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被嚇著？”鄭櫻驚訝道，“你們倆昨晚不是去了竹微居雅集嗎？那里有何嚇人的？”

    “姨母，昨晚我不是……”說到這里，她看了一眼殷琉，決定還是不跟鄭櫻說起碰到楊松的事。她頓了頓，又說道，“昨晚那雅集講的是修道成仙之法，我聽著挺無趣的，便去了園子里逛，結(jié)果聽人說，我站在那棵樹下，前兩月才有一個被人污了清白的女子才吊死在那里。把我嚇得不得了?！?/br>
    “還有這回事？”鄭櫻驚訝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在竹微居尋了短見呢。”

    “想是姨母沒聽說吧?！标悑麈Φ馈Ｗ约旱南⑹菑内w翓處得來的，他知道的事，肯定比這平日不怎么出門的姨母多。

    “也許吧。”鄭櫻笑了笑，也未再多說。

    轉(zhuǎn)過臉，鄭櫻又對著殷琉說道：“阿琉，你婚期也近了，最近這些日子，你就別再出門，好好籌備婚事?！?/br>
    “知道了，阿娘?！币罅瘘c頭。

    見殷琉一臉勉強(qiáng)的笑容，陳嬿姝心頭不由得一酸?？墒牵?，殷琉心里已經(jīng)作了決定了，自己再說什么都無濟(jì)于事。她以后的命運(yùn)會怎么樣，全看她自己的造化，畢竟前世自己也不知道殷琉嫁給楊松之后，到底是什么樣的情形。

    三日后，陳嬿姝剛午憩起來，鳳儀宮里來了人，說是姜王后畫已經(jīng)作好，請陳嬿姝進(jìn)宮去幫忙想想要題的詩。

    這是之前陳嬿姝便與姜王后約好的，自然不好拒絕，便跟著宮人一起進(jìn)了宮。

    到了鳳儀宮，姜王后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糕點茶水等著她了。

    看著陳嬿姝進(jìn)了殿來，姜王后向她招手笑道：“嬿姝，快快過來。”

    陳嬿姝忙上前見禮：“嬿姝見過王后?！?/br>
    “這里又無其他人，不必多禮。”姜王后笑盈盈地拉過陳嬿姝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陳嬿姝微笑著坐了下來，眼睛往周邊看了看，問道：“王后的畫作呢？嬿姝還想著開開眼界呢?！?/br>
    “不急?！苯鹾笮χf道，“先飲些茶，吃些糕點?！?/br>
    “好?！标悑麈c了點頭，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水，飲了一口。云龍雪芽清香甘甜，回味綿長，甚是好喝。

    姜王后用銀箸夾了一塊糕點放在陳嬿姝面前的碟子里，說道：“來，嬿姝，嘗嘗這糖藕餅，是否與你在陳國吃過的一樣?！?/br>
    陳嬿姝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居然有一盤糖藕餅。要知道，陳國盛產(chǎn)蓮藕，這糖藕餅便是陳國特有的糕點，出了陳國，幾乎便吃不到了。因而，在姜王后宮里看見這餅，陳嬿姝很是驚訝：“呀！王后宮里怎么會有這糖藕餅？”

    姜王后淡笑道：“我宮里有個宮人，在陳國住過幾年，習(xí)得這糖藕餅的做法。我想著今日你要過來，不知用什么招待你，便叫宮人做了糖藕餅，讓你嘗嘗家鄉(xiāng)的味道?！?/br>
    聽了姜王后這番話，陳嬿姝心里還真有幾分感動。世人都說姜王后性冷，可她覺得，應(yīng)是那些人都不了解她。至少在自己看來，她對人很是親切和藹。

    “謝謝王后?！闭f罷，陳嬿姝拿起銀箸，夾起糖藕餅，輕輕咬了一口。

    “怎么樣？”姜王后望著她。

    她把糖藕餅咽下，用繡帕輕輕拭了拭嘴角，這才對著姜王后說道：“與嬿姝在陳國吃過的是一樣的味道，很好吃?！?/br>
    “喜歡就好?！苯鹾笳沽艘粋€笑顏出來。

    “王后，無功不受祿。嬿姝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也該幫王后娘娘做點事了?！标悑麈χf道。

    “行，我讓人把畫拿出來。”說著，姜王后側(cè)過身，對著自己身后的蕓香點了點頭。

    蕓香會意，忙叫了人，把畫軸拿了出來，走到姜王后與陳嬿姝面前，展了開來。

    沒想到這畫軸展開之后，竟然是一幅壯麗的山水畫。筆墨技法精道，著色濃淡相宜，燦爛艷灼，美不勝收。

    陳嬿姝不禁嘖嘖贊道：“這幅山水畫卷意境雄渾壯闊，氣勢恢宏，真乃畫中珍品。想必王后花了不少心血所作吧?！?/br>
    姜王后淡然一笑，說道：“斷斷續(xù)續(xù)的，差不多快兩年了。”

    聽到這話，陳嬿姝突然覺得有些惶恐：“這么珍貴，倒讓嬿姝有些不敢說了?！彼伦约合氩怀鲎阋云ヅ涞脑娋鋪硪r這幅畫。

    “無妨?！苯鹾蟀参康?，“先說來聽聽，不好我們可以再想?！?/br>
    “那好?！标悑麈α诵?，然后走近那畫，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王后，這畫中畫的，可是九云山？那湖，可是九云山下的雁鳴湖？”她驚異地問道。

    姜王后笑盈盈地走上前來，說道：“嬿姝真是好眼力，正是九云山與雁鳴湖?！?/br>
    “我去過九云山幾回。”陳嬿姝心頭有些感慨。

    “嬿姝既然去過，看這畫，更有身臨其境之感，那不是更易想出相應(yīng)之詩？”

    “嬿姝試試吧?！标悑麈α诵?，然后便思忖了起來。

    她想了半晌，卻只想出了兩句。

    “王后，我無論如何，都只想到兩句，剩下兩句，卻是怎么都想不好?！?/br>
    “先把想好的兩句，說來我聽聽?！苯鹾笳f道。

    她沉吟了片刻，然后出聲道：“九云近天都，連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靄入看無。”

    “很不錯呀。”姜王后點頭道。

    “可是，要怎么吟這雁鳴湖，我怎么也想不好?！标悑麈碱^微皺。

    “沒事，時候尚早，慢慢想?！苯鹾笮Φ馈?/br>
    正在這時，有宮人上前稟道：“王后，二殿下來了?！?/br>
    聽到這話，陳嬿姝一愣。他怎么來了？

    姜王后似乎也沒想到趙翓這時候會來，微微一怔，隨即對著陳嬿姝笑道：“這下好了，來了一個可以幫忙的。”

    聞言，陳嬿姝尷尬地笑了笑，心頭卻道，真是冤家路窄，早知他今日要來，我就不來了。要是被衛(wèi)雅清知道了，會不會又以為自己想打趙翓的主意？反正趙翓是要與衛(wèi)雅清定親的，自己可不想去趟這兩人之間的渾水。

    第20章

    趙翓今日穿了一件青白色鑲竹葉暗紋錦袍，頭上束了一支碧玉弁，顯得極其儒雅俊逸。

    見他進(jìn)了殿來，陳嬿姝趕忙站起身來，行禮道：“嬿姝見過二殿下?！?/br>
    趙翓不妨?xí)诖丝匆娝?，腳下一頓，望著她，似是有些意外道：“嬿姝公主也在此？”

    陳嬿姝微笑著應(yīng)道：“王后娘娘叫嬿姝進(jìn)宮來賞畫?！?/br>
    “哦?！彼c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臉看了姜王后一眼。

    姜王后笑著說道：“上回嬿姝不是替我在梅雪圖上題了詞嗎？我覺得甚好。這不，這幅九云雁鳴山水圖，我想了半晌也想不出題什么詞，便又邀了嬿姝進(jìn)宮來幫我一起想。”

    趙翓笑了笑，在姜王后身旁坐了下來，蕓香忙替他滿了一杯茶。他拿起飲了一口，問道：“那嬿姝公主可想出來了?！?/br>
    陳嬿姝坐在他對面，嘆了一口氣，說道：“想了半晌，只想了半闕詠山之詞，這詠湖之詞，卻怎么也想不出了?！?/br>
    “那你前半闕是怎么樣的？”趙翓似乎很有興致。

    陳嬿姝頓了頓，吟道：“九云近天都，連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靄入看無?！?/br>
    見自己吟過之后，趙翓一直低著頭，似在思忖著什么。見此情形，陳嬿姝心頭一陣忐忑。莫不是他覺得自己這兩句想得不好？

    “二殿下，可是覺得不妥？”她試探著問道。

    趙翓搖了搖頭，隨即吟道：“雁鳴望滄溟，涵虛混太清。氣蒸云夢澤，波撼北滄城?！?/br>
    聞聲，陳嬿姝一愣。他把自己那后半闕給補(bǔ)了出來。

    “嬿姝公主，覺得這后半厥如何？”他問。

    “妙！真的妙！” 陳嬿姝不禁擊掌贊道。這后半闕不僅用詞精巧，而且氣勢磅礴，與自己那上半闕遙相響應(yīng)，極為相和。

    他微微一笑，隨即欠身拱手，說道：“嬿姝公主，獻(xiàn)丑了。”

    “二殿下過謙了?！彼⑽⒐怼?/br>
    “好啦，你們倆都別謙虛了?！苯鹾笤谝慌孕τ卣f道，“你們倆作的詩都好，一人詠山，一人詠水，合在一起，正好切這畫中之意?！?/br>
    “王后不嫌嬿姝粗陋，嬿姝極為感激。”陳嬿姝說道。

    “那一會兒還是有勞嬿姝公主把詩題在畫上吧?！苯鹾笮χf道，“我作畫還行，寫字還差了那么一點火候?！?/br>
    陳嬿姝想到這畫是姜王后歷時兩年所作，有些心怯，怕自己不小心，把畫弄壞了。于是，她看了看趙翓，對著姜王后笑道：“王后，此畫氣勢恢宏，嬿姝的字偏小氣了一些。男子行筆，更為大氣，不如，還是請二殿下題詩吧。”

    姜王后轉(zhuǎn)眼望著趙翓，問道：“阿翓，你覺得如何？”

    趙翓輕聲一笑，說道：“既然嬿姝公主如此說，那我恭敬不如從命?！闭f罷，他轉(zhuǎn)過臉，對著蕓香說道，“蕓香，備筆墨。”

    “是。”蕓香應(yīng)了一聲，便叫人取了筆墨過來。

    陳嬿姝見狀，又對著蕓香說道：“蕓香jiejie，你可否備一張大些的案桌，二殿下才好下筆?！?/br>
    “不用案桌?！壁w翓擺了擺手，說道，“就讓他們掌著便好?！?/br>
    不用案桌？那不是要懸腕題詩？這可是很考筆力的。趙翓還有這本事？陳嬿姝甚是驚訝。

    不多時，宮人已經(jīng)備好了筆墨，用托盤托著，候在一旁。

    趙翓見狀，便起了身來。

    陳嬿姝對趙翓懸腕題詩很是好奇，也隨之起身，站到一旁，準(zhǔn)備觀摩。

    趙翓拿起一支狼毫筆，在硯臺中輕輕蘸了墨，轉(zhuǎn)過身正準(zhǔn)備落筆，卻瞧見陳嬿姝正站在自己身邊，一臉認(rèn)真地望著自己。他唇角輕輕一抿，然后抬起手，微微吸了一口氣，便在這畫如行云流水一般，點點墨字便落了上去。

    這懸腕寫字，確實很考人的功力。首先，這手上的力道一定要夠，落筆才會穩(wěn)；其次，這畫由兩人掌著，紙繃得很緊，如果用力太過，會把紙戳破，那這一幅畫，可就毀了。除此之外，對用墨的多少也很有講究。筆上的墨，不可多一分，也不可少一分。若多了，那墨會隨著畫紙往下滴落，畫就全花了；若少了，字又寫不明。對陳嬿姝來說，連師父秦夫人都不敢輕易懸腕題字，她更是不敢了。

    不過，這些對趙翓來說，似乎都不算什么，很快，他就把那詩題好了。那畫上的留白處，除了他那遒勁有力的字外，干干凈凈。在落款處，他還寫上了陳嬿姝和他自己的名字。

    看到自己的名字，陳嬿姝一愣，問道：“二殿下，你題的詩，為何把我的名字也題了上去？”

    “這詩，你不是作了上半闕嗎？”他望著她，唇邊帶著些許的笑意。

    陳嬿姝赧然道：“嬿姝慚愧。”

    “公主過謙?！彼?。

    陳嬿姝又細(xì)細(xì)看了看他的字，俊逸瀟灑，如同游龍驚鳳一般，還真是字如其人呢。落款處，她的名字與他的名字并排在一起：陳嬿姝、趙翓。

    不知為何，看到這兩個名字的時候，她的心突然像踏空了一拍似的，莫名的一跳。她臉上一熱，趕緊把臉轉(zhuǎn)了開去。

    見狀，他問道：“嬿姝公主，可是有何不妥？”

    “嗯？”陳嬿姝轉(zhuǎn)過臉，望著他那雙清亮的眼睛，那種熟悉之感又涌了上來，讓她一時竟然有些怔忡。

    “嬿姝公主，怎么了？”他拿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無事?！彼剡^神來，對著他笑了笑，“沒想到二殿下懸腕也有如此功力，有些吃驚?！?/br>
    “嬿姝公主過獎了?！彼⑿?。

    “好啦，你們倆快過來吃些糕點吧?！苯鹾蠛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