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林然然站在原地怔怔出神。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腿都麻了，林然然才轉(zhuǎn)身回家。

    餐廳里彌漫著一股黃燜雞的香氣。顧奶奶抬頭看見只有林然然一個人，疑惑道：“然然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裴遠呢？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林然然語無倫次：“我……我買了點東西就先回了，他……他好想跟別人吃飯去了。”

    “嗨，這孩子怎么這么多應(yīng)酬。那咱們先吃，給他留點兒雞rou晚上吃。”顧奶奶招呼道，“今天警衛(wèi)員都不在，把門關(guān)緊了，叫豆豆也下樓吃吧?！?/br>
    豆豆和顧元元歡天喜地跑下了樓。他們早就聞到香味兒了。

    一大盆醬色濃郁的黃燜雞端上桌了。這年代的雞rou都是純天然飼養(yǎng)，雞rou浸透了黃酒的味道，香嫩多汁。連跟雞rou一起燜熟的土豆也吸飽了湯汁，粉綿綿的十分入味。

    不僅是兩個孩子，連顧奶奶也胃口大開，一個勁兒夸獎：“這雞rou嫩，連我都咬得動。然然，你也多吃點兒?！?/br>
    林然然哪有胃口吃飯，隨便吃了幾口就下了桌，只想立刻找顧裴遠把話問清楚。

    可是下午林然然忙著收拾東西，顧裴遠也一直沒有回家。一直到晚飯后，顧裴遠才從外頭回來。

    書房門口，林然然抱著一床被子敲敲門。

    原本顧裴遠跟顧元元睡一間屋子，現(xiàn)在豆豆來了，顧裴遠只好在書房打地鋪將就。

    顧裴遠背對著門，半跪在地上鋪被褥。動作間背脊的肌rou流暢拉開，像一把上好的弓。林然然這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初青澀的少年已經(jīng)長成了男人模樣，衣服底下的肌rou緊實卻不容忽視，一看就知道極具爆發(fā)力。

    顧裴遠聽到響動回過頭來。林然然回神道：“奶奶擔(dān)心你晚上冷，讓我再抱一床被子來。”

    “謝謝。”顧裴遠抬手接過去，把被子展開鋪在被褥上。他動作十分流暢，把被子鋪得平平整整，一絲褶子都看不見。

    林然然摳著手指，臉色變了幾遍，心中怒火醞釀著尋不到一個發(fā)泄的時機。正心煩意亂，身體忽然被重重一扯，不由自主地倒在地鋪上。所幸被褥鋪很厚實，軟軟的。

    林然然陷在里頭，手忙腳亂地爬不起來，怒瞪著顧裴遠：“你耍什么流氓！”

    “出什么神？連我說話也聽不見?！鳖櫯徇h雙手撐在她臉側(cè)，眼底含著淺笑。

    此刻燈光映照在顧裴遠臉上，讓他平時的冷峻感沖淡許多，眉目如畫。林然然看著這樣一張臉，心中更是五味雜陳，無法將自己聽見的事跟顧裴遠聯(lián)系在一起。

    “你放我起來?！绷秩蝗黄查_臉，沒有心思跟他開玩笑。

    顧裴遠這才發(fā)現(xiàn)林然然有些不對勁：“怎么了？”

    “沒什么。”林然然口是心非。

    “你有沒有事我還看不出來嗎？到底怎么了？”顧裴遠跪坐起身，隨手將林然然拉坐起來。

    林然然攥著手里的一個東西，咬著唇，眼睛怎么都不肯跟他對視。

    “是不是舍不得我？”顧裴遠把林然然弄亂的發(fā)絲別在腦后，仔細(xì)看她的臉。

    “你少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林然然抬手想推他，手里的紙團掉了下來。

    林然然連忙去撿，卻被顧裴遠搶先一步撿起。

    “那是……”林然然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顧裴遠打開紙團。

    只看了一眼，顧裴遠瞳孔緊縮了一下，電光火石間想起了這張紙條的來歷。

    這是旅館接林然然的時候，在林然然門縫里發(fā)現(xiàn)的紙條。他無意中就揣進了口袋，事后忘得一干二凈，若不是今天從林然然的手里發(fā)現(xiàn)這張紙條，他也早就忘了這件事。

    “你在哪里找到的？”顧裴遠問。

    “你別管我在哪里找到的，這是謝三哥寫給我的紙條，你為什么要藏起來？”林然然質(zhì)問道。

    顧裴遠只覺紙條上那個落款十分礙眼，他當(dāng)初并不是存心藏這張條子，也懶得辯解：“是我拿走的。如果你看見這張條子，你會去跟他見面？”

    林然然臉色一紅，坦白道：“不會?！?/br>
    顧裴遠的心情瞬間大好：“那你又生什么氣？”

    林然然一咬牙，干脆直接攤牌：“對，你藏著一張紙條的確不算大事?？赡阕岅懬嗵淖ブx三哥，這又怎么說？”

    顧裴遠眉頭皺了起來：“你聽誰說的？”

    林然然被他的態(tài)度氣得夠嗆：“你還不承認(rèn)？我是親耳聽見的！”

    “你聽見什么了？”顧裴遠反問。

    他眉目間一派坦然，如果不是林然然親耳聽見，簡直要以為自己冤枉了他：“我聽見陸青棠對你說，他了幫你的大忙，抓了謝三，要你感激他。”

    顧裴遠定定看她：“所以就認(rèn)為是我讓人抓了謝三？”

    林然然不甘示弱道：“謝三哥來城里倒賣黃金的事你比誰都清楚，要不是你私底下調(diào)查過他，你怎么能知道得這么清楚？這一點你沒有辦法否認(rèn)吧？”

    顧裴遠坦然地承認(rèn)道：“沒錯，我是調(diào)查過他?！?/br>
    “謝三哥倒賣黃金的數(shù)額也不算是巨大，在上海根本算不了什么，為什么不抓別人，單單就抓了他？

    他忽然被抓，又被遣送回臨安縣，你不覺這件事情實在太過巧合了嗎？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動一樣?！?/br>
    林然然一邊說一邊為自己的猜測感到難過，她眼睛緊緊盯著顧裴遠，暗暗期待顧裴遠能夠否認(rèn)。

    可顧裴遠只是一直冷冷地盯著她，直到林然然閉上了嘴巴，他才道：“你認(rèn)定是我了？”

    林然然咬了咬下唇：“那你要怎么解釋陸青棠對你說的話？還有那張紙條?！?/br>
    顧裴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原來我在你心里，就是這么一個人？林然然，我是喜歡你。這張紙條是我拿走的，我無話可說?？晌翌櫯徇h就算再不濟，也不會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去對付情敵?！?/br>
    丟下這句話，顧裴遠站起身來。

    身前的熱源消失，林然然無端覺得冷。

    顧裴遠取了門后掛著的軍大衣穿在身上，又換了鞋。

    “你要去哪里？”林然然跪坐在被褥上，忍不住直起身來，看著顧裴遠。

    顧裴遠冷冷道：“與你無關(guān)?！?/br>
    “你不跟我解釋清楚嗎？”被他一句話嗆得氣急，林然然還是不甘心地追問道。

    她打心眼里不相信顧裴遠會做這種事，可為什么他不解釋？

    但是顧裴遠再也沒有看她一眼，徑自轉(zhuǎn)身離開了。

    只聽見一陣下樓的腳步聲，樓下顧奶奶驚訝地問道：“裴遠，這么大晚上的你要出去哪里？裴遠？裴遠！”

    顧裴遠沒有回答，大門砰一聲關(guān)上了。過了會兒，響起一陣車子發(fā)動的聲音。

    林然然跌坐在被褥上，狠狠抓起枕頭扔了出去。

    第205章

    顧奶奶和張媽面面相覷。

    “昨兒還好好的,怎么又鬧騰起來了？”顧奶奶直嘆氣。

    張媽也道：“兩個人年紀(jì)輕,性子都是不肯讓人的?！?/br>
    張媽畢竟是看著顧裴遠長大的,心里更偏向顧裴遠一些。在張媽看來，林然然的身份跟顧裴遠根本就是云泥之別，林然然好不容易攀上顧裴遠就應(yīng)該緊緊巴結(jié)著，討好著才是，憑什么甩臉子。

    張媽原本以為林然然是會來事兒才攀上顧裴遠的,可現(xiàn)在瞧著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在顧家才住了多久？跟顧裴遠三天兩頭的翻臉,偏偏顧裴遠還吃這一套。

    張媽心中不滿,嘴上卻安慰著顧奶奶：“您別擔(dān)心，說不準(zhǔn)明天就好了呢?！?/br>
    顧奶奶點點頭：“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仡^我得好好說說裴遠這臭脾氣?！?/br>
    話雖如此，顧奶奶也沒有多擔(dān)心。畢竟這兩人雖然天天鬧騰，但和好得也快。

    誰曾想，兩個人還動起真格來了。第二天中午顧裴遠才回來,可跟林然然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甚至連眼神也沒對上過。哪怕顧奶奶故意制造機會讓顧裴遠跟林然然說話，顧裴遠也一定要通過顧元元來傳話。

    這個驢脾氣！眼看著林然然過兩天就要走了,顧裴遠居然還堅持跟林然然慪氣,顧奶奶真是恨鐵不成鋼。

    “哎，這雨越下越大，跟天漏了似的?！睆垕屪陂T邊摘菜，看著外頭的瓢潑大雨絮叨。

    大白天的，屋子里已經(jīng)開了燈。

    林然然在挑豆子準(zhǔn)備做紅豆沙,顧奶奶戴著老花鏡在打毛線：“可不是，下了兩天了，這么大的雨裴遠還往單位跑，真是閑不住。”

    無線電里滋啦滋啦響，顧奶奶道：“元元，調(diào)一下?！?/br>
    跟豆豆玩積木的顧元元立刻爬起來，跑到無線電盒子邊開始擺弄，“滋啦滋啦……插播一條天氣……通報……暴雨天氣引發(fā)……滋啦滋啦……”

    按鈕轉(zhuǎn)動，聲音一下子清晰連貫起來：“暴雨將持續(xù)一個星期。請人民群眾注意自身安全，減少外出?！?/br>
    林然然撿豆子的動作一頓，不是這么倒霉吧？

    顧奶奶也道：“哎喲，這雨要下一個星期哪，然然你緩緩再走吧？”

    張媽笑道：“這可是‘人不留客天留客’了?！?/br>
    林然然道：“我是乘火車，沒什么問題的?！?/br>
    “我看不行，這天氣誰敢出門??？你看看現(xiàn)在街上可一個人也沒有，裴遠都是坐車出去的?！鳖櫮棠陶f道，“我看你就再多待幾天，等雨小了再走?！?/br>
    林然然笑笑不說話了。眼看著外頭風(fēng)雨大作，她心里也發(fā)急?，F(xiàn)在的火車鐵路可不比后世，大雨隨時可能引發(fā)泥石流阻斷鐵路。

    正想著，門被推開了。高挺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風(fēng)雨一下子涌入客廳，冷得人打哆嗦。

    “哥哥！”顧元元撲過去。

    “別動。”顧裴遠單手按住顧元元的腦袋，不讓他往自己身上撲。顧裴遠身穿一件黑色連帽大氅，英國貨，料子細(xì)密防水，水珠沿著衣服往下滾落，很快就在地板上匯聚成一小灘。

    張媽哎喲一聲跳起來：“怎么也不穿件雨衣？淋成這樣，快擦擦臉！”

    張媽跑去拿毛巾，顧奶奶也站起來：“外頭雨這么大？”

    林然然不由得抬眼看去。顧裴遠臉色很差，黑發(fā)濕漉漉地往下滴水，他也毫不理會。

    他身后的警衛(wèi)員小張穿著雨衣，收起傘，替顧裴遠回答：“可不是，雨大風(fēng)也大。雨刮都被吹斷了，車子差點回不來?！?/br>
    林然然聽了，心又懸了起來。這種天氣顧裴遠還要坐車出門，簡直作死嘛！

    顧奶奶的想法顯然跟林然然一樣，把干毛巾塞給顧裴遠，也給了小張一條：“你不是去單位了？這么大的雨又趕回來做什么，不會等雨小點再回來？”

    顧裴遠沒吭聲，他接過毛巾也沒有動，徑自走到林然然面前。

    林然然看見一雙俄制作戰(zhàn)軍靴停在自己跟前，不由得抬頭看他。這兩天顧裴遠跟她完全視對方如空氣，這還是顧裴遠第一次主動靠近自己。

    還是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

    林然然抬頭看著他：“干什么？”

    顧裴遠若有所思，沒有立刻回答。

    還是繃不住要跟自己示好嗎？林然然心里有點得意，仍然撇著臉，她能感受到顧裴遠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的臉側(cè)，卻堅持不肯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