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琳檢查一下，對商婆子道：“嫲嫲，我給你們設(shè)計個新式兒的煙囪，保管不容易倒煙?！?/br>
    倒煙就是燒火的時候，那煙不從炕洞、火道、煙囪里走，反而從灶坑里冒出來，把家里弄得煙熏火燎的。

    這就涉及幾個方面，可能是炕盤得不好，可能火道堵塞，可能煙囪不行，如果之前好的，突然不好，那就是煙囪的問題?，F(xiàn)在都是那種老式兒的一根灰瓦筒的煙囪，上面敞著口，容易落雨水或者什么，天長日久的就出問題。

    姜琳就用青磚加瓦片給他們壘個帶頂?shù)?，小段拉瓦的時候順便給買了一些水泥黃沙，加一定比例的水攪拌之后就能用。

    她壘完煙囪，給商宗慧看看，“你瞧，怎么樣？”

    商宗慧左右看了看，夸道：“姜知青，你真厲害?！?/br>
    姜琳：“厲害什么啊，我這就是跟著城里學的，不是自己發(fā)明的?！?/br>
    姜琳用抹刀把水泥刮刮平，不能浪費，剩下的可以抹在屋頂。

    現(xiàn)在買水泥也不是那么方便，農(nóng)家的屋頂覆蓋秫秸、瓦片都是用黃泥糊的，黃泥天長日久容易被雨水沖刷掉漏雨，如果有水泥就結(jié)實密封，不會漏雨。

    姜琳站起來伸伸腰肢舒展一下，隱約看到南路上駛過一輛軍綠色的大卡車，那種解放牌軍用運輸卡車，現(xiàn)在城里的運輸隊也會配備。

    姜琳對商宗慧道：“你看那大卡車，要是咱們有一輛就好了，一車能拉好多瓦呢?！?/br>
    商宗慧也直起腰來看了看，他笑道：“姜知青，這大卡車要是新的，沒有一萬五買不下來?！?/br>
    當然個人既沒錢也沒機會買，大隊也沒資格買，一般都是部隊或者省地區(qū)縣城的運輸隊才有。他們公社都沒呢。

    姜琳只好死心，繼續(xù)干活兒。

    她正忙著，商宗慧視線一轉(zhuǎn)，看到程如山從街上過來，他激動道：“如山哥！”

    姜琳笑道：“你亂喊什么呢？”

    商宗慧指了指下面，“如山哥回來了?！?/br>
    哎呀？

    姜琳忙探頭去看，果然程如山站在地上，正仰頭看她呢，他臉上的表情吧應(yīng)該是高興？驚訝？還是什么？

    她因為趙家的事兒心里還有點小疙瘩呢，再說她對程如山現(xiàn)在還處于曖昧階段，雖然心里接受他但是還沒告訴他，所以見了面還是要略微矜持一下。

    她舉手朝他打招呼：“嗨，你回來了啊。”

    然后她忘了手里還拿著抹刀，一聲嗨那抹刀就脫手朝著程如山砸過去。

    姜琳：“……?。　?/br>
    商宗慧驚呆了，“哎呀——”姜知青這是干嘛，怎么一見面就要打自己男人？真是潑辣到家了。

    程如山也萬萬沒想到姜琳打招呼的方式這么彪悍，他抬手抓住抹刀的把手，而且適時側(cè)了側(cè)身，沒讓飛濺的泥水落在自己衣服上。

    姜琳尷尬得不行，趕緊扭頭對院子里玩的大寶小寶喊道：“大寶小寶，你們爹回來啦！”

    程大寶和程小寶正和商家的小孩子玩天下太平，聽見立刻丟下石子就跑。

    程大寶：“爹回來了！”

    程小寶：“冬生回來了！”

    商家孩子也跟著跑去看熱鬧。

    大寶小寶跑出去，看到自己爹站在街上，兩人狂奔過去，小寶立刻變成掛件蹭蹭往程如山腿上爬。

    程如山把抹刀遞給商家小孩子，伸手把小寶和大寶拎起來。

    程小寶自己爬上肩頭坐好，摟著程如山的脖子親了親臉頰，“冬生，我們可想你呢?！彼殖論]手，“琳琳，快看！”

    程大寶卻不肯爬上去，在他爹手里打了個提溜就下地。

    程如山抓著小寶的小腿，領(lǐng)著大寶一起去商家院子里。

    商老婆子、商寶柱他寒暄幾句。程如山把小寶放下，讓他們小孩子玩兒，他從商小魚手里拿回抹刀，走到墻根踩著一個簡易梯子上墻，又上了屋頂。

    商宗慧和他寒暄兩句，又瞅瞅姜琳，哈哈笑起來。

    姜琳正因為抹刀脫手尷尬呢，幸虧沒砸著程如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去接抹刀，“你帶著大寶小寶先回家吧，我一會兒就家去吃飯?！?/br>
    誰知程如山不但沒還給她抹刀，反而順勢握住她的手，也不嫌她手上有泥，笑道：“我還不知道媳婦兒這么能呢?！?/br>
    一旁的商宗慧瞅著不好意思，趕緊悄悄地爬去北面鋪瓦，把南坡讓給姜琳和程如山。

    姜琳抽了一下手沒抽動，有點急，“有話回家再說，先讓我把活兒干完?！?/br>
    跑到人家屋頂上來卿卿我我，太高調(diào)了。

    程如山：“你下去吧，我來弄?！?/br>
    “還是我來吧?！苯瞻涯ǖ秺Z回去，“你手續(xù)都辦完了嗎？用不用去大隊打招呼？”

    程如山放開她，然后幫她遞瓦片，“差不多，就還有公社的?！?/br>
    他朝著下面商寶柱打了個手勢，讓繼續(xù)往上扔瓦片。商寶柱掂了掂，朝著他拋起來，程如山單手輕松地扣住然后遞給姜琳。

    姜琳把一只破手套戴上，用那只手拿瓦片，繼續(xù)把剩下那塊鋪完。

    程如山也不打擾她，就默默地給她遞瓦片，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她不像別的女知青那樣扎倆小辮子，也不像其他婦女那樣剪個齊耳頭發(fā)，及肩的頭發(fā)在腦后扎一個馬尾巴，看著有點奇怪。因為周圍只有老太太這樣扎，然后挽個纂用發(fā)網(wǎng)兜起來。

    她動作很麻利輕巧，左右配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協(xié)調(diào)感。她身量纖細，不算高挑，但是也不矮，力氣倒是大得很，從他在供銷社挨那一巴掌就感覺出來。

    他一直盯著姜琳看，給姜琳很大的壓力，她歪頭瞅他，“怎么不認識啦？”

    程如山突然蹲下來，握住她纖細的手腕，黑眸凝視著她，“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比如想他了之類的。

    姜琳心頭一顫，隨即笑道：“有啊。你去過趙家啦？”

    程如山點點頭，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是。你介意嗎？”

    姜琳：“我怎么會介意呢，又不是只有你去過。再說，我……”她扭頭瞧著程如山，問：“你覺得我是去賣兒子的嗎？”

    程如山：“你認為你男人是個傻的？”

    姜琳撲哧笑起來，“可他們都說我是去賣兒子的啊?！?/br>
    “我瞧著你去調(diào)皮搗蛋的?！背倘缟侥粗冈谒滞笊陷p輕地捻了捻。

    姜琳感覺到他手掌傳來的灼熱，有些心慌，想把手抽回來。他和她從前的男朋友不一樣，他笑微微的看似溫和卻很強勢且?guī)е致缘囊馕?，是她不熟悉的感覺，直白說她在感情方面有點慫，喜歡平淡容易掌控的。

    當然，那就是個笑話，卞海濤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呵呵。她眼瞎。

    程如山?jīng)]松開她，而是繼續(xù)問：“你真的想回城嗎？”

    他眉長眸黑，藍天麗日映在眸子里，于動人中更添迫人的氣勢。

    姜琳與他對視，心無私念坦坦蕩蕩道：“不是回城，是進城，城里比鄉(xiāng)下更方便，更適合年輕人打拼，也更適合大寶小寶學習。我們當然要努力賺錢，有機會就進城啊?！?/br>
    程如山松了一口氣，她說的是進城，一家人進城，而不是回城，挺好。他抬起她的手低頭想在手背上親一下，卻被姜琳用手指戳住額頭。他朝她笑了笑，舔了舔嘴唇，松開她，“以后我負責賺錢，你……”他瞥了一眼這片屋頂，俊秀的眉眼寫滿了糾結(jié)和不贊成，“就不要做這個了?！?/br>
    姜琳挑眉，語氣帶著挑釁，“怎么，你瞧不起女人么？婦女也頂半邊天，你看那些女戰(zhàn)士、女主干部、女勞模……”

    “沒，沒瞧不起。不敢。”程如山立刻投降：“絕對不敢瞧不起。不管你上屋頂還是下大坑，我都支持。”

    姜琳哈哈笑起來，惹得下面的大寶小寶都跳起來看，“mama，你和爹說什么好玩的呢，我們也要聽。”

    姜琳喊道：“爹說可想你們啦?！?/br>
    大寶小寶立刻道：“爹，我們也想你?！?/br>
    程如山應(yīng)了一聲，垂眼看著姜琳，低聲道：“我也想你?！?/br>
    姜琳心頭一熱，一抬眼就和對面的商宗慧對了個眼兒，她還沒怎么著，商宗慧稚嫩的臉頓時著火一樣通紅，趕緊縮回去。

    商宗慧還大聲掩飾：“叔，我這邊也要瓦片。”

    姜琳忍不住笑著嗔了程如山一眼，“麻煩你下去，別耽誤我們施工行嗎？”

    程如山：“我就看看，不添亂?！?/br>
    商宗慧說他先下去，姜琳便繼續(xù)鋪他那邊的，程如山又過去幫她接瓦片上來，等數(shù)量差不多夠，他就過來一起鋪。

    姜琳手上動作不停，道：“那天我想去騙趙家的錢，后來想想騙錢也不對，就……及時剎住了?！敝劣谛郧橛行└淖儯凸们耶斀?jīng)歷過人性考驗，人也會成長吧，反正這是一個理由。

    程如山笑起來，“認錯態(tài)度好、知錯就改，趙家已經(jīng)原諒你?！?/br>
    姜琳也跟他道謝，“謝謝你幫我擺平?！?/br>
    他黑眸凝注她，“你打算怎么謝我？”

    他的目光那樣安靜而深邃，看得她有些心慌。

    姜琳輕輕咳嗽一聲，少來這一套！她笑微微的，“來，我免費教你鋪脊瓦吧，雖然你們都會，不過保管沒有我鋪的好?！彼H為驕傲道。

    程如山：“……”

    看她忙碌的身影，他相信她已經(jīng)吸取教訓，不管她去趙家干什么，賣兒子也好騙錢也罷，結(jié)果就是她沒忍心，已經(jīng)痛改前非開始做一個全新的人。而那些想趁機踩踏她的人，也因為這件事暴露，再沒有拿捏她的機會。

    等閆潤芝做好飯，就去街上找姜琳他們，遠遠就看著程如山和姜琳兩人在屋頂，她樂得直拍手。

    正好馬開花下工回來，用扁擔挑著一些高粱穗，狠狠地瞥了閆潤芝一眼。

    閆潤芝：“你不服氣？是大喇叭沒上夠？”等我寶兒娘再送你幾天的？

    馬開花臉色一變，也沒敢和閆潤芝多說什么趕緊走了。

    閆潤芝感覺自己體會一把“小人得志”的得意樣，等把冬生爹、如州都接回來，好日子就開始了吧。

    有程如山幫忙，姜琳的進度快了很多，把屋頂鋪好，她活動一下頸椎，就看到下面的閆潤芝。

    “寶兒娘，吃飯啦?！遍Z潤芝朝她招手。

    姜琳笑了笑，跟她擺擺手，對程如山道：“回家吃飯了。”

    程如山先下去，姜琳小心地從屋頂下到墻上，又踩上吱呀的簡陋梯子，就看地上的程如山伸手朝她抱過來。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彼龜[擺手，卻被程如山直接抱了下去。

    程如山大手在她腰上一圈，幾乎能圈過來，太細了，他低聲道：“要多吃點飯，腰上沒rou容易受傷?！庇绕溥@樣爬上爬下，撞在哪里很容易受傷。

    姜琳感覺他的手掌在自己腰上輕輕摩挲，趕緊躲開，招呼大寶小寶和商老婆子告辭回家。

    商老婆子還想留他們吃飯，姜琳自然不會當真，客氣一下就洗手洗腳告辭回家。

    大寶小寶立刻黏上程如山。

    姜琳示意程如山不許讓小寶爬到頭上去，這孩子一看他爹回來就開始膨脹。

    程如山笑了笑，就用胳膊掛著倆孩子，“掛不住就掉下去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