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珍瓏倒也沒有如何受寵若驚,只是道了一聲:“多謝夫人。” 嬈荼問:“你的眼睛是如何盲的?” “幼時患病,瞎了雙眼?!?/br> “為何棋力這般不俗?” “曾經(jīng)受教于桓尋先生。” 嬈荼雖于棋道不精,卻也知道桓尋是有名的圍棋大家,當(dāng)世手談第一人。沈筑聞言點頭道:“你布置的那片殘棋,的確有桓尋的棋風(fēng),原來是師承大家,只是不知桓尋先生現(xiàn)在何處?” “桓先生云游四海,婢子不知先生如今身在何處。且婢子與桓先生只有三天受教之恩,并無師徒名分,師承二字,算不上?!?/br> 嬈荼微感吃驚,學(xué)了三天便能有此造詣,深以為異。 沈筑又問珍瓏:“如何到了琉璃山?” “是因跟著慕容先生,才在琉璃山暫住幾日?!?/br> 嬈荼問:“你稱呼他為先生?” “婢子現(xiàn)如今是公子的人,所以不能稱呼慕容氏為主子,而慕容氏博學(xué)多識,是縱橫大家,堪稱先生?!?/br> 嬈荼聽到那句是“公子的人”,看了沈筑一眼,沈筑卻沒什么感覺,神情間似乎在想別的什么事情。 嬈荼對珍瓏道:“你不必自稱婢子,沈大人和我,都沒有把你當(dāng)做下人來看?!?/br> 天很快就又黑了,馬車因為雨天耽擱,本該酉時到驛館,卻慢了一個多時辰。等終于到地方,嬈荼掀開車簾,見到驛館前面有兩個小廝撐著油紙傘,臉上被斜飄來的雨水打得一片晶亮,不知等候了多久。 那小廝見到沈筑一行人,忙上前撐傘,沈筑接過了一只傘護(hù)著嬈荼走下馬車。踏著泥濘地面到了驛館里面,嬈荼的衣裙鞋子便沾滿了泥污。 這驛館顯然早就得了消息,專門在此等沈筑,嬈荼沐浴后才知道原來已經(jīng)到了青州境內(nèi)。不知道是近鄉(xiāng)情怯還是深夜大雨的緣故,她有些悶,又是一陣想嘔卻嘔不出來的感覺。 山鬼拍著她的背道:“姑娘的身子弱,坐了半天的車就難受成這樣?!?/br> 嬈荼心里卻有些疑惑,她緩緩搖了搖頭,對山鬼道:“這件事情別和別人說?!?/br> 山鬼一只眉高一只眉低,“真的不要問一下陸先生嗎?會不會是熏藥浴的緣故啊?” “不是,別瞎cao心。” 山鬼聽嬈荼的語氣有些嚴(yán)厲,百思不得其解地哦了一聲,也就不問了。 陸知命略好些,與沈筑在房間內(nèi)閑談了片刻,撐著身子來給嬈荼探脈。 嬈荼笑道:“先生看我哪里不好?不必探脈了。” 燈光之下,她的臉色倒是極好看。沈筑看不過她對別的男人笑得春光明媚,咳嗽一聲道:“臉色再好,也叫陸先生瞧瞧,看以后如何安排藥浴。” 陸知命溫言道:“沈大人說得不錯?!?/br> 嬈荼“嗯”了一聲,幽怨地看了沈筑一眼,“我就怕陸先生說我身子好了,某些人就又開始肆無忌憚?!?/br> 陸知命一時沒明白何意,轉(zhuǎn)頭看見沈筑面色鐵青,回過味來,倒是有些臉紅。好像人家夫妻打情罵俏,他一個道人在這委實不太方便。瞧了瞧嬈荼面色的確不錯,便留下句明日再來看脈也使得的言語,匆匆倉惶而逃了。 沈筑上前扯了扯嬈荼的嘴,“你臉皮有多厚?當(dāng)著陸知命的面也這么玩笑?” 嬈荼委屈道:“我說的是實話?!?/br> 沈筑氣道:“肆無忌憚?信不信我真的肆無忌憚一次給你看,你才知道這話的意思。” 嬈荼如個小貓一般縮在床腳,悶悶地道:“我相信沈大人的本事?!?/br> 她越是如此溫順,沈筑就越是氣惱,好像她故意這么著,叫他打罵不得,還心生憐惜。 沈筑嘆了一口氣,將她扶平。嬈荼的眼睛忽然有些紅,她偎在他懷中悶悶地道:“沈大人視死如歸,不知要怎么處置我?” “處置?” “你這次帶我回青州,是打算怎么辦?” 沈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不知如何回答。 嬈荼嘆了一聲,聽著窗戶外面的雨聲,她緩緩道:“我以前最怕下雨,還怕打雷?!?/br> 沈筑拍了拍她的背,“有我在?!?/br> “以前,我的夫君在外面游學(xué),我一個人在家里。每當(dāng)打雷下雨的時候,我就縮在屋里不敢出來,那時候我就在擔(dān)心啊,擔(dān)心他會不會也遇到大雨,他有沒有傘遮雨?” 沈筑的身子僵了一下。 嬈荼自嘲一笑,“剛才在驛館外面站著的那兩個小廝,他們手里拿著的老重油紙傘,以前我家里也有?!?/br> 沈筑將她抱緊了一些,嬈荼繼續(xù)道:“那年他出門游學(xué)的時候,我將傘放進(jìn)了他的書箱,他最后走的時候卻又拿掉了?!?/br> 沈筑想起了那年,他把傘留給她,因為知道他如果帶走了那把傘,她一定不愿意去買新傘,那以后下雨的時候,會被淋的。 嬈荼輕輕嘆息一聲,“我再也沒有等到他回來。” 她說的是沈宴冰,不是沈筑。 初六,雨停,陰冷。 嬈荼看著薄薄窗戶紙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知道這是個讓人心情陰郁的天氣。 這是青州境內(nèi)。 山鬼和柳杏燒了熱水,嬈荼洗過臉,在梳妝鏡前看著鏡子里的人,她有些恍惚,手指拂過鏡面,“山鬼,這是我么?” 山鬼轉(zhuǎn)頭盯著嬈荼看了一會,笑道:“果然氣色比去年好多了,兩頰都有些紅暈了,陸先生的療毒之法果然有效果,再過些時候毒化盡了,應(yīng)該就更好了?!?/br> 嬈荼嘆了一聲,“再好,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渡口的老船夫還在人世么?就算在,也一定不認(rèn)識我了?!?/br> 山鬼不再說話。 嬈荼展顏一笑,“走,去看看陸先生醒了沒有。” “姑娘,先梳個頭上個妝再出門吧?!?/br> “道法自然,你沒聽陸先生說嗎?” “哦?!?/br> 山鬼扶著嬈荼來到陸知命的門前,開門的卻是沈筑。嬈荼有些驚訝,勉強笑道:“沈郎,你不是一早出去了么?怎么在陸先生房間里?” “有事?”沈筑沒有解釋,直接問她。 嬈荼往房間里瞅了瞅,見陸知命披著青衫道袍坐在火爐邊上,清清弱弱,看起來很憔悴。她咳嗽一聲,“那個……沒什么事,我來看看陸先生,既然你們有事,我就先不打擾了?!?/br> 沈筑擰眉,“你這是什么表情?” “沒什么表情啊,我先走了?!眿戚闭f著就往回撤。沈筑下意識去拉她,沒想到一拉之下,她整個人忽然軟了下去,竟然昏倒在他懷中。 第57章 姑射洲 字?jǐn)?shù):6249 “阿蘅!”沈筑微驚,摟住嬈荼將她抱進(jìn)屋內(nèi)。 陸知命按住嬈荼的左右脈門探了探,神情有瞬間的驚異。 沈筑急問:“她是這怎么回事?” 陸知命搖了搖頭,“身上余毒已清的差不多,只是一向體虛,舟車勞頓所致。我開些溫補的房子,藥浴可以停了?!?/br> 沈筑等他寫了方子,親自去外面抓藥。 陸知命讓山鬼為嬈荼推宮過血,她很快悠悠醒了,“陸先生……” “你有身孕?!标懼降?。 嬈荼捂住小腹,雖然她已經(jīng)有所懷疑,但親耳聽到還是如五雷轟頂,“我……不是說我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么?” “事無絕對,之前宮里老太醫(yī)開的藥方你吃了一段時日,又兼服了很多稀貴補藥,所以……有了這個孩子?!?/br> 嬈荼思緒亂成一團(tuán),忽然一驚:“沈筑,你……你告訴他了嗎?” “我想,你可能有自己的打算?!?/br> “我要這個孩子,陸先生,求你千萬……千萬幫我保住孩子?!眿戚弊プ£懼男渥?,滿眼淚光乞求道。 陸知命點頭道:“你放心?!?/br> “不要和他說,這……這是我的孩子,我已經(jīng)失去過一次了,這一次絕不能再失去了!” “好?!?/br> 嬈荼有些語無倫次,“我體內(nèi)的毒會不會傷到孩子?藥浴是不是對孩子不好,我……我以后不能藥浴了?!?/br> 陸知命溫言安慰道:“我會盡我所能,但你要聽我之言,不可情緒激動?!?/br> 嬈荼連連點頭,“好,我聽你的,全都聽你的。陸先生,幸好你在。” 陸知命微微一笑,“不可情緒激動?!?/br> “嗯嗯嗯……我不激動……” “先好好睡一覺,起來后喝些藥膳,多吃一點東西,你整日吃的太少了?!?/br> 嬈荼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她用手輕輕按在小腹上,她在笑,也在哭。 迷迷糊糊睡著,好似才瞇了片刻,就聽見沈筑的故意壓低的聲音,她猛然睜開眼睛,轉(zhuǎn)頭見到他站在床邊。 “阿蘅,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他見她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嬈荼轉(zhuǎn)過頭,“有點累。” “陸先生說你身子太虛了,得多吃點。” 他說著將讓嬈荼扶起靠在他的懷中,一邊端起案上的野山雞rou羹粥喂她。這樣的東西,嬈荼平日是不吃的,如今卻自己拿起了勺子,一口一口地吃。 沈筑有些驚訝,“今兒怎么這么乖?平日哄你吃一塊rou都難。” “我身子不好,得養(yǎng)好?!眿戚币贿叧砸贿呎f。 沈筑垂眸見她認(rèn)真喝粥的樣子,有些欣慰,又有些莫名其妙。 嬈荼問:“今兒還走么?” “這幾日趕路趕的急了,先歇歇,明日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