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剛醞釀好的煽情氣氛就被孟姐給破壞了,林然然看了眼時間不早,道:“孟姐,你幫我看著小秋小景一會兒,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br> “那你快著啊,別耽誤了車!” “知道了!”林然然飛快地跑遠(yuǎn)了。 她拿出一籃子?xùn)|西,在國營飯店門口等人。老太太住的地方太遠(yuǎn)了,她來不及過去。但那對兄弟倆過得這么滋潤,每天早上應(yīng)該都會來買早點(diǎn)。林然然也是來碰碰運(yùn)氣。 胖胖的營業(yè)員走過來,警惕地盯著林然然手里蓋著藍(lán)布的籃子:“你在這兒干啥呢?籃子里是啥?” “我等人?!绷秩蝗恍Φ溃巴?,我打聽一下,今天有沒有一對兄弟倆來吃早點(diǎn)?就是一個小胖子和一個特好看的男同志,你上次也見過的,長得特高……” 林然然正比劃著,誰知道營業(yè)員忽然翻臉:“你要不要臉了,一個女同志打聽人家干啥?!” 說完一甩抹布走了。切,她都不敢跟那個漂亮的同志搭話,一個鄉(xiāng)下丫頭還真是敢想! 林然然一臉懵,她說啥了?打聽一下也犯法?正懵著呢,就看見迎面不遠(yuǎn)處走來一人,手里提個保溫壺。皮夾克,大長腿,挺拔清俊,不正是她要找的人嗎? 不過今天那小胖子沒來,只有少年一個人。林然然欣喜地沖顧裴遠(yuǎn)揮了揮手,誰知道對上眼神,顧裴遠(yuǎn)的腳步就頓住了,微微瞇眼,似乎在辨認(rèn)什么。 林然然還以為他沒認(rèn)出自己,跨上前幾步,笑著就要叫他。誰知道顧裴遠(yuǎn)臉色忽然一冷,然后一秒沒猶豫,來了個原地轉(zhuǎn)身抬腳就走。 怎么走了?!林然然連忙追上去,小聲叫道:”同志,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大街上,她不敢叫得太大聲。誰知道她越攆,顧裴遠(yuǎn)走得越快。他腿長步子大,林然然挎著一藍(lán)子?xùn)|西追得呼哧呼哧直喘也沒能追上。 邊上還有人側(cè)目,指指點(diǎn)點(diǎn):“這小姑娘怎么追著男娃跑?” “嘖嘖……” 林然然實(shí)在跑不動了,不得不停下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顧裴遠(yuǎn)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你腦子瓦特了!”林然然氣得跺腳。這人到底看沒看見她???怎么掉頭就跑?自己上次不就是懟了他一句嗎,犯得著跟看見洪水猛獸似的嗎?她這個蛋糕算是白做了! “嘿,小姑娘,小姑娘!”邊上傳來個聲音。 還以為又是指指點(diǎn)點(diǎn)自己的,林然然惱火地瞪過去,卻對上個熟悉的大媽。正是在醫(yī)院門口跟林然然買過雞蛋糕的,算是她雞蛋糕生意的頭一個客戶?!靶」媚铮⌒」媚?!”大媽挎著一籃子的白菜,沖林然然直招手,樂道,“我在這一片兒找你兩天了,你上回的雞蛋糕是真叫好,這不我女兒,我妗子她們都托我再買幾斤,你這還有不?” 這大媽興奮得嗓音都壓不住,林然然嚇壞了,趕緊四下一看,好在沒有人聽到大媽的話。 “噓……”林然然趕緊豎起手指,把大媽拉到角落里避開人群。 大媽興沖沖地跟她說了一大通。 原來大媽上次買了兩斤點(diǎn)心給女兒補(bǔ)身體,藏在柜子里一天只舍得吃一個,饒是這么著也把女兒滋補(bǔ)起來了。另一包雞蛋糕女兒舍不得吃,女婿恰好要找領(lǐng)導(dǎo)疏通關(guān)系,就拿去送禮。誰知道領(lǐng)導(dǎo)的小孫子喜歡上了,這個禮物算是送到了點(diǎn)子上,女婿的事兒辦成了,不僅女婿更疼愛女兒,婆家對女兒也是另眼看待起來。 本來女兒生了個丫頭,怕女兒會被婆家看輕的大媽這下放了心。女兒婆家也想買點(diǎn)雞蛋糕放在家里,做人情、自己吃都好。 “不止是我親家,還有我妗子,姐妹們,她們都想買?!按髬尷秩蝗徊环牛粗难凵駸岷醯酶粗u蛋糕似的。 中國人最重面子,逢年過節(jié)走親戚的時候絕對不能空著手,客人來家里,茶水點(diǎn)心更是必備的。這年頭物資匱乏,供銷社的老四樣點(diǎn)心就很拿得出手了。 可那老四樣常年斷貨,搭上細(xì)糧票也買不著。林然然這份雞蛋糕簡直是及時雨一般,而且包裝得別致,里頭的雞蛋糕呈花朵型,黃澄澄,香噴噴。不論是提著去送禮還是放家里待客,那是備兒有面子。 聽了大媽的話,林然然覺得自己捕捉到了一個大商機(jī):”大媽,你跟你這些親戚,能買多少斤雞蛋糕?“ “我算算,人人都巴不得多買。就我們家這些人……至少十二斤!”大媽比劃道。 “你要買,得給我包下二十斤?!绷秩蝗粨u搖頭。 “啥?這么多?”大媽吃了一驚,“我們咋買得起這么多!” “你們能買十二斤,當(dāng)然也能消化得了二十斤?!绷秩蝗宦朴铺狳c(diǎn)道,“二十斤我交您手里,不管您跟誰分去?!?/br> 大媽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咬牙道:“成!小姑娘,只要你保證能給我這么多雞蛋糕,錢我都給你準(zhǔn)備好?!?/br> 林然然道:“但是有一點(diǎn),您不能告訴任何人是我給您的。這雞蛋糕我要收三塊五一斤,每斤搭四兩糧票,或者兩尺布票,兩張工業(yè)票。” “那肯定是布票工業(yè)票劃算??!”老太太一拍大腿。 林然然肚子里暗笑,當(dāng)然了,她要的就是布票工業(yè)票:“就這么定了。那我下回進(jìn)城,怎么找您?” “竹器廠,你去門房那里說是梁春花的侄女兒,我就知道是你了?!贝髬尩?。 兩人商議了一下細(xì)節(jié),背后忽然響起林大關(guān)的聲音:“然然,你咋在這兒?謝三都去招待所接你了!” “噢!大關(guān)哥?!绷秩蝗贿B忙跟大媽分開了,轉(zhuǎn)身笑道,“對不住,我出來買點(diǎn)早點(diǎn)?!?/br> “那咱們趕緊走吧?!?/br> 林然然跟著林大關(guān)回到招待所,果然看見謝三已經(jīng)等在這里了。孟姐不認(rèn)識謝三,見他穿得破舊,一副鄉(xiāng)下青年打扮,警惕地抱著小秋小景不讓他接走。 林然然趕緊解釋了一番才解開誤會:“謝三哥是我同鄉(xiāng),人很好,可照顧我們了。” “哦,那真是誤會了?!泵辖銓擂涡Φ?。 謝三眼神略有異樣地看了眼林然然,還是那么沉默著,一手提起那麻袋芋頭先出去了。林然然跟孟姐依依惜別后,這才帶著小秋小景離開了。 裝化肥的拖拉機(jī)味道可不好聞,謝三和林大關(guān)讓林然然帶著弟弟meimei坐在駕駛艙里,兩個男人就跟化肥一塊坐在后斗上。 饒是這樣,林然然也覺得自己差點(diǎn)被顛走了半條命去,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時候回到了甜水村的。 等到那一排排古舊的泥瓦房映入眼簾,林然然這才頭重腳輕地下了車,撐著膝蓋直喘。 林大關(guān)笑哈哈的:“然然暈車?yán)???/br> “可不是嗎?”林然然無奈地苦笑。 謝三一手一個把小秋小景接下車,又把芋頭提了下來。林然然剛要接過卻被他避開了,沉聲道:“你扛不動。” “那……那謝謝你了?!绷秩蝗恢缓玫?。 她昨天跟謝三可以說是不歡而散,這家伙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跟她有過眼神接觸,沒想到他還愿意幫忙。 謝三吭都沒吭一聲,扛著芋頭在前頭走,林然然就跟在他身邊,一手牽著一個弟妹。謝三皺緊眉頭,加快了腳步跟林然然拉開距離。 這人還在生氣?也太小氣了!林然然心中郁悶。 林然然哪知道謝三的顧慮,她們姐弟三人才走到村口,在村口坐著曬太陽閑磕牙的村民們都靜了一靜,八卦的眼神全黏在了林然然身上。 特別是剛才說得唾沫星子亂飛的林家兒媳婦,林然然的二嬸陳愛花,張著的嘴都沒能合上。 林然然抬起下巴,落落大方地招呼道:“嬸兒,大娘?!彼龥]叫二嬸。 那些婦女對視一眼,畢竟跟自己打招呼的可是剛才嚼舌根的主人公。她們訕笑著:“喲,然然回來啦?” “是啊?!?/br> 二嬸反應(yīng)過來了,不懷好意地在謝三的背影上瞟了眼:“咋還跟謝三兒一塊走哇?” 林然然笑:“買了點(diǎn)東西扛不動,謝三哥好心搭把手唄?!?/br> 二嬸跟邊上的女人擠眉弄眼,那意思是我說得沒錯吧?這小妖精進(jìn)城肯定搞破鞋去了,要不咋能弄回來東西?二嬸陰陽怪氣道:“然然去城里這是交啥好運(yùn)道啦?買了這么一袋子好東西?” “嗨,啥好東西,一袋子不要票的芋頭?!绷秩蝗恍Γ耙袑柡Φ鶍寭屩杜畠嚎诩Z養(yǎng)活我,那才叫好運(yùn)道!” 林然然說完抬腳走了。背后有婦女哈地笑出了聲。 二嬸臉一陣紅一陣白的,這死丫頭還敢頂嘴了!自己治不住她,有個人治得了她!二嬸想到這兒,火燒屁股地往家里跑,因?yàn)樘睜€了底的鞋還給掉了。 有個促狹的女人嚷道:“嗨!林建國家的,告狀也別把鞋給飛嘍??!” “呸!誰告狀啦?我鍋里蒸著地瓜呢,我回去看看水燒干了沒!”二嬸扯著嗓子回敬道,跑回來塔拉上鞋,一瘸一拐地往家里飛跑去了。 第20章 穿過青石巷,林然然暫住的破屋子就出現(xiàn)在眼前。那半扇破門似乎被暴力對待過,現(xiàn)在直接下崗了,倒在地上。里頭臥房是敞著門的,謝三沒好往里頭看。 但單看這沒了門的破房子,就知道這兒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謝三眉頭皺起,倒是林然然很自在地踩著門進(jìn)去了,還邀請謝三:“謝三哥,麻煩你幫我把芋頭放在廚房吧?!?/br> 謝三猶豫了下才走進(jìn)去,卸下芋頭。廚房也是一樣破爛,連柴火都沒有,也不知道這嬌滴滴的少女是怎么在這兒生活的。 林然然拿出洗干凈的鐵桶還給謝三:“上次裝豬rou的,忘了還你?!?/br> 謝三嗯了聲,沒急著走,幫林然然把門扶了起來??上ㄗ佣夹酄€了,也沒工具,沒法修理。 林然然笑道:“謝謝。” 謝三還是那副不跟她對視的別扭樣子,沉聲道:“還是趁早換個地方住,不安全。” “哎,我知道?!绷秩蝗淮饝?yīng)了。 她也想換個地方啊。看著謝三走了,林然然這才從空間拿出東西,背上挎包,跟弟弟meimei往大隊長林大富家去了。 今天難得出太陽,林大富一家人圍坐在院子里,劉氏和王愛英在編草鞋,虎子在邊上抽陀螺。林大富披著大棉襖靠在竹椅上吸煙卷打盹兒。那煙卷里卷的是曬干的玉米葉,純粹是過過干癮。 一道嚦嚦少女嗓音響起:“林大叔,大娘。” “喲,然然?!”王愛英抬起頭一看,驚得跳了起來,“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你這孩子,咋進(jìn)城這多天!把我跟你林大富擔(dān)心死了!” 一家子人都圍著林然然看,林大富也站了起來。王愛英把林然然和小秋小景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見她們居然沒有餓著凍著,反而看起來氣色紅潤,特別是兩個小孩子,小臉比進(jìn)城時都胖了一圈。 林大富臉色不虞,道:“然然,你這些天在城里咋過活的?” 他這語氣有點(diǎn)嗆,問題也怪,林然然疑惑地看他一眼。王愛英趕忙道:“孩子才回來,你這是咋說話的!走,然然,咱們進(jìn)屋說去。虎子,你帶著小秋小景玩兒,別打架?!?/br> 林然然跟著進(jìn)了東廂房,一塊坐在床上。這時候太陽透過窗格落進(jìn)來,屋子里光線倒是挺好。王愛英打著細(xì)問林然然的想法,特地關(guān)了門,一回頭,就看見林然然從挎包里倒了一大堆東西出來。 “這!咋這么多東西,你哪兒弄來的?”王愛英眼睛都直了。 林然然笑吟吟道:“這是您托我捎的,兩塊肥皂,一個不銹鋼飯盒,還有這,一斤糖?!?/br> “哎呀媽呀,你弄著糖了?”王愛英抓著那包糖稀罕地看了又看,又拿起不銹鋼飯盒,“你說這東西真好,這么光亮!” “那是。這可是賣得最好的一種,保溫特別好,還不漏湯?!绷秩蝗恍Φ?。 王愛英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了。 這時,林大富進(jìn)來了,看到床上的東西也是一愣:“這哪兒來的?” 王愛英笑道:“快看看,這都是然然給我捎回來的?!?/br> “這!”林大富臉色登時變了,沖林然然道,“然然,你可得跟我說實(shí)話,這些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你知不知道村里現(xiàn)在都說……” “你瞎說啥呢!”王愛英趕緊打斷他的話。 林然然臉色一冷,道:“他們說啥了?大娘,沒啥不能說的,你讓林大叔說!” 王愛英攔了林然然又?jǐn)r不住自己丈夫,林大富干脆道:“那些難聽的事兒我就不說了。你告訴我,你一個小姑娘家身上沒錢,你在城里這些天咋過的?” 林然然冷笑道:“我進(jìn)城那天大娘塞給我五毛錢,我住了一晚上招待所,第二天就找我媽以前的朋友去了。我那阿姨人好,給了我十塊錢。要不我還真沒辦法給小秋看病呢?!?/br> “你媽的朋友?哪個朋友?”林大富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