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裴遠(yuǎn)嗯了一聲：“是挺嘴欠的?！?/br>
    沒想到顧裴遠(yuǎn)居然會幫自己說話，蔣娜登時心花怒放，越發(fā)撒嬌撒癡：“聽到了嗎？裴遠(yuǎn)發(fā)話了，你們別再亂說話?！?/br>
    顧裴遠(yuǎn)眼神掃視全場，閑閑接道：“誰再叫一句林meimei，亂棍打死。”

    第90章

    林然然對客廳里的爭論一無所覺,而是在廚房里忙碌著。

    炊事員大叔已經(jīng)把草魚切好,片成薄片，魚頭魚尾擺在一邊,魚骨頭上的rou也剔得干干凈凈。

    林然然笑道：“”王大叔,您這手藝太好了,魚rou片得這么薄,做出來肯定好吃?！?/br>
    炊事員樂呵呵道：“這有啥,熟能生巧。還是然然你聰明,會做這么好吃的魚。你上次做的水煮魚，可是吃得顧老太太贊不絕口,這回我也跟著學(xué)學(xué)?！?/br>
    林然然爽快道：“沒問題,您看著吧?！?/br>
    炊事員大喜。他在軍區(qū)食堂干了大半輩子，也有一手祖?zhèn)鞯氖炙?，這才能被派來給顧家做飯。但是他年紀(jì)大了，做菜也總是那老一套，難免讓軍區(qū)的領(lǐng)導(dǎo)們吃膩味了,就被自己帶出的徒弟壓了一頭,在食堂也漸漸沒了話語權(quán)。

    上次一聞到林然然做的水煮魚，他就知道自己的機(jī)會來了。要是能跟林然然學(xué)上幾道新樣式的菜，就不愁難露臉了。

    他抹下老臉跟林然然提了這個事兒,沒想到林然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還讓他在旁邊跟著看。

    豆瓣醬、辣椒、花椒、蔥姜蒜下油鍋爆香，煸炒出紅油，加水煮開后下魚骨熬湯,再把切成薄片的魚rou放湯里汆熟。

    透明的魚片一燙就受熱翻卷，變成白玉一樣鮮嫩的魚片。

    林然然一邊做一邊給炊事員講解著步驟：“這魚片一變色就立刻撈起來，千萬不要燙太久，久了就老了、碎了。”

    “哎，哎，記住了?！贝妒聠T搓著手，邊看邊記，心里感激極了。

    他們這個行當(dāng)，一直講究的就是教出徒弟餓死師傅，他自己教徒弟的時候還藏著額兩手呢，沒想到林然然居然肯把秘訣都教給自己，半點(diǎn)兒也不藏私。

    其實(shí)林然然壓根就沒想那么多。這水煮魚說復(fù)雜也復(fù)雜，說簡單也簡單。只要有心研究，絕對難不倒鉆研廚藝幾十年的炊事員。

    而且就算用了一模一樣的配方，每個人做出的味道也不一樣。林然然做水煮魚也就是嘗嘗鮮，如果這個配方能幫炊事員的大忙，教給他也無妨。

    一鍋水煮魚做好，粽子也該下鍋了。

    煮粽子的時候，炊事員沖林然然道：“然然，這煮粽子也是有講究的。糯而不散，干濕有度。我?guī)煾档膸煾翟诤贾菸宸箭S干過，這煮粽子的手藝也傳給了我。你現(xiàn)在就看著我做?！?/br>
    這是要學(xué)藝??！林然然連忙打起精神，聚精會神地盯著炊事員的每一個動作。

    今天足足包了四百個粽子。每個粽子上的稻草都留出了長長的一截，把每十個粽子的稻草像編辮子一樣編在一起，做成一掛，這樣分送給人既方便又好看。自己家吃的則無所謂，可以搓成一大掛，要吃的時候剪一個下來就成。

    粽子的種類也是五花八門：咸蛋黃五花rou餡兒的長粽子，鮮rou栗子餡兒的五角粽子，甜豆沙餡兒的牛角粽。這些粽子根據(jù)餡料口味的不同裹成不同的形狀，煮出來也好區(qū)分。

    炊事員煮了一鍋清水，往水里加了少許稻草燒成的灰，這才提著稻草把粽子緩緩放入水里，蓋上鍋蓋。

    “學(xué)會了吧？”炊事員道。

    “就這么簡單？”林然然眨眨眼。

    炊事員怒道：“這稻草灰的比例，火候的掌握，你一點(diǎn)兒也沒注意？！”

    林然然吐吐舌頭，她當(dāng)然記住了，但她還要這小氣的老頭子再吐出一樣秘方來：“王大叔，您今天做的那鹵鴨爪太好吃了，這配方……”

    炊事員笑罵：“你這小丫頭還挺精，一道水煮魚要騙走我兩個手藝啊？”

    林然然討好地豎起拇指道：“您可是杭幫菜的這個，那么多絕學(xué)我哪兒學(xué)得過來??？我就想跟您學(xué)上兩樣傍傍身。對了，您不是想知道我那道檸檬香茅雞是怎么做的嗎？”

    炊事員聞言，糾結(jié)半天道：“成！拿你沒辦法，明天給我做一盒你拿手的梅菜扣rou，當(dāng)拜師禮！”

    “是是是！”林然然大樂。

    顧奶奶為了讓孩子們自在，早就出去了，只留炊事員和一個幫忙的小勤務(wù)兵在廚房忙活。

    桌上的菜肴十分豐富：一只肥得流油的燉肘子，鹵鴨爪，炒地三鮮，紅燒栗子rou，八寶豆腐，油燜春筍。每個人手邊還有一瓶冰鎮(zhèn)的汽水。

    光看這一桌菜，和滿桌穿著光鮮的少年男女，絕對看不出他們處于才走出大饑荒沒幾年的六十年代。

    不過這些少年雖然出身軍二代，但他們父母一輩也大多是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對于吃飯也就是大米飯，大塊燉rou，能吃飽喝足就行。

    就算跟著長輩出去應(yīng)酬吃飯，也都是機(jī)關(guān)食堂做的大塊紅燒rou，鹵牛rou等硬菜，哪里見過這么講究精致的飯菜？更是分不清杭幫菜、川菜等區(qū)別。

    因此這些少年看見滿桌菜肴也忍不住眼睛放光。特別是當(dāng)水煮魚上桌后，那麻辣鮮香的味道霸道地蓋過一切，吸引得人口水瘋狂分泌。

    顧奶奶不在，少年們不分主次地混坐著。顧裴遠(yuǎn)坐在上首的位置，左手邊是顧元元，右手邊正空著。

    蔣娜眼珠一轉(zhuǎn)，卻走到顧元元身邊的空位，笑道：”元元，jiejie跟你一起坐好不好？“

    要討好顧裴遠(yuǎn)不容易，但討好顧元元可容易多了，她沒少在這個小胖子身上下功夫。

    沒想到顧元元伸出小短手護(hù)住椅子，道：“我要跟我jiejie一起坐！”

    “元元，jiejie這兒有芝麻糕。你看?！笔Y娜拿出端午節(jié)別人送給他爸爸的一小包芝麻糕。芝麻能榨油，這年頭能弄到一包芝麻糕可稀罕了。

    沒想到顧元元一點(diǎn)也不為所動，他早上才吃完林然然做的燕窩椰汁糕，現(xiàn)在對芝麻糕可不感興趣：“不可以。”

    “你……”蔣娜惱怒這個小胖子不識相，只好轉(zhuǎn)到顧裴遠(yuǎn)右手邊的空位，沒想到已經(jīng)被朱衛(wèi)東給占了，朱衛(wèi)東右手邊還有一個空位。

    蔣娜不甘心地看了顧裴遠(yuǎn)一眼，站在原地不想過去。這可是靠近顧裴遠(yuǎn)的好機(jī)會，她打算叫朱衛(wèi)東往右挪一個位置。

    這時，林然然端著一份桂花千層糕出來了，顧裴遠(yuǎn)和朱衛(wèi)東立刻雙雙伸手去接。

    林然然愣了下，放進(jìn)了顧裴遠(yuǎn)的手里。朱衛(wèi)東沒搶著，忙幫著把桌上的菜挪開，挪出一個空位置來放千層糕，又連忙拍拍身邊的空位道：“然然，你坐這兒?！?/br>
    林然然沒什么意見，正要坐下，就聽顧元元叫道；“jiejie，你坐這兒，跟我一起坐！”

    “哦，來了來了?！绷秩蝗幻πχ吡诉^去，在顧元元身邊的空位置坐下。

    顧裴遠(yuǎn)眉目暗暗舒展，親手給顧元元夾了一塊魚rou，還拍了拍他的大腦瓜。

    顧元元難得享受哥哥這么慈愛的撫摸，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朱衛(wèi)東十分失望地坐了下來，臉上的神色甚至都不知道加以掩飾，搞得對面的馬力看了他好幾眼。

    蔣娜氣得站在原地，只見一個少年沖她殷勤道：“蔣娜，來坐這兒，我給你占著位置呢！”

    她一跺腳，只得走過去坐了下來。可這位置可跟顧裴遠(yuǎn)隔了一整張桌子，這令裴娜整頓飯都食不知味。

    跟裴娜恰恰相反，其他人的胃口卻是好得不得了，筷子直往那道水煮魚上伸。

    這一整條大草魚都放進(jìn)來了，雪白的魚rou片堆得像小山一樣，上頭澆著紅油，鮮香麻辣，刺少味嫩，魚rou入口即化。湯里還泡著木耳、腐竹、千張、黃瓜和鴨血等等配料，都浸滿了湯汁，味道都不輸給魚rou。

    少年們都來不及說話了，筷子飛快地往魚rou上伸，吃得額上冒汗，直呼痛快。

    等一盆魚rou吃光了，大家還意猶未盡地舀湯喝，一個少年道：“裴遠(yuǎn)，你家這炊事員的手藝太好了。怎么做的這魚？下次我家請客，千萬把他借給我?！?/br>
    顧裴遠(yuǎn)正要說話，顧元元搶著道：“這是然然jiejie做的！”

    他然然jiejie做菜最好吃了，比炊事員做的還好吃，顧元元迫不及待地炫耀著。

    顧裴遠(yuǎn)暗暗瞪了顧元元一眼。

    其他人都震驚了：“這是林妹……哦不，是然然你做的？”

    林然然見躲不過，只好笑道：“其實(shí)我就是幫師傅打打下手。”

    蔣娜冷不丁道：“然然你也太謙虛了。我上次跟裴遠(yuǎn)去鄉(xiāng)下，你做的那一桌菜手藝可真好，比我們革委會的廚子老李好多了?！?/br>
    她這話不陰不陽，其他少年也沒聽出來不對，反而笑著附和道：“是啊，你這手藝太好了，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魚rou了?！?/br>
    “我們軍區(qū)食堂的大廚手藝比你可差遠(yuǎn)了！”

    蔣娜繼續(xù)笑道：“下次我們再聚會，然然可一定要來幫廚??？”

    “對對，到時候我負(fù)責(zé)弄幾條大肥魚來！”說話的少年叫羅苗，傻笑著大力捧蔣娜的場。

    他jiejie羅蘭在桌下用力踩了他一腳，使了個眼色。她是女孩子，心思細(xì)。蔣娜這話分明是在排揎林然然，她可不想得罪林然然，更不想弟弟被人當(dāng)槍使。

    羅苗雖然傻，但知道聽jiejie的，趕緊閉了嘴，其他少年還在那兒嬉笑。

    林然然臉色如常，只當(dāng)做沒聽見，低著頭給顧元元剔魚rou。

    蔣娜見林然然節(jié)節(jié)敗退，笑著沖她道：“然然，你不是退學(xué)了嗎？現(xiàn)在也沒工作吧？要不我讓我爸說一聲，你就去縣革委會食堂干吧？“

    蔣娜這話里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林然然筷子一頓。

    其他少年聽了，也關(guān)切道：“是啊，然然退了學(xué)，現(xiàn)在也沒找到工作。是打算進(jìn)工廠還是去考機(jī)關(guān)單位？”

    蔣娜道：“說你笨吧，那些工廠干的都是些臟活累活，哪兒能去？還是在單位找個清閑的活兒，這食堂可是個肥差?！?/br>
    這話倒是真的。這年頭，街上能看見的胖子，十個有九個都是廚子。這些少年家里都有些權(quán)勢，安排個熟人進(jìn)單位還真不是難事兒。

    他們都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說自己能給林然然安排個活兒。只有馬力和羅蘭沒吭聲，朱衛(wèi)東一直看著林然然，這時也開始思考自己能給林然然幫什么忙。

    那些少年的主意都被蔣娜否了，她道：“然然學(xué)歷不夠，戶口又在鄉(xiāng)下，哪能干你們說的那些？還是在食堂最穩(wěn)妥?！?/br>
    蔣娜又沖顧裴遠(yuǎn)道：“裴遠(yuǎn)，你覺得怎么樣？”

    顧裴遠(yuǎn)挑起眉，鳳眼里似笑非笑：“哦？”

    蔣娜把這當(dāng)成了鼓勵，更加殷勤道：“反正然然手藝這么好，在食堂安排個工作也不難。大家以后想聚餐，還可以去我們食堂啊？”

    “好主意！”其他少年紛紛笑道。

    顧裴遠(yuǎn)跟著翹了翹唇角。

    下一秒，他猝然變色，“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第91章

    啪地一聲,動靜不大,滿桌人卻都驟然安靜，不知道顧裴遠(yuǎn)為什么發(fā)火,一個個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顧裴遠(yuǎn)的笑意消失無蹤，鳳眸霜寒地盯住蔣娜：“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蔣娜被顧裴遠(yuǎn)這一眼嚇得花容失色，她勉強(qiáng)笑道：“我……我是好心……”

    羅苗一向喜歡蔣娜，見顧裴遠(yuǎn)忽然發(fā)難，連忙不顧jiejie羅蘭的阻止開口道：“是啊,裴遠(yuǎn)，蔣娜也是好心幫忙，能進(jìn)機(jī)關(guān)單位食堂，這種好差事別人可是求也求不過來。”

    “呵?！鳖櫯徇h(yuǎn)嗤了一聲,道：“林然然是我家的客人,下廚做道菜讓你們嘗嘗,你們該感激。還想讓她去食堂給你做飯？你們是在打她的臉，還是打我的臉？”

    顧裴遠(yuǎn)的語氣淡而譏誚,像巴掌一樣毫不留情地?fù)澰谑Y娜的臉上。

    問到最后,顧裴遠(yuǎn)微微傾身,十分禮貌地詢問道：“請問,是誰給你的臉？”

    蔣娜被問得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忽然捂著臉哇一聲哭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