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那里！那里！”朱陽臉上掛滿淚痕，直指天花板說。

    朱明義抬頭一望，發(fā)現(xiàn)天花板什么都沒有。

    “剛剛……剛剛上面有張女人的臉！”楊芳也指著天花板，有氣無力地說。

    “女人的臉？！”

    “是啊，爸爸！”

    “這么回事……”楊芳用力咽了口口水，“你走了后，我和陽陽就聽到天花板有異響，然后開燈一看，發(fā)現(xiàn)上頭居然有張女人臉，從吊燈旁邊露了出來，盯著我們！到你進(jìn)房間才消失的。你在四樓做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朱明義能看出來，楊芳和朱陽都嚇壞了，不過他現(xiàn)在已有了眉目。那張女人臉，應(yīng)該也是墻里邊的“東西”，或許由于他上樓先驚動了對方，對方才給予回應(yīng)。

    這棟公寓的建筑結(jié)構(gòu)很簡單，每家每戶的房頂、地面、承重墻，上上下下都是相連的，猶如一條四通八達(dá)的軌道。朱明義暗想，大概正因如此，那“東西”才能穿梭過來。

    但那“東西”究竟為何物，朱明義顯然一頭霧水。

    即使窗外陽光亮得刺眼，朱明義和楊芳仍毫無睡意。

    除朱陽趴在mama身上睡著外，朱明義夫婦均一夜未合眼。朱明義花了一個通宵時間安慰楊芳，跟楊芳解釋，可楊芳仍對昨晚的事心有余悸，她怪朱明義讓全家搬入一個鬧鬼的公寓。

    楊芳現(xiàn)在只有一個愿望，就是盡快搬離這個地方。

    朱明義自然同意，不過臨走前，他還想把一些事弄清楚。

    “大爺，忙嗎？我們說會話?！敝烀髁x敲了敲門衛(wèi)室的窗，一個門衛(wèi)老頭，正坐在里面打盹。楊芳和朱陽也一塊來了，朱明義暫時不敢跟他們分開。

    朱明義打算找門衛(wèi)老頭問問清楚。

    “什么事？”老頭姓韓，人比較熱心，朱明義剛來就向他打聽過附近交通情況，也知道他在小區(qū)物業(yè)工作了十幾年，門衛(wèi)室又離朱明義一家住的10號公寓樓最近，朱明義料想他應(yīng)該對這棟樓比較熟悉。

    朱明義推開門，剛進(jìn)門衛(wèi)室，就聞到里面一股臭味，空氣也不大流通。

    “大爺，跟您請教點(diǎn)事。我們那10號樓上，402到底有沒有人住啊？”朱明義直問。

    韓老頭先一愣，把眼鏡摘下一半，望了望朱明義和他身后的妻女。

    楊芳有點(diǎn)不自在，心想這老頭肯定覺得奇怪，什么事要全家一起上門來打聽。

    “沒有，早沒人住了?！表n老頭重新戴上眼鏡。

    “是不是以前住著一家人，后來搬走了？”。

    “其實不是搬走，那家人，出了點(diǎn)事?！?/br>
    “??？”

    “就那一陣，我們這邊傳得可熱鬧嘞。人本來是一家三口，結(jié)果老婆孩子突然走丟了，那男的吧，精神好像又有問題，現(xiàn)在聽說送去精神病院了?！?/br>
    “什么什么……”朱明義雙眉一皺，聽得云里霧里，“你的意思是，那家人的老婆孩子失蹤了？”

    “對，你沒聽說？”

    “哦，我剛來這邊，不是本地人。那到底怎么回事??？公安局沒派人找嗎？”

    “公安局找，親戚朋友找，連附近的人都幫忙找，有什么用呢？沒了就是沒了！”韓老頭說著兩頭一攤。

    “還有……那男的送去精神病院是因為什么？”這次是楊芳問。

    “那個男人……看上去倒也挺正常，除了滿臉胡子。不過精神確實有問題，我這里經(jīng)常聽見他們402大聲吵鬧，多半是那男人在兇他老婆兒子。他老婆兒子也夠倒霉的，一直被他打打罵罵，尤其他老婆，好幾次被打得鼻青臉腫，我記得警察半夜都來過兩回。后來他老婆兒子失蹤那天，他晚上發(fā)了瘋一樣在小區(qū)里嚷嚷，老說他老婆兒子不見了，讓人幫忙找，但怎么個不見法呢，他又講不清楚。再然后沒多久，因為他個病越來越重，就被他哥送去精神病院了。”

    “哦……那他老婆兒子，真是一點(diǎn)消息都沒么？”朱明義問。

    “唉……你也真是，人家擺明受不了他，帶上兒子跑路了，哪會再給他找著。說實話，攤上這樣的男人，換我我也得跑?！?/br>
    “嗯，倒也是?！敝烀髁x點(diǎn)點(diǎn)頭，腦海里霎時閃現(xiàn)一個念頭。

    “你問那么多干嘛？”韓老頭覺得奇怪。

    “沒什么要緊事。最近正好有個同事在找租房，我看到402好像空著，又在我們樓上，所以就順便問問?！敝烀髁x撒了個謊。

    “好，你找對人嘞！”韓老頭滿臉興奮，“那男人被送走后，他們的房子就歸那男人的哥哥保管，還掛了中介，準(zhǔn)備把房出租了?，F(xiàn)在鑰匙就放我這?！?/br>
    “是嗎？要不……你先給我看看房？我拍點(diǎn)照片，讓他參考參考。”

    “行，不過得等我換崗下班，白天沒時間。晚上七點(diǎn)吧，你過來?！?/br>
    從門衛(wèi)室出來時，楊芳一臉驚詫地望著朱明義。

    “你神經(jīng)病??！我們直接搬走不就完了？你要進(jìn)那房子干什么，那房子鬧鬼你不知道嗎？”

    面對楊芳數(shù)落，朱明義也不想解釋太多，只說好奇，去402房內(nèi)看一眼再走。

    事實上，通過和韓老頭聊天，朱明義心中隱約有個答案，但還需進(jìn)一步證實。

    夜幕降臨后，朱明義一家如約而至，韓老頭早等在門外，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

    韓老頭也是做門衛(wèi)無聊慣了，這會終于找到點(diǎn)事做，顯得特別興奮。

    上樓的時候，朱明義瞄到前天朱陽跳繩的底層樓道口，想起朱陽口中的小哥哥。

    “老韓，這棟樓上有男孩嗎？”朱明義隨口一問。

    “現(xiàn)在沒有。以前就402住著個男孩，跟你家女兒差不多大吧?！?/br>
    一聽韓老頭這話，朱明義和楊芳心里都咯噔一下。

    很快，他們來到了402門前。

    朱明義深吸口氣，還算鎮(zhèn)定。楊芳可頭一回來這，此時她腦海里全是半夜聽到的那些聲音，尤其昨晚天花板浮現(xiàn)的恐怖女人臉，更讓她印象深刻。她瞬間覺得兩條腿軟綿綿的。

    韓老頭掏出鑰匙，把門打開。

    燈一亮后，朱明義就見這不過是間普通的二室一廳房，家具基本都搬走了，地面積滿了灰，墻角擺著一堆雜物。

    “這房子還在裝修嗎？”隨便轉(zhuǎn)了一圈，朱明義覺得奇怪，怎么衛(wèi)生間地磚鋪了一半，陽臺也被敲成破損不堪。

    “對了，那會他們正好在給房子翻新裝修，誰知道出了事，弄到一半也就停了。結(jié)果房子搞成這樣，所以不好租啊。你同事估計也看不上?！?/br>
    “請的裝修隊，沒繼續(xù)弄完？”朱明義又問。

    “他們哪來錢請裝修隊！那男人自己是建筑工，會的還挺多，買材料也有專門路子，所以都他一人弄的?！?/br>
    朱明義點(diǎn)點(diǎn)頭。

    “他們的孩子，很調(diào)皮嗎？”楊芳問。

    “哦，你說那男孩？嗯，是挺調(diào)皮的，老像發(fā)了瘋一樣亂跑，哈哈大笑，感覺跟他爸一樣，這邊不大正常?！表n老頭說著用手指了指腦門。

    這時，朱明義走到其中一間房門邊，摸了摸墻。

    “這墻是新砌的吧？”

    “對對對，忘和你說了。本來402是一室一廳的，后來他們可能怕孩子大了，睡一起不方便，就打算隔間房出來，所以造了堵墻。你看墻上漆色都和其他墻不一樣?！?/br>
    朱明義自然也注意到了，墻漆是新的，而且墻很厚。

    “是混凝土墻嗎？”

    韓老頭先想一下，然后以一種肯定語氣回答：“對！我看那男人運(yùn)過混凝土材料?！?/br>
    朱明義有些疑惑，一般來說，承重墻才會用到混凝土，結(jié)構(gòu)墻很少用?？赡悄腥似昧?。況且房內(nèi)其他裝修部分都弄得馬馬虎虎，只有這堵墻完完整整。他兩手顫抖地在墻上觸摸，心中的可怕猜想，被進(jìn)一步證實和放大了。

    “老韓……我記得你說過，那男人一直虐待他老婆和兒子是不是？”

    “是??！那男人精神有問題，不然他老婆兒子干嘛跑呢？”

    “小區(qū)就一個出入口，如果他老婆兒子向外跑了，你們門衛(wèi)室的人怎么看不到？”

    “我懂你意思。按道理他老婆兒子要走，肯定經(jīng)過大門，可我那晚當(dāng)班，確實沒見他們兩個。這事我跟警察也說過，結(jié)果警察他娘的還怪我看漏了。物業(yè)又不肯安個攝像頭，不然一查就清楚！”

    “會不會……”朱明義發(fā)現(xiàn)居然說不出口，但他心里卻將這句話補(bǔ)全了：那對母子，根本沒出去呢？

    “會不會什么？”

    朱明義徹底嚇壞了。他強(qiáng)迫自己往好的一面想，也許老韓真看走眼了，或者那對母子坐了誰的車出門的?？伤娇桃獗荛_這些念頭，這些念頭越緊密聚集在一起。每晚樓上女人和孩子的動靜，兩組怪手印，天花板浮現(xiàn)的女人臉，陽陽口中的小哥哥，擅長裝修并伴隨精神問題長期虐待妻兒的男人，一堵嶄新的混凝土墻，所有一切，都喻示一個答案：那對母子的尸體就在墻里！

    朱明義腦中同時顯現(xiàn)一副畫面：一個滿臉胡子的家庭暴力者，扭曲的人格，癲狂的心理，最終使他崩潰，對妻兒下了毒手，然后再利用裝修房子的契機(jī)，瞞天過海，把兩具尸體裝進(jìn)墻內(nèi)，以混凝土澆筑。更可能的是，在他撒謊騙取同情之前，他老婆兒子已經(jīng)死了。而后兩個靈魂穿梭于整棟公寓樓內(nèi)，怨憤難平。

    “陽陽呢？跑哪去了？！”

    朱明義正沉思時，忽聽楊芳一聲叫喚。

    就見楊芳臉色突變，一路找到門外。

    “她剛不在你身后嗎？”朱明義也沖出門。

    “我不知道?。∥覄偵焓置藗€空，才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

    “小孩都這樣，喜歡亂跑?！表n老頭笑笑，他不理解為何兩人如此緊張。

    朱明義和楊芳焦急萬分，根本沒空搭理老韓。眼見朱陽不在四樓，隨即決定分頭去找，楊芳負(fù)責(zé)樓上，朱明義負(fù)責(zé)樓下。

    因為朱陽身上沒帶鑰匙，首先可以排除她私自回家。

    于是朱明義沿三樓開始，一層層走到底樓，還是不見朱陽身影。他又來到室外，夜幕中掃視一圈，除了一個老人在散步外，其他什么人都沒有。

    當(dāng)他準(zhǔn)備先上樓和楊芳會和時，恍然想到一個地方，就是前天晚上朱陽跳繩的那個底層樓道口。

    朱明義略帶緊張地去往樓道口，樓道口依舊暗得嚇人，但朱陽并不在。

    正當(dāng)他離開之際，倏地聽見一些細(xì)微聲響，好像是鞋子摩擦地面產(chǎn)生的動靜。他尋著聲音，慢步來至樓梯下方，發(fā)現(xiàn)墻角深處有個不知被誰砸開的小洞。朱陽兩手抱住膝蓋，端端正正地坐在洞里。

    “陽陽，你在這邊干嘛呢？”朱明義輕聲問。

    “小哥哥找我玩。”朱陽回答。

    “這里沒有小哥哥，快出來！”也不等朱陽回應(yīng)，朱明義直接把朱陽從墻角拉出來，拍了拍朱陽褲子上的灰塵。便在這時，朱明義感覺身后有些不大尋常。

    他猛然回頭，看到兩個人影，正浮現(xiàn)于墻面上，更確切地說，是像被塑料袋罩住那樣凸顯而出。

    比起之前怪手印，這次兩人都完完整整。一個女人，一個男孩，手拉手站得筆直。毫無疑問就是那對母子。

    時間仿佛靜止一般，雙方互相凝視著。

    “小哥哥！”朱陽用手一指，咧開嘴笑。因為年齡尚小，她還沒意識到眼前狀況有何不對。

    那男孩同樣回以笑容，但笑得很詭異。還拍起手來。

    母親則深切地望著朱明義。

    朱明義覺得快透不過氣來，他無暇細(xì)想，迅速抱起朱陽，向外沖去。

    可當(dāng)他跨出幾步，僅剩的理智又驅(qū)使他突然停止步伐。他努力穩(wěn)定心神，深吸口氣，回過身去。

    朱明義看到的，是兩個凄慘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