同樣的,我想臺上這位同學,也不會憑空污蔑人?!?/br> 關(guān)靜怡突然發(fā)覺自己笑不出來了,林朵這時也懂得了江禮的用意。 江禮說:“這位同學說不會占用太多時間,不如就看看,她有沒有冤枉別人,也好證明我們的比賽是完全公平、公正、公開?!?/br> 言畢,他環(huán)視一圈,詢問眾人的意見:“你們覺得呢?” 他在商業(yè)場上就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公司開會從來都只有他說,別人服從的份兒,平日發(fā)號施令慣了,說是征求別人的意見,其實就與下命令無異。 即使有些人對他不熟,也情不自禁會聽從他的意見。 尤其,他還是對學校合作最深的企業(yè)家,學校也不會惹他。 有江禮發(fā)話,先前出來阻止的導員無話可說,只得退回位置上,干瞪眼。 其他人校內(nèi)領(lǐng)導更是沒話說,而一心想看熱鬧的同學們也不會阻止。 于是禮堂內(nèi)所有人,都在期待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鬧劇,該如何收場。 是的,其實世上大部分人并不在意事情具體如何,只是想看熱鬧而已。 林朵暗暗看了江禮一眼,嘴角是控制不住的竊笑。 恐怕在這間禮堂里,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 看到他為自己撐腰的樣子,就覺得心里熱熱的,好像還……有些甜蜜? 事已至此,關(guān)靜怡也決定單刀直入:“學妹,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是我做的?” 林朵想了想,搖搖頭:“沒有?!?/br> 關(guān)靜怡在內(nèi)心松了口氣,眼睛卻一下子蒙上一層水霧:“那也就是說,學妹只是憑自己的猜測認為是我,所以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冤枉我么?學妹,我應(yīng)該沒有招惹過你吧?” 既然林朵沒有證據(jù),那她就不怕了。 關(guān)靜怡頓了頓,微微低下頭,雙手無措地絞在一起,聲音也小了幾分:“還是說,你是因為論壇里那些帖子,總有人夸我,你因此看我不順?” 她的眉毛哀傷地扭到一處,眼里盛著淚,偏偏沒有落下來,恐怕任何人看了她這副樣子都會心疼。 就連校長也說:“同學,你沒有證據(jù),怎么能指認別人呢?” 林朵不急不躁,只問:“關(guān)學姐,你確認這個演講稿都是你親手所寫,沒有抄襲、偷竊過任何人?” 關(guān)靜怡猜不到她為何這樣問,內(nèi)心隱隱覺得不對,但她不相信,她林朵還能翻出花來。 于是她說:“當然是我親手寫的?!?/br> 林朵看了旁邊年近古稀的校長,說:“您都聽見了。”轉(zhuǎn)頭,面相禮堂的所有同學:“也請各位同學為我做個見證?!?/br> 下面同學挺直身子,期待林朵接下來的內(nèi)容。 就連江禮也一樣,他雙手交叉搭在桌子上,興趣滿滿地看著林朵。 林朵握著手中話筒,這個無線話筒的收音很好,讓林朵的聲音清晰地傳遍禮堂的每個角落。 “那好,既然是關(guān)學姐親手所寫,那一定查閱了不少的資料。我想問問,學姐在寫的時候,都看過什么資料書?這篇演講稿,分別參考了哪些書籍呢?” 關(guān)靜怡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她面色一白,眼神頓時變得慌張了起來。 但她并未就此服輸:“都是一些英文原版書籍,我一心查資料,你現(xiàn)在又這么逼問我,我有些不記得名字了……” 林朵道:“好,那你都是在圖書館的幾樓借閱的這些書籍呢?” 關(guān)靜怡已經(jīng)有些僵硬了:“我,我不是在c大圖書館借的。” 林朵不疾不徐,就像聊天一樣:“那是在哪個圖書館,市圖書館嗎?” 關(guān)靜怡只得轉(zhuǎn)移話題:“學妹,你已經(jīng)拿了第一,為什么還要咄咄逼人?你仔細想想,偷你的稿子對我有什么好處嗎?我都不認得你舍友……” 林朵不再看她,而是轉(zhuǎn)身,面向校長,說:“抱歉校長,耽誤您這么長的時間,為這樣小的一件事情,感謝您的寬容和信任?!?/br> 她直起身,面對同學:“為了寫那篇演講稿,我分別查閱了黑格爾的《美學》,朱光潛的《談美書簡》,還有……” 她一連串說了好多本書,都是中外名家大作,并分別指出演講稿的哪一段出自哪里。 每說一本書,落在關(guān)靜怡身上的視線就多一分。對她來說,每一道眼神都如同有形,像釘子一樣扎在她身上。 一心虛,一自信,孰真孰假,眾人心中早有了自己的評判。 最后,林朵問:“關(guān)學姐,你知道這篇演講稿的標題為什么是《the meaning of art》嗎?” 在林朵一本一本報出書名的時候,她的臉色就已經(jīng)徹底繃不住了。 只是自尊心使她還撐在這里,強迫自己不要離開,保留最后那一點可笑的體面。 她揚起下巴,看向林朵:“怎么?” 林朵徐徐道:“這不是隨便取的標題,是英國作家赫伯特·里德的作品,《藝術(shù)的真諦》原名?!?/br> 關(guān)靜怡的身子輕輕搖晃。 在這間禮堂中,她所有的驕傲,尊嚴,一切所維護的,在乎的東西,全部坍塌破碎。 她想奪走林朵身上的榮譽,她的夸贊和鮮花,想讓看她身敗名裂。 卻不想報應(yīng)反噬,一切都回到了自己身上。 余光看到觀眾席面上竊竊討論的身影,他們一邊說一邊偷瞄自己。 不是沒收到過這么多注視的目光,只是從未接受過這樣多的道德審視。 林朵見她不語,輕描淡寫發(fā)來最后一記重擊:“還有,我只提了幫你偷稿的同學名字,可沒有說她是我舍友,學姐說你不認識她,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關(guān)靜怡只顧駁倒林朵,并沒有注意到一時口誤。 此時被林朵揪出,她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么錯。 身邊同是演講準備領(lǐng)獎的同學默默撤離她身邊一小步,看起來她的周圍像有什么無形的隔膜,她也注意到了,而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盡量消除這個隔膜。 她邁步走上舞臺,站在林朵身邊,從旁邊的主持人手里要了一支話筒。 她眼里含著淚,語氣委屈:“對不起,各位領(lǐng)導,還有各位同學們,我不應(yīng)該撒謊?!?/br> 關(guān)靜怡鞠躬道歉,垂著頭,眼淚一滴滴向下落:“我承認,演講稿不是我自己寫的,我當時在忙其他作業(yè),沒時間再寫這個稿子。” 她的導員從領(lǐng)導席站起來,表情僵住,直直看著關(guān)靜怡,顫抖著聲音問她:“那……那你的稿子,真的是偷來的?” “不,我沒有。”關(guān)靜怡忍著淚水,拼命搖頭,“是學妹的舍友,馬冬艷同學,她知道我的情況,她說自己有空,可以幫我寫一份,我也是昏了頭,就答應(yīng)了,沒想到她是偷了學妹的稿?!?/br> 林朵側(cè)目,漠然看著關(guān)靜怡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