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沒賣出去果醬，也算做了個市場調(diào)查?，F(xiàn)在黑市上精細(xì)糧價格翻番了。一瓶覆盆子醬五塊錢還定價低了呢，不過林然然不打算再漲價，價格再高就不好賣了。

    城里的糧食一直打饑荒，糧食為王，其余的票據(jù)都不值錢了。她要趁著這個時期，多收點工業(yè)券和罕見的票券。

    盤算好了，林然然才賞給那青年一個眼神：“一個快入夏賣皮子的人，跟我吹這種牛？”

    青年笑道：“看你說的。我那要不是急著用錢，我舍得賤價出皮子嗎？到了北方我一轉(zhuǎn)手，一塊皮子我能賣到二十你信不信？“

    “我猴子八歲就在這條街上耍秤桿子了，買賣這回事兒我熟！只有賣不出貨的人，沒有賣不出的貨。你想賣啥，想找啥賣家，跟我說，我一準(zhǔn)兒給你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不用你費(fèi)半點兒心！”

    “猴子？”林然然忽然仔細(xì)看了眼這青年，這不是個熟人嗎？！

    第76章

    “你不是去年跟我收皮子的那人嗎？”

    “啥？”猴子也直了眼,仔細(xì)看了看林然然。

    林然然把頭巾扯開些,露出臉笑道：“我賣給你好幾塊皮子呢，你忘了？”

    “哎！是你??！”猴子一拍大腿,樂道：“原來是老相識了！”

    當(dāng)初在黑市上,大家也都混了個臉熟。既然是同道中人,林然然也少了兩分顧忌,跟猴子聊了起來。林然然先跟猴子打聽了那個賣肥皂的大姐,原來她又被稽查隊抓了一次,下放去采石場勞改時傷了腿腳，從此就不再出來了,跑不動。猴子他們幾個還湊了幾斤地瓜干,去探望了一回。

    林然然跟猴子唏噓了一回，都感到了物傷其類。在這個年代，想要靠自己的雙手賺錢反而成了一種罪。

    林然然道：“不談這個了，你不是在收皮子嗎？怎么甩賣起來了？”

    猴子撓撓頭：“家里出了點難事兒，急用錢。哎,你要是肯帶著我一塊兒干,我保準(zhǔn)幫你把東西賣出去。”

    林然然笑道：“算了，小本生意，我自己忙得過來?！?/br>
    多帶一個人就多一分風(fēng)險,而且她跟猴子也不是很熟，還不清楚這個人到底怎么樣。

    林然然忽然想到一件事，道：“你真的什么都能弄來？”

    猴子立刻拍著胸脯道：“那可不？你想要什么，我保證給你找到路子。”

    林然然道：“玻璃罐子,你能弄來嗎？就是水果罐頭那種。”

    猴子想了想，道：“我認(rèn)識一個罐頭廠的人，他肯定有門路。你要多少？”

    林然然估算了一下，道：”先給我弄一百個。我不會讓你白忙的。”

    猴子眼睛亮了，剩下的貨都不賣了，興沖沖道：“那我現(xiàn)在就去找人。放心，我一準(zhǔn)兒給你弄來！”

    說完不等林然然說話，一溜煙就跑了。

    真是說風(fēng)就是雨。林然然無奈地?fù)u搖頭，繼續(xù)托著下巴等待目標(biāo)客戶。

    覆盆子醬人人見了都想要，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舍得花五塊錢買一瓶果醬的，他們寧愿用這些錢買十幾斤精細(xì)糧，還能給家人改善改善伙食。

    林然然坐了一下午，就賣出去三瓶果醬，換了十二塊錢和一疊票券。意外之喜是一張皮鞋券，那個老太太說自己也不穿皮鞋，想給小孫子換點吃食，就用一張皮鞋券跟林然然換了一罐果醬。

    供銷社的皮鞋一雙二十五塊，有了皮鞋券就只要十塊錢。這個價相當(dāng)劃算了，林然然喜滋滋地把皮鞋券收起來，她可以給自己再買一雙皮鞋了。

    日頭漸漸往西偏移，黑市上也越來越熱鬧。林然然還了板凳，正打算離開，那個中年男人帶著自己老婆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中年男人看見林然然的時候大大松了口氣，“小同志，還好你還沒走！”

    林然然笑道：“我正打算回去呢。”

    中年男人道：“我剛才跑去我愛人單位，結(jié)果她正好有事兒出去了，剛剛回來，我這不馬上就拉著她過來了嘛?！?/br>
    男人的老婆干干瘦瘦的，急切地看著林然然道：“小同志，你那果醬還留著吧？”

    林然然拿出兩瓶果醬：“放心，給你留著呢?！?/br>
    “好，好！我這票都帶來了，你看看夠不夠?！笔菖粟s緊打開自己的票據(jù)本子。

    他們的票還真不少，有十幾張工業(yè)票、三張臉盆票，林然然居然翻到一張票，愣了下。

    “衛(wèi)生巾票”。原來這時候已經(jīng)有衛(wèi)生巾了……林然然忽然想到，自己這個身體的生理期好像一直遲遲未到，但也得準(zhǔn)備起來了。

    “這個也給我吧?！绷秩蝗荒樕蛔栽诘?。

    “這個？哦哦，行，拿著吧?！笔菖送纯斓厮合履菐讖埿l(wèi)生巾券。反正她圖省錢，用的一直是月事帶。她打量了一下林然然胸前微微隆起的弧度，用過來人的語氣沖林然然道，“看你年紀(jì)也差不多了?！?/br>
    林然然：“……”

    收下票券和八塊錢，這對夫婦小心地把果醬瓶子放進(jìn)了隨身帶的布兜里，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林然然也直接離開，順路拐去托兒所接顧小胖子放學(xué)。

    離放學(xué)還差半個小時，孩子們都在院子里撒歡兒，排成一排玩老鷹捉小雞。一群穿著小圍兜的小孩兒，笑聲清脆，別提多可愛了。

    林然然笑瞇瞇地扒著圍欄看熱鬧，卻沒有從玩游戲的孩子里發(fā)現(xiàn)顧小胖子的身影。她奇怪地四下尋找，就看見院子一角，顧小胖子騎著一個小木馬，獨(dú)自搖晃。

    一群孩子們熱熱鬧鬧，邊上的顧小胖子就顯得有些孤零零的。林然然奇怪地看了會兒，沖他招招手，小胖子耷拉著腦袋沒看見。

    一個阿姨發(fā)現(xiàn)了林然然，走過來道：“哎哎，你誰?。俊?/br>
    林然然笑道：“我是來接顧元元放學(xué)的。”

    阿姨警惕道：“我怎么沒見過你？”

    林然然道：“是他哥哥顧裴遠(yuǎn)拜托我來的?！?/br>
    聽到顧裴遠(yuǎn)的名字，阿姨的臉色登時緩和了，笑道：“那行，我叫元元過來。”

    “哎，等等。請問元元怎么了？怎么不跟其他孩子玩兒？”林然然問道。

    阿姨忙道：“他就是今天鬧了小脾氣，平時跟孩子們玩得挺好的?！?/br>
    ”這樣啊?！傲秩蝗恍πΑ?/br>
    阿姨把顧元元帶了過來，一看見林然然，顧小胖子一下子回了精神，沖過來抱住林然然的腿：”jiejie！你終于來接我啦！我肚子餓了！“

    ”你中午沒吃飯嗎？“林然然笑著摸摸他的頭。

    “當(dāng)然有，元元胃口最好了是不是？”那阿姨忙道。

    林然然看了她一眼，顧元元點點頭：“嗯，jiejie，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走。跟阿姨說再見?！?/br>
    “阿姨再見~”顧元元揮揮小rou手。

    林然然牽著小胖子的手，一起向家里走去。夕陽西下，一長一短兩個影子投在地上。

    “元元，你在托兒所過得開心嗎？其他小朋友對你好不好？”林然然仿佛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顧元元耷拉著小腦袋：“嗯……開，開心。就是肚子餓餓?！?/br>
    “肚子餓？托兒所不是有午餐和點心嗎？”林然然停住腳，半蹲下來看著顧元元道，“怎么還肚子餓？”

    昨天顧奶奶告訴她，托兒所要交糧票和錢，每天中午一頓飯，下午三點還有一頓點心。就算顧小胖子再能吃，也不至于喊餓吧？

    “不夠吃。就是餓餓。”顧元元摸摸自己圓鼓鼓的小肚皮，委屈道。

    見問不出別的，林然然只好掏出一小塊果醬蛋糕給他：“先吃這個墊墊肚子，等回家給你做好吃的?！?/br>
    “好次！”顧元元三口兩口把果醬蛋糕吃掉，腳步頓時輕快起來，蹦蹦跳跳，用小皮鞋踢路上的石子兒，

    走到離家還有兩條路的地方，顧元元忽然激動地叫起來：“哥哥，哥哥！”

    顧裴遠(yuǎn)提著一個網(wǎng)兜站在那兒，披著一身余暉，俊美的臉更是熠熠生光。顧小胖子倒騰著短腿沖向他，被他一把抱起來扛在肩上。

    顧元元笑嘻嘻騎在自己哥哥的肩上，一大一小一起沖林然然看來：“jiejie，快點！”

    林然然緊走幾步追上去，跟顧裴遠(yuǎn)一起肩并肩往家里走：“你怎么也在這兒？”

    “碰巧。”顧裴遠(yuǎn)十分干脆。

    “……”天就是這么聊死的。林然然朝天翻個白眼，本來想跟他聊聊顧元元托兒所的事，現(xiàn)在也沒了心情。

    顧裴遠(yuǎn)頓了頓，意識到自己的話太硬邦邦了，可他沒有跟其他女生打交道的經(jīng)驗，何況平時那些女生一旦碰到他，都會主動開口找話題。

    碰到林然然這樣的壞脾氣，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頓了頓，他才道：“我弄到一些新鮮吃食?！?/br>
    “哎？真的？我看看?！绷秩蝗灰幌伦觼砹司?，扒拉著顧裴遠(yuǎn)手里的網(wǎng)兜。

    “芒果！你從哪兒弄來的？真有你的！”林然然激動地看著那兩個黃色的大芒果。

    顧裴遠(yuǎn)唇角微微一翹，果然只要有吃的她就高興了：“我爸一個下屬從南方出差帶回來的?！?/br>
    顧裴遠(yuǎn)這一網(wǎng)兜除了芒果外，還有一包杏仁和一包椰子粉，林然然腦子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許多好吃的了：“芒果椰汁糕，芒果布丁，芒果雙皮奶。杏仁可以烤餅干，打個杏汁也不錯?！?/br>
    這堆東西林然然已經(jīng)默認(rèn)是自己的了。顧小胖子跟著手舞足蹈，口水滴答：“都要吃，我都要吃！”

    顧裴遠(yuǎn)抓著顧小胖子的腿，警惕道：“要是把口水滴在我頭上，你就死定了?！?/br>
    ……

    三人熱熱鬧鬧地回到家里，一進(jìn)屋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兒。

    顧奶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桌飯菜。竹蓀燉排骨，紅燒雞塊，酸辣土豆絲，太陽蛋和一盤涼拌西紅柿，另外還有兩瓶冰峰汽水。

    顧小胖子駕駛顧裴遠(yuǎn)去洗手了。

    顧奶奶系著圍裙，笑道：“可算回來了，我還想著叫小張去迎迎你們?，F(xiàn)在街上那么亂，你們就別亂跑了?！?/br>
    林然然忙道：“奶奶，您咳嗽還沒好，別忙活了，不是說好等我回來嗎？”

    顧奶奶笑道：“你是嬌客，總得做頓好飯招待你，哪能總讓你下廚??？快去洗洗手，洗完來吃飯?！?/br>
    說著，顧奶奶趕緊用手帕捂住嘴，又咳嗽了幾聲。

    林然然只好去洗手，顧元元和顧裴遠(yuǎn)擠在水池邊打打鬧鬧的，顧元元淘氣地捧水往顧裴遠(yuǎn)身上潑，被他捏了把臉，哇地哭起來。

    “你干嘛又欺負(fù)他！”林然然擠開顧裴遠(yuǎn)，心疼地摸摸顧小胖子的臉，rou乎乎的小臉都紅了一片了。又嫩又軟，林然然忍不住也捏了一把。

    顧小胖子：“……”

    三人總算洗完了手，擦手的時候，林然然湊過去小聲問顧裴遠(yuǎn)：“奶奶到底是生了什么?。靠人缘煤脜柡??！?/br>
    “是老毛病了，年輕的時候參加長征，睡草地又睡雨地，受寒落下的病根。除了咳嗽也沒有別的大毛病，總治不好?！鳖櫯徇h(yuǎn)皺眉道。

    “這樣啊……”林然然心里琢磨著那些藥膳是可以治咳嗽的，不能根治，至少可以緩解一下顧奶奶的病痛。

    她正想著，顧裴遠(yuǎn)的臉忽然向她壓近，嘴唇眼看著就要貼上她的。

    “你干嘛啊！”林然然魂飛魄散，猛地往后躲，砰一聲磕到了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