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垣盯著趙翓，半晌，說道，“你是不是覺得阿爹更喜歡高妃和你三弟，不喜歡你與你母后？”

    趙翓沒想到趙垣提起這一樁，他怔了一下，低下頭，沒說話。這般，就算是默認(rèn)了吧。

    見他如此模樣，趙垣深深嘆了一口氣，又說道：“如果我說，你母后是我今生今世唯一鐘愛的女子，你信嗎？”

    聽到這番話，趙翓猛然抬起頭來，臉上滿是震驚的表情，眼中卻透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

    “翓兒，你想知道阿爹和你母后之間的事嗎？”趙垣又問道。

    趙翓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父王愿意說，兒子當(dāng)然愿意聽。”

    趙垣低下頭，苦澀地一笑，然后端起手邊的茶邊，又飲了一口，再把茶盞放下，抬起頭，看著趙翓，慢慢地說道：“你母后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當(dāng)年，我第一眼看見她，便喜歡上了她?？墒牵矚g的人，并不是我。我當(dāng)年也是年輕氣盛，覺得這天底下就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更何況是我喜歡的女子，我一定要得到她。你母后當(dāng)時已經(jīng)與人定了親，我以你外祖父三族和你母后心上人的性命相脅迫，強(qiáng)迫你外祖父毀婚，然后我迎娶了你母后。但我知道，你母后的心里裝著的，一直是那個人。于是，我派了那個人隨軍出征，其實(shí)，我當(dāng)初只是不想讓他留在均陽，不想他與你母后有見面的機(jī)會，并沒有想害他的性命?？墒菦]想到他這一去，便死在了戰(zhàn)場上。他的死，徹底撕毀了你母后與我之間最后的一絲情意。你母后認(rèn)為是我故意派他出戰(zhàn)，然后暗中找人害死了他，她恨死了我，可她拿我又沒有任何辦法。她能為她的愛人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追隨他而去。于是，我派人天天守著她，不給她任何機(jī)會，她便以絕食來反抗?？粗怀圆缓?，身體越來越虛弱，我對她束手無措。就在我以為我真的要失去她的時候……”

    說到這里，趙垣抬頭望著趙翓，眼中滿是慈愛的目光：“翓兒，你來了?！?/br>
    趙翓怔怔地望著趙垣，沒有說話。他知道父王口中的“那個人”便是傅叔傅君宜，每年母后都會在他的生忌之日去祭拜他。

    “你幫我留住了你母后?！壁w垣微笑著，接著說道，“雖然你母后恨我，但她卻很愛你。她知道有了你，終于開始吃東西了?？墒牵€是對我很冷淡，除了與你有關(guān)的事，她幾乎不與我說話。我以為她是覺得我太在乎她，才如此有恃無恐，于是，我開始故意寵愛高妃，我以為她見我寵愛別人，會回心轉(zhuǎn)意來挽留我。可是沒想到，她根本不在乎我寵誰，只安心養(yǎng)胎，我一個月沒去，她也不會問一下。高妃，也確實(shí)很善解人意，我在你母后那里得不到的東西，都可以從她那里得到。所以，我也就時常去她那里。世人都以為我最寵高妃，其實(shí)……”

    說到這里，趙垣嘆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翓兒，你想一下，如果阿爹真不待見你們母子，我為何每月初一、十五都會來你母親宮里？因?yàn)橹挥羞@兩日，她無法拒絕我，也只有這兩日，我才能明正言順地接近她。雖然她不想理睬我，但只要能跟她一些用個飯，說幾句話，我也很歡喜了。誕下你之后，你母后雖然還是很恨我，但我發(fā)現(xiàn)，她很在意你，關(guān)于你的事，她會主動來找我說，特別是她認(rèn)為你受到了一些不公平待遇的時候，她一定會為你出頭。有時我為了讓她來找我，故意給你一些委屈受。這也是你身為嫡子，我卻不愿意立你為儲君的原故。只要你的地位穩(wěn)固了，你母后怕是又不會理睬我了。所以，我有時候故意對你冷淡，對你不公，就想你母后來找我?！?/br>
    這時，趙垣抬起眼，深深地看著趙翓，說道：“翓兒，你沒有在阿爹失望，你從小便聰慧，有勇有謀，更受我驚喜的是，你十四歲便可領(lǐng)兵出征。你不知道在阿爹的心里，是有多看重你這個兒子！你私下做的那些事，你以為阿爹不知道嗎？只是阿爹疼你，裝作不知道而已。四年前，夏王在九云山被人下手暗害一事，阿爹早就知道是你冒充你三弟做的，但阿爹什么都沒說，甚至還幫著你將計(jì)就計(jì)責(zé)罰你三弟，讓他不要那么冒進(jìn)。翓兒，阿爹若是不疼你，會這么做嗎？”

    “阿爹，我……”聽到趙垣說起四年前之事，趙翓心頭一震，連忙解釋道，“是三弟想設(shè)計(jì)害我，我為了自保才先下手為強(qiáng)的。不然，若是三弟為王，我與母后肯定會被他害死的……”

    趙垣打斷他的話，反問道：“那是你為王，你會怎么對待你三弟呢？”

    趙翓頓了一下，隨即回答道：“只是他真心為臣，不謀反謀逆，我會善待于他！”

    “好！”趙垣點(diǎn)了點(diǎn)頭，“阿爹就等你這句話。阿爹雖然疼愛你，但翎兒也是我兒子。所謂手心手背都是rou，阿爹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你們骨rou相殘！如今你這么說，阿爹總算是放心了！”

    “父王……”聽到趙垣這番話，趙翓心里隱隱感覺到了什么，卻不敢明說。

    “翓兒?！壁w垣微笑地望著趙翓，“阿爹一直很感謝你，幫我留住了你母后。何況，你還如此聰敏能干，領(lǐng)軍攝政之才都不在阿爹之下，把趙國交到你手上，阿爹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說著，他把手重重地拍在了趙翓的肩頭。

    “父王，我……我……”這個時候，趙翓反而有些不知道說什么了。他一直以為父親最喜愛的兒子是趙翎，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多年來，他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東西，似乎唾手可得，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阿爹明日便找國師選個吉日，立你為儲吧。”趙垣在趙翓肩頭拍了兩下，“阿爹也不能太自私。把儲君定下了，早日斷了你三弟的念頭也好。若此事再不定下來，你們兩兄弟怕真會走到骨rou相殘的那一步?！?/br>
    趙翓沉默了片刻，說道：“阿爹，兒子先前答應(yīng)你之事，一定會做到。”

    趙垣淡笑：“阿爹自然信你！”

    趙翓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說話。

    “對了，你那府邸住著可還舒心？”趙垣問道。

    趙翓一聽，帶著幾分尷尬地說道：“兒子還沒在府中住過。”

    趙垣一怔：“那這些時日你住在哪里？”

    “兒子都住在東郊別院?！壁w翓回答道。

    “因?yàn)殛悑麈谀抢铮俊?/br>
    “嗯?！壁w翓尷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垣笑了笑。未幾，他又開口問道：“那小姑娘長得可像你？”

    “阿爹說得是誰？”趙翓一時沒明白。

    “雅清公主所出之女?！?/br>
    “很像兒子?！壁w翓笑了起來。

    “那也應(yīng)該像你母后吧。”趙垣抬起頭，似在追憶。

    “阿鹛還小，之前兒子倒還沒注意這一點(diǎn)。阿爹這么一提，兒子也覺得，她長得跟母后確實(shí)有六七分相似?！?/br>
    “是嗎？”趙垣眼中似有光亮閃了一下，“那明日把阿鹛帶進(jìn)宮來，我這個做祖父的，也好好瞧瞧小孫女。”

    “兒子遵命。”趙翓微笑著應(yīng)道。

    父子倆又說了一會兒話，怕趙翓回去太晚，趙垣才放了他出宮。

    趙翓回到東郊別院，便告訴陳嬿姝，趙垣次日要見阿鹛，讓她準(zhǔn)備一下。

    聽到這個消息，陳嬿姝有些吃驚：“你父王怎么會想見阿鹛？”

    趙翓頓了一下，說道：“我跟他說了，阿鹛是我的女兒?！?/br>
    “那他怎么說？”陳嬿姝很是緊張。

    趙翓笑道：“他知道阿鹛是自家孫女，就想見見她呀?！?/br>
    一開始聽說趙垣知道了阿鹛的身世，陳嬿姝還有些擔(dān)心，見趙翓一臉輕松，她也就放了心來。

    “對了，你跟他說過，說過我們倆的事嗎？”陳嬿姝又問道。

    “說了?！壁w翓點(diǎn)頭。

    “那他怎么說？”陳嬿姝心頭又是一緊。

    趙翓這才想起，趙垣一直在說當(dāng)年他與母后及傅叔三人之間的糾葛，并沒有對自己娶陳嬿姝之事表態(tài)。

    見趙翓一臉怔忡，陳嬿姝心感不妙，面色一變，問道：“你父王，他，他是不答應(yīng)嗎？”

    見狀，趙翓忙說道：“那倒沒有，只是后來我們說起其他事，父王沒有說到底是否同意我們的婚事?！?/br>
    “哦?！标悑麈袔追质?/br>
    趙翓伸手將她攬進(jìn)懷里，笑道：“你別擔(dān)心，一切有我呢。再說了，明日你不是要帶阿鹛進(jìn)宮去見父王嗎？到時你多討他些歡心，他不就應(yīng)允了嗎？”

    “嗯?！标悑麈瓘?qiáng)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卻還是有些忐忑。

    次日酉時，陳嬿姝帶著阿鹛進(jìn)了宮。趙翓做完了事，來到宮門前等著她們母女。見陳嬿姝的馬車到了，他忙迎了上來，扶著陳嬿姝下了馬車。出門前，阿鹛才吃了奶，這時候睡得正香。

    趙翓攬著她的肩，看著她懷中小小的阿鹛，笑道：“她今日沒調(diào)皮吧？”

    陳嬿姝“撲哧”一笑：“她這么丁點(diǎn)兒大，能調(diào)皮嗎？”

    “看，你這笑出來多好。先前臉繃著，我都替你著急。”說著，他附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別緊張，父王會喜歡你的。”

    陳嬿姝咬著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笨伤睦镞€是免不了有些緊張。

    她以為會去中陽宮見趙垣，沒想到趙翓卻先帶她來了鳳儀宮。站在鳳儀宮門前，她轉(zhuǎn)臉望著他，問道：“我們不是去見你父王嗎？還是先讓你母后看了阿鹛，再去你父王那里？”

    “父王讓我們來這里的?！壁w翓笑著解釋道，“他忙完來鳳儀宮看阿鹛。”

    “哦?！标悑麈瓚?yīng)道。

    “進(jìn)屋吧?！壁w翓領(lǐng)著陳嬿姝進(jìn)了鳳儀宮。

    這是陳嬿姝不是第一回 來這鳳儀宮，可前幾回來與今日的身份完全不一樣，雖然知道姜王后一向待自己很好，但此時心里難免還是有些忐忑。

    早有宮人稟報(bào)陳嬿姝與趙翓到了，姜王后已在殿內(nèi)候著了。

    陳嬿姝抱著阿鹛上前行禮：“嬿姝與阿鹛見過王后?！?/br>
    “哎呀，快快起來！”姜王后忙扶住陳嬿姝，眼睛卻直往她懷里的阿鹛望著。

    “這便是阿鹛呀？”姜王后滿是憐愛，“可真是討人喜歡呢?！?/br>
    “這孩子確實(shí)討人喜歡。”陳嬿姝微笑著回應(yīng)。

    “來，讓我抱抱她。”姜王后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來。陳嬿姝小心地把阿鹛放到了她懷里。

    姜王后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阿鹛，越看越喜歡。

    “她可有名字了？”姜王后對著阿鹛問道。

    “還沒取名呢。嬿姝便為她取了個乳名先叫著，名字嘛……”陳嬿姝羞怯地看了趙翓一眼，抿嘴笑道，“阿翓也沒空為她取?！?/br>
    姜王后抬眼，嗔怪地看了趙翓一眼，說道：“阿鹛都快半歲了，你怎么還沒為她取名呀？”

    “母后莫怪，兒子好好為她想個名字?！壁w翓笑道。

    “我孫女的名字，還是我來取好了?！壁w垣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忙回頭望去 ，只見趙垣正微笑著邁步走進(jìn)殿來。

    第75章

    看見趙垣來了, 姜王后忙帶著趙翓與陳嬿姝上前行禮。

    “你們都起來吧?！壁w垣笑呵呵地走上前來, 說道，“今日又沒外人，就不用這些俗禮了?！?/br>
    姜王后起了身來, 說道：“謝王上體恤。”

    趙垣見姜王后說完話，便望著懷里的阿鹛, 目光極其溫柔。他忙笑著說道：“這孩子, 倒長得像你。對了, 你們先前說為她取名之事，我來為她取名, 如何？”

    趙翓一聽，忙說道：“有父王為阿鹛賜名, 自然最好不過?！?/br>
    趙垣卻沒理趙翓, 只拿眼睛去瞅姜王后。他知道，姜王后疼愛這個孩子, 說不定因?yàn)檫@個孩子的到來，會改善他與姜王后的關(guān)系。畢竟, 傅君宜死了都二十年了，有些事，也該淡忘了。

    姜王后應(yīng)付般地笑了笑, 說道：“不知王上想為阿鹛取什么名？”

    趙垣沉吟了片刻, 說道：“叫婉如, 如何？”

    “婉如？”姜王后一怔，隨即輕輕吟了起來,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彪S即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名不錯。”

    陳嬿姝見姜王后似乎很喜歡這名，忙說道：“嬿姝替阿鹛多謝王上賜名?！?、

    趙翓見狀，笑道：“那阿鹛以后便叫婉如了?！?/br>
    見眾人皆滿意自己所取這名，趙垣極為得意，遂笑道：“我第一個嫡親的孫女，自然要為她取個好名字?！?/br>
    聽到趙垣如此說，陳嬿姝不禁有幾分尷尬。趙翓雖然是嫡子，可自己與趙翓還無名無分的，阿鹛說起來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陳嬿姝的小心思，姜王后自然全看在了眼里。見趙垣今日似乎心情不錯，便笑盈盈地開了口，說道：“王上，翓兒與嬿姝公主還未完婚，這阿鹛便算不上是翓兒的嫡女呢。”

    聽到這話，陳嬿姝低著頭，沒搭話。

    趙垣怔了怔，隨即說道：“那便讓他們盡快完婚吧。”

    趙翓一聽，大喜道：“多謝父王成全！”

    陳嬿姝雖然沒說話，心里也是一陣歡喜。

    “可是，翓兒與雅清公主的婚約怎么辦？”姜王后倒還冷靜。

    “我已經(jīng)派人送信給衛(wèi)王，告訴他雅清公主有一些不檢點(diǎn)之事，并向他表示取消翓兒與雅清公主的婚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