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只留下大隊長被這個驚天大雷炸得魂飛魄散。白樺路8號樓,說出來其他人未必知道。但你要說白樺路軍屬大院,臨安城就沒有不知道的。而且姓顧,姓顧的不就只有那一家? 大隊長冷汗涔涔。他是跟陳艷有點親戚才幫她這個忙的,本來只當(dāng)是收拾個鄉(xiāng)下來的小丫頭,沒想到招惹上一尊大佛! 陳艷眼睜睜看著那死丫頭跑了,沖大隊長道:”你怎么就放那丫頭跑了?你這個大隊長怎么當(dāng)?shù)模俊?/br> ”我怎么當(dāng)?shù)??我這個大隊長怕是就當(dāng)不下去了!“大隊長沖她大吼道,沖其他人道,”走了!“ 陳艷自從當(dāng)上了廠長夫人,什么時候被人這么下過面子?她愣了半天,沖大隊長的背影直跳腳:“鄭鐵軍,你跟我挺腰子?不是你求著我的時候兒了?!” …… 顧裴遠(yuǎn)牽著林然然一直走出這條街,拐到了那群人看不見的地方。 “你可以松開手了。”林然然郁悶道。顧裴遠(yuǎn)走得那么快,顯擺自己腿長嗎?她都跟不上了。 “……!”顧裴遠(yuǎn)如夢初醒,立刻撒開手。 林然然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沖顧裴遠(yuǎn)道:“趁人之危,卑鄙?!?/br> 顧裴遠(yuǎn)秀挺的兩道眉毛皺起,道:“我以為你應(yīng)該道謝?!?/br> “切?!绷秩蝗慌ら_臉。 顧裴遠(yuǎn)微微挑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哦~~你完了!現(xiàn)在報紙上可都在批林批孔,信不信我去舉報你?”林然然立刻指著他。 顧裴遠(yuǎn)一提手里的籃子,淡定道:“同歸于盡?!?/br> “你!”林然然又被噎住了,跟炸毛貓一樣瞪著顧裴遠(yuǎn)。 她心里矛盾極了,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該向顧裴遠(yuǎn)道歉,可顧裴遠(yuǎn)就有這種本領(lǐng),讓她忍不住要跟他斗嘴。特別是她剛才都快嚇?biāo)懒耍櫯徇h(yuǎn)居然還趁機(jī)讓自己叫他哥哥,討厭不討厭?。?/br> 一陣鑼鼓喧天的哄鬧聲打破了兩人的僵持。 一行人敲鑼打鼓,押著一群造型特殊的人走了過來。街道兩邊涌出好些看熱鬧的人,全都在圍觀。 為首的紅袖箍高舉一本紅皮書,大聲喊著口號:“這就是投機(jī)倒把的下場!這些擾亂市場秩序的投機(jī)倒把犯,就該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萬只腳!” “那是?”林然然驚訝地探頭去看,被顧裴遠(yuǎn)拉到了路邊。 □□隊伍漸漸走近了,喧鬧聲震耳欲聾,林然然也看清了被游街的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又老又少。好些穿著破舊,一看就是鄉(xiāng)下來的。他們的胸前掛著牌子,用大字寫著他們倒賣的物資。 比如“劉犯,倒賣苕帚”,“陸犯,倒賣雞蛋”,“朱犯,倒賣布料”……不僅如此,稽查隊還把他們倒賣的東西都掛在他們身上。 一個滿臉頹喪的農(nóng)民,脖子上掛著苕帚,一個二十來歲的女人,倒賣的花布被滑稽地纏在她脖子上,剩下的布料就拖在地上,被踩得破破爛爛……如果是賣的雞蛋、糧食,不是當(dāng)場搗毀,就是被稽查隊收去開小灶了。 林然然在那群被游街的人群里看見了不少熟面孔,還有那個買肥皂的女人,她脖子上掛著一大串肥皂,頭發(fā)亂蓬蓬的,低著頭被推搡著往前走…… 如果不是顧裴遠(yuǎn)出手,她就是這些人里的一員了。林然然的手心冰涼,愣愣地看著這一出。 林然然小聲地問:“他們會怎么樣?” “被押去農(nóng)場,改造一段時間?!笨粗侨嚎駸岬年犖閺拿媲敖?jīng)過,顧裴遠(yuǎn)靠在墻上,語氣陰郁。 “為什么?他們只是想讓生活過得好一點而已,這犯了什么罪?還有那群圍觀叫好的,難道沒有在這些人手里買過東西嗎?他們沒有享受過投機(jī)倒把犯給他們帶來的便利嗎?”林然然問著顧裴遠(yuǎn),也是在問著自己。 她沒有等顧裴遠(yuǎn)的回答,而是繼續(xù)道:“我想回家,我不想呆在這兒了。” 顧裴遠(yuǎn)皺眉道:“都這個點了,你能搭到回去的車?” “我想回家,我不要呆在這兒了!我現(xiàn)在就要回去!”林然然大聲道,語氣透著哭腔。 “你……”顧裴遠(yuǎn)皺眉看了眼林然然。就見林然然低著頭,一大滴眼淚掉了下來。 顧裴遠(yuǎn)登時直起身體,他不自在地抬手蹭了蹭挺直的鼻梁:“我可以找輛車送你回去。” “你才送不了我!”知道顧裴遠(yuǎn)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林然然心里涌上一陣強(qiáng)烈的無力感。 她在二十一世紀(jì)過得好好的,忽然就被丟到這里來。她已經(jīng)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變?nèi)松?,以為能靠自己帶著弟妹過上溫飽無憂的好日子。 直到目睹了今天的這一切,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辛辛苦苦構(gòu)建的這一切,在時代的洪流面前不過是一盤散沙。如果今天不是幸運(yùn)地遇到了顧裴遠(yuǎn),她的下場會怎么樣? 她以前實在想得太簡單了?!芭c人斗,與天斗,其樂無窮”,她壓根就過不了這樣的日子。一個大□□就足夠把她嚇破膽了。 “你跟我發(fā)什么脾氣?”顧裴遠(yuǎn)被她懟得也皺起了眉頭,按照他過往的性子,誰敢這么跟他說話,早就不知道躺在哪兒了??煽粗秩蝗话l(fā)紅的眼圈,他的話到嘴邊,就硬邦邦地轉(zhuǎn)了個彎:“現(xiàn)在知道怕了?我看你倒賣的時候挺大膽的。” “我不去黑市我弟弟meimei怎么辦???你以為我干這個我不害怕嗎?誰還不是個小公主了……”林然然不服氣地想懟回去,可惜話說到一半眼淚就冒了出來,她趕緊轉(zhuǎn)過頭胡亂抹把臉。 小公主?顧裴遠(yuǎn)唇角一翹,被林然然瞪了一眼就趕緊壓回去。 一對兒少年少女站在路邊,女孩兒還哭哭啼啼的,在這個時代簡直是一道西洋景兒。顧裴遠(yuǎn)無奈地對林然然道:“你哭完了沒?” “還差一點……”林然然抽噎著,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顧裴遠(yuǎn)諷刺道:“膽小鬼,別哭了?!?/br> “我害怕!”林然然理直氣壯地道,不過被顧裴遠(yuǎn)這么一激,她還真覺得一口氣頂了上來,擦擦臉轉(zhuǎn)過頭。 眼前一黑,整個人仰面就倒了。 “喂!”顧裴遠(yuǎn)一把接住她,林然然雙眼緊閉,臉上還帶著沒擦干的淚水。 顧裴遠(yuǎn)心里冒出個不合時宜的想法:眼睫毛真長……不對,這是嚇暈了?! …… 林然然猛地睜開眼,滿頭冷汗。 剛才她夢到自己賣雞蛋糕,被陳艷帶著一伙人抓住了,還被游街……還好是個夢。林然然驚魂未定,然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身上蓋著一床柔軟的被子,又輕又暖。 頭頂上懸著一盞挺明亮的燈,這房間面積有二十來坪,居然是偏西式裝修的。擺著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立柜。墻上貼的也不是偉人畫報和語錄,而是一張飛行員畫報和幾張地圖。房間一角吊著個沙包。 這顯然不是屬于女生的房間。林然然心里驚疑不定,亂成漿糊的腦子怎么也轉(zhuǎn)不動。 門開了,噠噠噠一陣跑步聲靠近床邊。 “jiejie!”一張包子臉從床邊冒出來,跟炸雷一樣刺得林然然耳根生疼。 “小胖……元元?”林然然及時改口,“你怎么在這兒?” 顧元元惦著腳尖趴在床邊,很高興地道,“奶油蛋糕好好吃啊。” “……”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小胖子?!林然然擠出個溫柔的笑容,耐心詢問:“元元,這里是哪兒???” “這里是我家呀。jiejie,你生病了,是哥哥背你回來的?!鳖櫾@才道,他掉頭噠噠噠跑出去嚷嚷:“奶奶,哥哥,jiejie醒啦!” 林然然一拍腦袋,暈倒前的一幕幕這才浮現(xiàn)在腦海里。她在顧裴遠(yuǎn)面前暈倒了,沒想到顧裴遠(yuǎn)這么不計前嫌,還把他帶回家…… ”你沒有介紹信,醫(yī)院不收?!懊鎸α秩蝗徊缓靡馑嫉牡狼概c感激,顧裴遠(yuǎn)冷冰冰道破。 林然然:”……“ “臭小子,怎么說話呢?”顧老太太抽了顧裴遠(yuǎn)后背一下,坐在床邊對林然然慈愛地道,“別理這臭小子,他就是嘴上倔。他可是一路把你背回來的,把我嚇壞了?!?/br> “真的?。俊傲秩蝗粵_顧裴遠(yuǎn)笑了笑,她臉色有點蒼白,不過笑容還是很甜,”謝謝你啊?!?/br> “……”顧裴遠(yuǎn)一扭頭走了,順手把顧元元也直接拎了出去。 顧元元直踢著腿嚷嚷:”我要陪jiejie,我不要臭哥哥!嗚哇!!” “哎,這兩個臭小子成天折騰,吵死個人了?!鳖櫪咸χг?。 “這樣才熱鬧嘛?!绷秩蝗恍Φ?,“真是給您添麻煩了,現(xiàn)在幾點了?我……” “哎哎,別動,躺著。”老太太忙把林然然壓回去,責(zé)怪道,“你知不知道自個兒病了?都燒到三十八度了,你怎么還敢到處跑?” 林然然摸摸自己的額頭,“不燙???” “你的手也guntang,哪兒摸得出來?現(xiàn)在都晚上八點了,你啊,就在我家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兒再說?!崩咸岩煌霟釤岬闹喾旁诹秩蝗皇掷铮壁s緊吃了??茨氵@臉色怪嚇人的?!?/br> 林然然端著粥慢慢地喝了,那粥熬得米將化未化,又軟又黏,一碗粥下去渾身都有了力氣:“這粥是您熬的?真好喝?!?/br> “那可不,我放在砂鍋上小火熬了足足三四個小時呢。我那大孫子嘴刁,少一點火候他都不肯入嘴。”老太太樂呵呵道,“不過你今天送來的那盒扣rou,他可是一個人就吃了大半啊。還有那蛋糕,你是怎么做的?真是漂亮,跟上海的那……凱什么,做得差不離了!” “你們喜歡就好?!绷秩蝗恍Φ馈?/br> “不過你這丫頭也太客氣了,那么些東西,你賣了也夠給你meimei開半個月的藥了。怎么這么大手大腳的?”老太太又嗔怪地道。 林然然道:“上回要不是您萍水相逢就對我們伸出援手,我meimei的身體還說不準(zhǔn)怎么樣呢。那一點東西實在不算什么?!?/br> “你這孩子?!崩咸珦u搖頭,看著林然然喝完粥才收拾好碗出去。 林然然吃飽喝足躺在被窩里,她身上出了不少汗,實在難受,很想進(jìn)空間洗漱一下。可現(xiàn)在是在別人家里,她不敢輕舉妄動。 她正糾結(jié)著,門被敲了兩聲,顧元元在外頭道:“jiejie,我可以進(jìn)去嗎?” “進(jìn)來吧?!绷秩蝗蛔似饋?。 顧元元捧著套衣服跑進(jìn)來,身后跟著顧裴遠(yuǎn):“jiejie,奶奶叫我給你衣服,還有毛巾牙刷,你可以去洗澡。” 顧裴遠(yuǎn)果然端著個嶄新的臉盆,里頭牙刷牙缸新毛巾一應(yīng)俱全。 “這里可以洗澡的嗎?”林然然驚喜道。 “有浴室呀?!鳖櫾秩蝗坏氖?,“jiejie跟我來?!?/br> 走出臥室,林然然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一間十分有年代特色的小洋樓的二樓,走廊盡頭就是一間獨立的浴室。浴室的地面貼著雕花瓷磚,有一個大浴缸,連水龍頭把手也是鍍金的。 接收到林然然的疑惑,顧裴遠(yuǎn)淡聲解釋:“這房子是民族資產(chǎn)家捐獻(xiàn)的,沒有被砸?!?/br> 怪不得了。看來,無論在什么年代有錢人都能過得很好。哦不,想到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特殊性,林然然小小地改了一下,應(yīng)該說特權(quán)階級無論在什么年代都可以過得很好。 顧元元則是興致勃勃地教林然然怎么洗澡:“jiejie,香皂放在這里。洗澡的時候要打香皂,才能香香!還要……嗚嗚嗚我還沒說完!”顧元元再一次被他哥拎出浴室,還大聲叫嚷,“我還沒教jiejie怎么洗澡澡……” 這個就不勞您費(fèi)心了吧。林然然唇角一抽。她把門鎖上,打開水龍頭,出來的居然是熱水。她感動得痛哭流涕。這么久以來她都只能在空間里洗澡,可那也比不過躺在浴缸里,徹徹底底泡個熱水澡來得痛快啊。 林然然泡得渾身酥軟,還是想到別把人家浴室占得太久,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來。擦擦頭發(fā),穿上顧奶奶給她找來的干凈睡衣,林然然抱著盆出去了。 一開門就差點跟顧裴遠(yuǎn)撞上:“哎,你干嘛?” 林然然仰頭看他,濕漉漉的發(fā)尾甩在顧裴遠(yuǎn)身上,濺了兩滴水。 顧裴遠(yuǎn)猛地后退了兩步。少女才洗完澡,濕漉漉的頭發(fā)搭在肩頭,皮膚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來,這么近的距離下也毫無瑕疵。特別是她身上的香氣,跟他用的是同一種香皂,為什么在她身上聞到的就這么甜這么軟? 顧裴遠(yuǎn)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臉色。林然然只覺得他呼吸有點急,像她以前養(yǎng)的一只小奶狗:“你怎么了?” 林然然忽然湊到他面前,花瓣似的嘴唇跟他只有幾厘米的距離。 好像一低頭,就能擷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