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嬈荼疑道:“什么?” 蕭彥寧拎著玉璽在眼前晃動幾下,沉吟道:“當(dāng)年西蜀滅國,青城山福地洞天的道士將西蜀殘存國運封存在這枚玉璽之中。這玉璽我?guī)г谏砩先辏B三分的氣運都沒有吸納,可你只戴了一天,儼然已經(jīng)有五分氣運撞入你腹中。” 嬈荼皺眉道:“為什么會這樣?” “不是撞入你身上,而是被你腹中的孩子吸納了。這玉璽似乎有認(rèn)他為主的意思……” 蕭彥寧臉色有點難看,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天,他緩緩道:“難道,命格氣數(shù),真是由你而定?” 嬈荼有點明白了,如果自己腹中的孩子真的吸納了西蜀殘存的國運,那是不是意味著這未來天下的角逐,這個孩子注定難以獨善其身? 蕭彥寧回過頭看著她的小腹,眼神復(fù)雜。嬈荼感受到他眼中一絲殺氣,猛然大驚,捂住小腹道:“你別打他的主意,我不會讓他去爭什么天下?!?/br> 蕭彥寧默了片刻,搖了搖頭,“等他二十歲時,我說不定已經(jīng)爛成了泥。我蕭彥寧,可有十年好活?” 嬈荼懸著的一顆心緩緩放下,卻聽他又道:“這份機緣既然是我親手送出,他以后想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了?!?/br> 嬈荼低聲道:“我只愿他平平安安長大?!?/br> 蕭彥寧擺了擺手,對旁邊聽得云里霧里的小姐道:“敢說出去一個字,你知道后果?!?/br> 小姐欲哭無淚,點了點頭。 蕭彥寧不再理她,盤膝坐在在火堆前,拿著一根燒成一半的樹枝在地上勾勾畫畫。 嬈荼輕聲道:“蕭彥寧,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蕭彥寧皺眉不語,嬈荼繼續(xù)道:“你的母妃,是西蜀遺民對不對?” 蕭彥寧盯著跳動的火光,自嘲一笑:“她是西蜀亡國公主,但她嫁給我父皇,不是為了報仇復(fù)國……只是因為傾心愛慕??筛富誓??欺騙她,冷落她,將她打入冷宮,最后給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親手殺了她。”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笑道:“母妃真是傻,她以為用自己一死,便可換來我平安。她錯了,大梁宮中,太后想我死,皇后想我死,皇上也想我死,我的那些兄弟更想我死……我蕭彥寧在他們的眼中,就是一個孽種,一個早就該死的人?!?/br> 嬈荼看向他的背影,在火光下,這個一直吊兒郎當(dāng)?shù)奈逋鯛?,終于卸下了偽裝的面具,此時此刻,嬈荼忽然擔(dān)心他會失聲痛哭。 “蕭彥寧,半生已過,你不原諒那些人,也是不原諒你自己,何苦?” 蕭彥寧恨道:“我就是不原諒我自己!我為什么不能保住娘的性命?你知不知道,那一年的立冬,我被叫去赴皇宮盛宴,宮中樂師演奏《菩薩蠻》,而娘親,她……她一人在冰冷的宮苑中,曲終……她亡,我……我真是不孝!我恨我自己,這么多年,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他一腳踢飛散了篝火,火星亂濺,空中浮動著灰蒙蒙的白灰,他捂住胸口,一口黑血吐在對面小姐的衣裙上。 小姐嚇傻了,捂住耳朵尖叫起來,蕭彥寧一把抓住小姐的衣領(lǐng)子,“你叫什么?不是很喜歡我么?見我打傷人你就怕了?你知不知道我還是當(dāng)朝的五王爺,知不知道我這雙手上沾染了多少鮮血?” 小姐捶打他的手,踢他的腿,咳嗽不停。嚇得面無人色。 蕭彥寧面容猙獰,“嘶”的一聲扯開她的裙子,將她抵在梁柱上,就要行那禽獸之事。 嬈荼上前握住他的手,“蕭彥寧!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滾!”蕭彥寧轉(zhuǎn)頭看向她,嬈荼愣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的七竅流出黑血。她叫道:“陸知命告誡你不可動妄念,你是想今天就死在這里么?” 蕭彥寧放開已經(jīng)被嚇暈的小姐,攬住嬈荼的腰將她收入懷中,“嬈荼,你是不是也很想知道本王是如何寵幸女人的?” 嬈荼被他按住了身上xue道,動彈不得。她不敢掙扎,怕傷了孩子,同時也不認(rèn)為有本事與他硬來。 她伸手擦了擦他眼中鼻中流出的黑血,皺眉道:“你身上的毒發(fā)作了。” 蕭彥寧眼中片刻恍惚,緩緩松開了摟著她腰間的手,嬈荼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這里面是清血毒的藥,你若信得過我,可以試一試?!?/br> 蕭彥寧伸手抹了抹臉上血污,搖頭道:“不必浪費了好藥?!闭f罷自己抽出匕首,反手一刀割在后心上,然后在四肢筋脈處各劃了一刀,黑色的血從傷口處流出。 他盤膝而坐,任由鮮血流出。 過了許久,嬈荼才道:“好像變紅了。” 他“嗯”了一聲,自己扯開身上衣袍上的布包扎傷口。嬈荼為他處理了后心的傷,他一聲不吭,處理完后,重新堆好了火堆,坐倚在梁柱上,閉目歇息。 嬈荼看著他滿是血污的臉,忽然有些心疼。 回想初次見面,他在京城煙雨之中,穿紅衣?lián)吻嗷▊悖θ莺挽?。她終于明白了他的陰晴不定。 他笑如春風(fēng)其實是掩飾,他狠戾陰毒其實是脆弱。 嬈荼從水囊中倒出水浸濕手帕,為他擦去滿臉血污。他閉著眼睛淡淡道:“嬈荼,勸你離我遠一點?!?/br> 嬈荼將他的臉擦干凈,“活該五王爺至今沒有女子傾心嫁你?!?/br> 蕭彥寧閉目不言,嘴角輕蔑一笑。 第二日,嬈荼是被拍著臉叫醒的,他蹲在一旁滿臉的不耐煩,“大姐,咱們這是在逃命,麻煩你態(tài)度認(rèn)真點?!?/br> 嬈荼揉了揉臉,不由怒道:“我才睡幾個時辰?外面的天還未大亮!” 蕭彥寧點頭道:“你先睡,我走了。” 嬈荼氣急,一把拉住他,“你等著!半夜再發(fā)瘋,看我管不管你。” 起身看了看,沒看見那位小姐,她皺眉道:“你把那小姑娘怎么了?” 蕭彥寧不以為意,“你放心,我沒偷腥,許是半夜逃了。” 話音未落,門外就響起腳步聲,蕭彥寧將嬈荼護在身后,回頭怒視,卻不是欽天監(jiān)的走狗,而是那位小姐。 她站在門口,滿臉污漬,身上衣物也是破爛不堪,怯弱道:“我將馬車?yán)肓嗽褐?,就在門口?!?/br> 蕭彥寧瞇了瞇眼睛,“你拉馬車干什么?” “因……因想著你身上有傷,不便走動……”小姐望著他的眼睛,低聲道:“你昨夜七竅流血,一定很疼吧?” 蕭彥寧淡聲道:“與你不相干?!?/br> 嬈荼有點哭笑不得,見那小姐的姿態(tài)低到如此,明明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嬈荼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盧,小名州月。” “盧州月?真是個不錯的名字?!眿戚钡溃骸澳憧梢宰吡??!?/br> 盧小姐望著面無表情的蕭彥寧,癡癡道:“請帶上我,我……我服侍公子,我不愿公子這么苦。” 蕭彥寧冷笑:“苦?你在可憐我?!?/br> “我……我……”盧小姐急紅了臉,不知所措。 嬈荼道:“他是一個瘋子,他隨時都有可能殺了你,你真的不怕么?” “我不怕!”盧小姐斬釘截鐵道。 “他不是一個好人,不會愛上你,不會對你的真情做出半點回應(yīng)。你跟著他,這一生都要葬送?!?/br> 盧小姐依舊搖頭:“我不怕,我能跟著公子,死也值了。我不管公子是好人還是壞人,在我心中,他……他是極好的?!?/br> 嬈荼看著她的眼睛,知道她是出自真心。有時候深深愛上一個人,就如飛蛾撲火,別人看來愚鈍,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歡喜。 嬈荼想到了十年前得許蘅,想到了金陵城中的潯陽公主。 蕭彥寧嘴角浮起冷笑,“走吧。” 嬈荼出門坐上了馬車,蕭彥寧坐在車門邊上,看著站在門邊的盧州月,淡淡道:“上車。” 盧州月頓時紅了眼眶,強忍著淚水爬上馬車。 在進去的時候腳下一滑,幾乎摔下馬車,邊上的蕭彥寧沒有扶,嬈荼扶住她的胳膊,將她拉進馬車。 “你也許會后悔?!眿戚碧嵝训?。 盧小姐微微搖頭,她知道也許有一天她會后悔,但是現(xiàn)在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能在他身側(cè)一刻,她也開心。 她半夜醒來的時候偷偷地跑了,在漆黑的路上,她的腦中眼中全是他的笑,那一刻她就知道,這一輩子她永遠也跑不了了。 車外的男人,已經(jīng)牢牢攥住了她的心,“夫人,我怕過也逃過,可是我現(xiàn)在是歡喜的。” 嬈荼不再勸慰,十年前也有很多人勸過許蘅,她知道在一個女子的癡心前,金玉良言都是徒勞。 馬車走了月余,沿著大梁與北境交界而行,嬈荼知道這個路線是最合理的,邊境上各路牛鬼蛇神,十分雜亂,對于他們來說,亂的地方,意味著來欽天監(jiān)的威脅就低。 一路很少住客棧,這日途經(jīng)牛背山地界,已經(jīng)有了塞北荒涼的景象。蕭彥寧一反常態(tài),駕車到了牛背山的一處威武堡壘,名曰殷家堡,嬈荼在那里見到了一位故人——火鍋館的老板娘。 老板娘穿著一身勁裝,比在火鍋店的嫵媚不同,整個人英姿颯爽,看到嬈荼時,她對蕭彥寧笑道:“行啊,什么時候搞大的?” 蕭彥寧瞥了眼嬈荼已經(jīng)顯懷的肚子,對老板娘沒好氣道:“去去去!本王可沒有當(dāng)便宜老爹的癖好。” 老板娘撇了撇嘴,“你到我家來,不知道客氣點?” 嬈荼有些驚訝,暗想京城果然臥虎藏龍,隨便一個火鍋館的老板娘,居然是這諾大殷家堡的家主。 蕭彥寧問:“京城如何?” 老板娘看了眼嬈荼,笑道:“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合適么?” 蕭彥寧回頭望了望嬈荼,罵道:“我們大老爺們兒商量事情,女人回避?!?/br> 老板娘罵道:“放你的屁!誰是爺們!” 蕭彥寧笑問:“放你的屁?這樣的話哪個娘們好意思說出口呢?” 殷家堡中的下人將嬈荼和盧州月帶去了廂房,嬈荼知道自己在,那兩個人絕不會說出什么,索性先洗漱換了衣裳,暗自琢磨如何查探消息。 蕭彥寧與老板娘聊到了傍晚,不知道在籌謀些什么。直到傳喚晚飯,才見他與老板娘走過來,老板娘面色平常,他的臉上卻有些不太好看。 嬈荼默默吃飯,她能感受到那老板娘不是很喜歡自己,不喜歡就不喜歡,反正她也沒非得要別人喜歡。 蕭彥寧坐在她邊上,拿筷子懟了懟她,“啞巴了?” 嬈荼淡淡道:“沒話好說?!?/br> “你就不想知道漢中那邊如何了?” “我不想知道漢中,也不想知道金陵城,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樣了!”嬈荼將筷子在桌子上一拍,怒道:“為什么我就不能知道!” 蕭彥寧笑看著她生氣的樣子,“你沒本事,就不配知道。” “哼!我沒什么本事,那五王爺大老遠將我騙到漢中做什么?”嬈荼冷笑,“沈筑根本不在漢中,對不對?” 蕭彥寧收斂了笑意,“你說什么?” 嬈荼盯著他的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在騙我。沈筑……他到底在哪?” 蕭彥寧不再說話,嬈荼上前搖他,“你說,他到底在哪?” “在黃泉路上?!币恢睕]說話的老板娘忽然開口道。 嬈荼愣住了,蕭彥寧沒好氣道:“你不說話能死?” 嬈荼的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對老板娘道:“不可能!你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