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事？”程如山歪頭看他，目光冷涼，看他就像看沒生命的物件一樣。

    程福軍害怕程如山?jīng)_動：“這事兒報告公安局吧。看看怎么處理?！彼粗绦胚_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怎么這么歹毒？”

    程信達惡狠狠地瞪著程如山：“我比你強！”

    程福萬心里一咯噔，這個熊孩子，總是聽大爺爺說什么程如山這個小崽子有出息，有本事，是個人才，而看看自己家，這幾支沒出一個有出息的孩子，都是些沒用的。這話別的孩子聽了也就那么著，并不往心里去，該干啥干啥。

    可程信達不服氣，他打聽程如山的事兒，知道程如山小時候在村里有名，他就想更有名，他知道大爺爺恨、怕程如山，他就想如果自己把程如山打敗了、打死了，那自己就是最厲害的！

    他想了很久，想出這么一個好辦法。

    他要訓(xùn)練這狗，先試試，等厲害了再讓它偷襲程如山。

    今天他不是故意放出去的，真的是大意，回來的時候沒拴牢固，而他沒rou要去公社弄點，結(jié)果等他回來狗已經(jīng)出去溜達一圈差點咬了人。

    他雖然有點害怕，卻沒當回事，反正沒咬著，就算他們來找他算賬也沒什么好怕的。

    程如山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上，懶得再理睬他，他對程福萬道：“不要裝得什么都不知道，一個家里住著，他有什么舉動你會不知道？怕是你大哥也一清二楚?！?/br>
    程信達：“一人做事一人當！沒人指使我！你大哥砍了我大爺爺沒事，我訓(xùn)練狗咬他有什么不對？”

    很快公社的王連長過來，想把程信達帶走，程如山表示拒絕。

    “我要送他去縣公安局。”程如山：“我不信公社，王連長知道為什么。”

    王發(fā)奎有些訕訕，“這是公社決定……”

    “不好意思，公社書記和程信達是親戚?！?/br>
    程玉蓮幾個紛紛道：“這事兒必須要嚴懲，這么歹毒怎么能留在村里？要是看誰不順眼，就想個法子弄死人家？這誰還敢和他住一個村里？”

    “是啊，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前日防賊的？一個不提防，誰知道怎么得罪他？誰知道什么時候他就下殺手？”

    “不槍斃也得讓他坐牢去，不能留在家里！”

    “不要啊，不要啊，你們干嘛這么逼俺孩子啊！”程福萬老娘一雙小腳顫巍巍的，揮著雙手想阻止別人把她曾孫帶走。

    程福萬卻不怕，就算孩子犯了錯，也不能如何，頂多打一頓、賠禮道歉拉倒。更何況，那狗也沒咬著姜琳，程如山也把狗殺了泄憤，就應(yīng)該一筆勾銷。

    最終，他們決定將程信達在大隊屋關(guān)一宿，第二天送縣公安局去。王發(fā)奎奉程福貴的命令但是沒能把人帶走，又怕回去挨訓(xùn)，便留下守著免得程如山等人偷摸打人。

    程福萬跑去公社找程福貴也沒用，還賺一頓埋怨：信達這孩子心事重，外人肯定賴大人指使的，就算不能判刑，可他們在村里還能好？

    ……

    程如山從大隊離開先回家看看。

    閆潤芝和程蘊之也在各想辦法，熬桂圓湯、草藥湯、姜湯，結(jié)果一樣也喂不下去。他們又聽村里老婆子們說什么叫魂兒燒紙上香的，也不管犯不犯錯誤的，就去祖墳燒燒紙上炷香，可回來姜琳還是不好。

    見程如山回來，閆潤芝趕緊道：“冬生，你快看看，怎么的給寶兒娘治治，實在不行，送去縣醫(yī)院看看?！?/br>
    赤腳大夫也來看過，根本沒招兒，要說人狂躁給打一支鎮(zhèn)定劑，可她安安靜靜的就是沒人氣兒，所以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縣醫(yī)院也沒辦法，他是這樣說的。

    閆潤芝可要急死了，禱祝天地、求祖宗、拜炕奶奶灶王爺土地爺?shù)?，每一個都求到了。

    沒一個好使的。

    程如山把手上的狗皮一卷，進了屋里，文生和大寶小寶擠在炕上守著姜琳。她靠在被子上，大寶給姜琳按摩，小寶給她梳頭，文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程如山把那狗皮放在姜琳跟前，輕聲道：“琳琳，你摸摸看?！彼兆∷氖郑囂降胤旁谀枪菲ど?，讓她感受一下，“惡犬被打死，皮子熟一下回頭給你做皮褥子?！?/br>
    大寶想了想，就開始學那狗叫，“吼、吼……”他學得很像，嚇得姜琳一哆嗦。

    “mama，你快醒醒啊。”小寶親親她的手。

    “小寶——”姜琳喚了一聲。

    小寶立刻抱住她的胳膊，哭著大聲道：“媽，我在這里，那壞狗被我爹給打死了！”

    文生一把抓起那狗皮，上面還殘存著刺鼻的腥氣，他笑起來，“死了，死了，娘，他死了！”

    姜琳慢慢地回神，眨了眨眼睛，對上程如山深邃無底的目光，那里面滿滿的都是對她的關(guān)心。

    看她與自己對視，程如山知道她好了，松了口氣，額頭抵上她的額頭，喟嘆：“再不好，我的魂兒也要給你嚇沒了?！?/br>
    姜琳深吸一口氣，想抬手抱抱他，卻軟軟的沒力氣，便抬了抬下巴想給他一個安撫的親親。

    程如山捧住她的臉親她，然后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替她揉揉身上的xue位，讓她盡快恢復(fù)。

    大寶便學著他的樣子，給姜琳捏腿和胳膊。

    姜琳扭頭看大寶小寶：“你們沒事吧？”

    小寶哭著抱住她，“mama，mama……”

    姜琳恢復(fù)一些力氣，側(cè)首親親他的腦門，“這不是沒事兒嘛，男孩子要堅強一點。”

    閆潤芝看她醒了，趕緊把準備好的紅糖雞蛋端過來放在手箱上，“來，冬生，快喂寶兒娘吃點熱乎的。”她又讓程蘊之把剩下的端過來給大寶小寶吃了壓壓驚，姜琳不好他們一口也吃不下。

    姜琳一口氣把三個雞蛋吃完，喝掉紅糖水，身上立刻熱乎乎的，之前被狗嚇得幾乎要凝固的血液這會兒熱熱乎乎地流通起來，她擦擦嘴，輕快道：“我沒事?！?/br>
    滿血復(fù)活！

    她知道自己是小時候的陰影導(dǎo)致的驚嚇過度，這一下午她不是全然沒感覺的。程如山按捏她后背xue位的時候，是她最害怕最無助的時候，感覺要掉進一個無底深淵里去，然后被他給拽回來。

    文生把她抱回家，大寶小寶一直在她耳邊說話，親她，閆潤芝和程蘊之兩人商量辦法，她似乎都有點感覺，只是又覺得隔山隔海一樣遠。心慌得要命，卻提不起力氣和精神，就感覺自己要飄出去似的。

    當她摸到那略硬扎手的皮毛的時候，她的腦子里一下子浮現(xiàn)出一雙殘忍無情的眼，尖利的牙齒，粗重的喘息，還有那股可怕的讓她渾身戰(zhàn)栗的恐懼感——直接讓她麻痹到失去感覺的恐懼。

    她摸到了，卻沒有預(yù)想的劇痛，是她沒感覺到還是它沒有咬她？亦或者咬過也就那樣，并沒有太可怕？人最恐懼的是壞事即將發(fā)生而不是已經(jīng)發(fā)生？

    然后她聽見大寶小寶的聲音，聽見文生的聲音，也看見程如山深邃又溫暖的雙眸，她徹底回神了。

    這個家這些人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知道不管什么時候，都有那么一個家會一直保護她支持她，再也不會被拋棄。

    她被治愈了。

    她扭頭看看文生，拍拍他的胳膊，“文生，娘沒事了，你別擔心?！?/br>
    文生低頭看她，眼神卻若有所思，又好像什么都沒想，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孩子似的抱著她哭，反而鄭重其事地道：“娘，以后我會保護你，再也不讓壞蛋來欺負你！”

    他看著姜琳軟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身體沒有任何反應(yīng)，覺得那情景似乎見過。難道是壞人被他打死了，又派壞狗來嗎？現(xiàn)在壞狗也被爹殺了，那還會派什么壞東西來？

    他得好好保護娘才行！

    這么說著，姜琳看他的眼神，感覺比從前大了一些。

    她笑了笑，“文生你真好，娘可幸福了?！?/br>
    文生沒有像從前那般孩子樣在她身上撒嬌，反而一副嚴肅的表情，點點頭。

    姜琳又對大寶小寶道：“你們看，女孩子就是不夠堅強，嚇著你們了，對不起?！?/br>
    大寶小寶抱著她的胳膊，“我們保護mama。”

    程如山去打熱水來，擰了手巾給姜琳擦擦身上，免得出一身冷汗會感冒。

    外面天黑透了。

    姜興磊跑回來，“jiejie，你醒了沒？”

    姜琳：“好了。”

    姜興磊跑進來，興奮得很，直給程如山使眼色。

    程如山摸了摸姜琳的后頸，感覺已經(jīng)熱乎起來，溫聲道：“再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

    他要帶姜興磊出去，文生立刻跟著跳下地，程如山怕刺激他，讓他在家等。

    文生：“我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br>
    大寶抬頭看看他，這是什么意思？

    程如山看看文生，見他雙眼清澈晶亮充滿堅毅的光芒，不是從前孩子般單純天真的眼神。

    他點點頭：“來吧。”

    天已經(jīng)黑了，看熱鬧的社員們把日常不舍得點的馬燈都點上，拎著出來看熱鬧。如今除了在磚窯廠上夜班走不脫的，幾乎全村都跑到這附近。跟過年一樣，路上星星點點的都是燈，照得周圍亮堂堂的。

    他們看到程如山過來的時候，都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說不上來怕什么，總感覺他身上有一種威懾感，讓人不敢靠近。

    不知情地紛紛傳說程如山一拳頭把那大狼狗給打死，然后徒手插進肚子里把心臟掏出來，程福萬的老娘和孫子孫女等人要去阻攔，被他直接一鍋燴了。

    盡管程福萬老娘嚇得在炕上哆嗦，孫子孫女尿了褲子在炕上哭，鍋里狗rou味兒香飄十里，卻也不耽誤他們說得津津有味。

    “看見沒，這是借機報仇呢！”

    “先殺狗，后殺人！”

    “這就叫君子報仇，三十年不晚！”

    “你快扯淡吧啊，程如山還沒三十呢。”

    那一鍋狗rou還在程福萬家門口，程福萬和他倆兒子雖然回來，卻沒一個敢去把鍋掀了的，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它越來越香。

    商宗慧看程如山過來，立刻道：“哥，好了?！?/br>
    程如山點點頭。

    他去柳樹上折幾根指頭粗的枝條，擼掉葉子，把皮扯掉。

    不知道為什么，看他扯柳枝的皮那么麻溜，周圍的人頭皮也跟著炸了一下。

    程如山把鍋蓋掀開，頓時一股rou香沖天而起，周圍的人都跟著咕噥咽了一大口唾沫，好香!

    好大一鍋rou啊。

    程如山用柳枝把rou叉起來，扯掉四條腿，一條遞給商宗慧，笑：“不怕？”

    商宗慧眼睛被火光映得非常亮，笑道：“怕什么？殺牛我都見過呢?！?/br>
    程如山：“家去吃飯吧?！?/br>
    商宗慧樂滋滋地拎著狗腿走了。

    程如山又把另外三條狗腿送給當時幫姜琳和大寶的馮婆子和張婆子幾個。三個老婆子也喜滋滋地收下，反正去磚窯廠已經(jīng)得罪程福萬家，也不怕再得罪厲害點。

    姜興磊急得要命，直吞口水，一個勁地提醒程如山，還有咱家呢？

    程如山：“誰想吃狗rou喝湯，家去拿碗?！?/br>
    “我要，我要！”圍觀的人都急了。

    附近的速度快，很快就把碗筷拿來，遠的急得要命，有的去借，有的回家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