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他蹲在她面前,大手覆在她欲脫鞋的小手上,那雙眼眸沉得有些可怕,她的手指縮了縮。 “不脫就不脫,你兇我做什么。”她癟癟嘴,低著頭,難受地挪了挪腳,長長卷卷的睫毛因?yàn)槲澲?/br> 他嘆口氣,“很難受?” “嗯?!彼c(diǎn)點(diǎn)頭。 她的靴子和易鶴安他們的不大一樣,她的是皮制的,耐磨,卻也導(dǎo)致還有些水灌里面出不來。 易鶴安瞧著那張委屈巴巴的小臉,回頭就看向待在一旁喘氣的林修睿,“你還待在這里做什么?” 正揪水揪得嘩嘩響的林修睿抬頭,“不是,這橋……”你家建的啊? 可易鶴安那雙眼睛冷沉沉的太嚇人了,他吞了吞口水,“成,成,我走我走。” 易鶴安復(fù)又看向李宛箬,“他走了,你還不走?” “不是,我是……”女的啊,對上那雙比秋水要寒的眼眸,李宛箬忍了忍,“成成,我找我家小睿睿去?!?/br> 月亮橋下,再次就剩下殷嚦嚦和易鶴安兩個人。 他伸手似乎要幫她脫鞋,殷嚦嚦的心突然慌亂,手指緊張地攥起身下的草,竟沒有拒絕。 她無措地轉(zhuǎn)移著視線,瞥見河面粼粼,漂來一盞河燈,如街邊販賣的香橙,流淌的淡金色光芒似乎都彌漫著一股甜味兒。 易鶴安微低著頭,如雕玉的側(cè)顏,看得殷嚦嚦心里癢癢,尤其是低垂的眼睫被微亮的光暈染地模糊,她真想一根根數(shù)過去。 看得入了神,她暗暗吞了唾液。 只覺得有什么在她心尖微微拂動著,一點(diǎn)點(diǎn)地將她少女的心思剝開,只啵的一聲,便露出深深被藏著的蕊絲,每一根竟都在叫囂著。 她的腦袋就像炸開了,亂哄哄的,她啊,試圖去聽清楚那些聲音在吵鬧什么。 隱隱約約分辨出二字——喜歡! 整個人便是一顫。 恰好一陣風(fēng)吹過,他垂著的縷縷發(fā)絲輕曳,她心底的根根蕊絲也隨之搖動,。 那些聲音愈發(fā)的喧鬧,好似要化成火焰飛出她的胸膛。 “你在想什么?”他忽地一問,以及小腳丫傳來的冷意令她一瞬間清醒。 “我沒想你?!?/br> 一切都發(fā)生的突然,措手不及。 易鶴安都愣了好一會兒,殷嚦嚦恨不得找地縫兒鉆進(jìn)去。 尤其是他還訥訥地喃了一句,“嗯,你沒想我。” “……” 易鶴安不記得自己如何回的易宅,但一進(jìn)門遇見了來回踱步的林老爹。 “林大人?!彼久肌?/br> 林老爹是為趙譯的事情來的,他昨天落荒而逃后,回家愈想愈急,在縣衙吃飯都味同嚼蠟,丟了碗筷就跑到易家。 聽到易鶴安的聲音,他立馬停駐,視線投向易鶴安時,有一瞬的欣喜,結(jié)果再看清他濕漉漉的狼狽后,一抹詫異取而代之。 “你不是和修睿一起,怎么……” “我兩游湖,船翻了,他應(yīng)該也回去換衣服了。”易鶴安撒起謊來面不改色,“林大人此來,是有事要找家父嗎?” “是有事要找老師?!?/br> “既然如此,大人就不要在外站著了?!币魂囷L(fēng)掠過,渾身濕冷讓易鶴安咳了一聲。 林老爹見狀,急忙忙地點(diǎn)頭。 彼時,易家堂屋里,易老爹與易夫人正在用晚膳,看見易鶴安回來的時候,持筷的手統(tǒng)一一頓。 易老爹驚愕,“你怎么回來這么快?”自家兒子不太行啊。 “我先去換衣服?!币Q安又咳了一聲,朝里屋走去,然后易老爹才看見跟在后面的林老爹,臉立刻耷拉下來。 自家老師的嫌棄,林老爹感受的鮮明,但事態(tài)嚴(yán)重,他只能舔著臉笑道:“老師,學(xué)生有要事與你商議?!?/br> 只期望老師可以伸手不打笑臉人。 然而他的老師從來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易老爹呵呵笑著夾了口菜,“趙家的事就甭和我說了,他殷家管是有個皇后meimei,我易家,和趙家可沒半點(diǎn)糾葛。” 林老爹也不慌,轉(zhuǎn)個身向著旁邊,笑嘻嘻地道:“成,麻煩管家替我添張凳子,再盛碗飯?!?/br> “誰準(zhǔn)你坐這兒的?”易老爹瞪眼。 “誰讓學(xué)生在老師這兒別的沒學(xué)會,學(xué)到一手二皮臉?!?/br> “……” 林老爹吃了沒幾口飯,就嘆口氣。 易老爹胡子一抖,“你吃飯就吃飯,嘆什么氣?” “老師你誤會了,我就是想到事兒心里悶?!?/br> 易老爹瞥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盤,自顧自地吃飯,不接話。 林老爹就自己說下去,“我想的是,這往后老師要遭人詬病,我就心痛?!?/br> “我遭什么詬?。俊?/br> “嘿,您老人家看著自己親家于水深火熱而不顧,怎么就不遭人詬病了?” “我哪來的親……”易老爹憋住了。 “老師,雖然我尊您為師,但我兩年紀(jì)差得不大,我學(xué)識不如您,可您記性不如我,剛和人家殷家定親了的?!?/br> “甭說了,去書房。”易老爹臉一拉,很不愉快地站起身,又看向換好衣服回來準(zhǔn)備吃飯的易鶴安,“你還吃什么吃?你未來舅子的事兒,你自個兒看著辦?!?/br> 易鶴安:“……” 當(dāng)昔日情敵成為自己的舅子,自己還得替他解難,易鶴安有點(diǎn)不大清楚怎么形容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 易老爹到書房就坐到太師椅,老神在在地:“這件事情,我易家?guī)筒涣耸裁础!?/br> 林老爹忙道:“老師,朝中恐怕已暗暗結(jié)黨,而朝堂里其余臣子人心渙散,難以抵抗,還望老師能出面將他們聚成一條繩,方能抵抗啊?!?/br> 易老爹擺擺手,“我的門生,逼死的逼死,被貶的被貶,隱退的隱退,如今還有幾個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在朝堂?我不能害他們?!?/br> “老師,如果不是太子登基,你覺得易家和殷家能安然無恙?當(dāng)今盼得不就是徹底鏟除后患嗎?”林老爹深深施了一禮,“老師,三思啊?!?/br> 易老爹沉默,他捋著長胡子。 所有的事情,他都看得清楚,只是,他早已疲倦了爾虞我詐勾心斗角。 何況,要他效忠趙家…… “老師,二十年了,您還沒放下嗎?人死不能復(fù)生?!绷掷系逼鹕?,看向他,“如果您沒放下,李師兄的女兒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言辭憤慨,“難道您不知道她對我兒的心思?還是希望我兒重蹈師兄覆轍?” “你既然對趙家也心懷芥蒂,作甚為趙家奔走?”易老爹問。 “此乃國家!非趙家,或是殷家、易家,又或是我林家!”林老爹說得情緒激昂一拍桌,冷不防落入易老爹鎮(zhèn)定自若的雙眸。 他心神一晃,急步退開,拱手道:“老師,學(xué)生冒犯?!?/br> “何來冒犯?!币桌系恍?,“你比我甚?!?/br> 旋即他笑了好一會兒,指向易鶴安,“他不是去科考了嗎?反正啊,我是跑不動了,他要討的媳婦兒,他自個兒看著辦?!?/br> 林老爹聞言大喜過望,哪怕不是易老爹親自出面,但只要是易家人便可。 他連連道了好些聲老師大義,然后退出了書房,不曾想出門遇見了李宛箬,她從外回來也換好了衣服,弱不禁風(fēng)的身影站在月色里,望著他,站得筆直。 他臉上的喜色陡然褪去,冷哼一聲要離開。 “林伯父?!崩钔痼韬白∷?,笑意盈盈,“我與我娘不一樣?!?/br> “長公主是什么樣的人,郡主是什么樣的人,與我都無關(guān)系?!?/br> 李宛箬仍是笑著地,“我會成全他的路,但也希望林伯父成全我們?!?/br> “成全?” 林老爹看向她,仿佛聽了什么笑話,“據(jù)我所知,郡主雖名列郡主,但當(dāng)今有令,郡主享與公主一般無二的待遇,晉朝明文律令,入贅皇家不可為官,不知郡主拿什么成全?” 他看向李宛箬,目光緊逼,“長公主曾折斷我?guī)熜值碾p翼,郡主如今是否要折斷我兒的雙翼?!?/br> “我,”李宛箬唇角弧度不變,一字一頓,“可以做妾入林家?!?/br> 林老爹怔住。 “林伯父可滿意?” 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目光那般無懼,竟看得林老爹氣息不穩(wěn),“就算如此,要我成全,你可知兩情相悅方能謂之成全?!?/br> “林伯父怎么知道我與他,不是兩情相悅?!彼澋拇浇菨M是勝券在握的自信。 書房里不是有意聽墻角的易家父子將這段對話盡數(shù)聽去,兩人對視一眼,易老爹往后挪了挪向墻角靠的頭,“兒啊,偷聽不好?!?/br> 易鶴安看了易老爹一眼,“爹實(shí)在是虛偽。” “……”易老爹咳了一聲,“你還留在這里做什么?今晚不打不翻墻去看看你未來媳婦兒?” “媳婦兒不急。”易鶴安看著自家老爹,眸光沉沉,“如今我去京城的理由變了,就想直接知道當(dāng)年我岳母的死與易家是否有關(guān)?!?/br> 易老爹愣了下,默然良久,扯出個笑來,“你這岳母叫的真順口?!?/br> 易鶴安輕笑,“爹不要轉(zhuǎn)移話題。” 第48章 情書 中秋的夜,月兒極圓,熱鬧的燈會落下帷幕后,紅鯉鎮(zhèn)重拾了寂靜。 而將中秋節(jié)過成落水節(jié)的四人,除了殷嚦嚦外,另外三個,包括沒落水的李宛箬都病了一場。 只是殷嚦嚦一想到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特別是意識到自己對易鶴安揣起了某種心思,她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好幾天,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出門,就聽聞易鶴安中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