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陸伯爺之所以對東夷盡忠,并非他告訴你的是因蕭隱的父輩對他有恩,而是因為他從年輕時,就十分偏執(zhí)地迷戀著蕭隱的外祖母,也就是當今東夷的大長公主?!?/br> 陸蒔蘭的手被霍寧珘握在掌中,才溫熱起來。 霍寧珘又道:“你爹也是不久前才借助彌宣透露的蛛絲馬跡,查清楚你娘亡故的真相,這才是讓你爹真正與東乾決裂的原因。所以,從今以后,你沒有必要再將陸蒔安看作meimei?!?/br> 霍寧珘原本不想讓陸蒔蘭母親去世的真相告訴她,然而他擔心陸蒔蘭會對陸蒔安抱一線憐憫。陸蒔安那樣的個性,萬一利用姐妹親情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了?!标懮P蘭點點頭,她看著霍寧珘,心中忽然就生出一種感覺,為他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命中而感到幸運。她又問:“那我父親和哥哥他們現(xiàn)在哪里?皇上可知曉?” “他們正在幫我……”告知陸蒔蘭后,霍寧珘便安排人將陸蒔安又往南邊送。 至于陸蒔安以后如何,卻不是他們要管的。 *** 霍寧珘在兗州數(shù)日按捺不動,突然率著三千騎兵,如尖刀般劃開南直隸邊境的戍防,搶占凌峰山高地作為屏障,又與后方一萬人的大部隊互為犄角,令東乾的三萬戍防軍被剿滅的剿滅,投誠的投誠。 因為霍寧珘親自率兵南下,兩軍膠著大半月的狀態(tài)很快被打破。無論是士氣的提升,還是其親自指揮,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霍寧珘越過東乾的戍邊軍,直抵徐州,準備攻城的消息突然傳來時,東乾的一干老臣都震驚了。 徐州的戰(zhàn)略地位非比尋常,各大官道與運河在此交匯,堪稱東乾真正的門戶,穿過徐州,再至鳳陽與滁州,繼續(xù)往南,便是南京。徐州若是丟了,等于東乾的門戶被人轟掉。 東乾宮中,對霍寧珘的主動南下,自是作為頭一等大事對待。 蕭隱也同樣打算離開南京親征,到徐州守城。 眾臣對于蕭隱的這個決定,有的同意,認為絕不能失掉徐州。有的卻反對,覺得蕭隱現(xiàn)在去守徐州,或許為時已晚,不利于蕭隱的安危,還不如早早在鳳陽布下天羅地網(wǎng)。 兩派爭執(zhí)不下時,就見彌宣公主如一只花蝴蝶般進了屋來,笑道:“殿下,你猜猜誰來了!是叔父親自來中土了!已經(jīng)到了宮外?!?/br> 她口中的叔父,便是東夷連王,平靖綱??胺Q東夷第一高手,在東夷更是負責掌軍,東夷所有的作戰(zhàn)計劃,幾乎都是此人謀劃,是強勢慣了的實權(quán)人物。 蕭隱自然立即叫人將這平靖綱迎進來。他對這位平靖綱頗為禮遇,卻是有禮而不親近。 群臣都是怔愣,蕭隱身邊的核心圈中,都是中原人,陡然進來一名東夷人,還真是叫人有些不適應。 但這位平靖綱可沒有半分不適應,一來就隱隱想壓住所有中原臣子的勢頭。與這幫南京老臣鬧得極不愉快。 平靖綱在離開蕭隱房中之后,臉色垮了下來,道:“彌宣,殿下對你我,可都還是一如既往清冷得很啊。咱們東夷才是支持他最多的,但你看看他,卻總是去親近這幫中土人?!?/br> 彌宣生怕平靖綱怪罪蕭隱,忙道:“叔父,這其實也不能全怪表哥。你也別生氣,別跟那幫老東西計較,都怪那霍寧珘太為強悍,表哥也還要依靠那群老東西幫襯呢?!?/br> 平靖綱道:“是啊,霍寧珘那小子……我曾經(jīng)在柳城遇到過他,當時他才十四歲,那個時候,我就對他印象十分深刻,早知今日,那時我就該殺了他?!?/br> 平靖綱回想著他那次看到的霍寧珘,年少輕狂,看著就知骨子里的不馴,但現(xiàn)在,恐怕已是帝王的深沉冷靜了。 平靖綱道:“要想個辦法,怎樣才能除掉霍寧珘?!?/br> 彌宣便說:“叔父,其實要除掉霍寧珘,真的要從陸蒔蘭下手。利用陸蒔蘭將霍寧珘誘入埋伏,再一舉擊殺霍寧珘,是最有用的。只可惜,表哥一直舍不得傷了陸蒔蘭的心呢。” 平靖綱眉目冷沉,冷哼道:“既然你表哥舍不得,那就讓我們來做吧?!?/br> “好?!睆浶肋@位叔父最是好色,又笑道:“叔父,您不是一直說陸槿若是頂頂?shù)拿郎倌?,要是你見了這陸蒔蘭,肯定喜歡。你想想,能讓表哥和霍寧珘都不再端著他們那副傲慢架子,主動去爭奪的女人,會美成什么樣?!?/br> 平靖綱一聽這話,立即對陸蒔蘭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想要看一看這個女子。 彌宣則道:“叔父,我來負責抓陸蒔蘭,我讓人捉到了江照英的女兒阿眸,用她來讓陸蒔蘭就范,陸蒔蘭不得不從。您就按照計劃,隨表哥到徐州守城時,暗中布局刺殺霍寧珘?!?/br> 原來,東乾知道江照英已被霍寧珘策反,趁著江照英去幫助宋端攻打湖廣時,將阿眸掠了出來,打算作為人質(zhì),此刻正是在彌宣手中。 “好?!逼骄妇V也清楚,要先對付霍寧珘才是正經(jīng)。 *** 徐州這樣堅固的城池,比普通城池更加易守難攻,即便是霍寧珘,也不可能輕易攻打下來。加之蕭隱、平靖綱等人帶兵迅速到來,令徐州的戰(zhàn)場,成為一場惡斗,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斗。 霍寧珘身后有援軍不斷到來,東乾的軍隊也不斷前來徐州支援。 身為雙方主帥的霍寧珘、蕭隱都不敢離開徐州戰(zhàn)場。 而依舊在兗州的陸蒔蘭,卻接到彌宣遞來的信,大意是——讓她出城,跟著彌宣走,否則,就殺了阿眸。 陸蒔蘭緊緊皺起眉,她起初還以為是彌宣詐她,直到彌宣讓人將阿眸押出來,陸蒔蘭則藏在城頭的箭垛后,看到了阿眸。 阿眸一聲不吭,且深深低著頭,生怕被陸蒔蘭看到。被彌宣抽了兩鞭子,才悶哼兩聲。直到被一名女侍衛(wèi)捏著下巴抬起,才叫陸蒔蘭看清楚她的臉。 其實不看臉,只從那少女的小動作,陸蒔蘭已認出那是阿眸。 >> 陸蒔蘭看到這樣的阿眸,心里難受極了,但她沒有任何反應,下了城樓。她知道,彌宣的目標是自己,只要她不現(xiàn)身,彌宣目的沒有達成,阿眸雖然會受點苦,卻不會受到真正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 水影一臉緊張看著陸蒔蘭,生怕她沖動地出城。 陸蒔蘭當然沒有,她這城中如今來了一個人,她當然要與對方商議。 很快,陸蒔蘭讓人給彌宣也去了一封信,說她愿意跟彌宣公主走,并去了彌宣指定的地點。 彌宣打算走水路,經(jīng)運河從兗州南下,這樣要快些,霍寧珘的人也沒法追。 彌宣與阿眸站在船頭,果然看到陸蒔蘭準時出現(xiàn)。 阿眸看著身穿一襲寶藍衣裙的陸蒔蘭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眼淚流個不止,她突然大喊道:“不——我不要換人。你們殺了我吧!” 阿眸惟恐陸蒔蘭落到彌宣手中受折磨,寧可自己去死,用頭猛地撞向身旁一名女侍衛(wèi)的尖刀。 但阿眸的自盡失敗了,她壓根掙脫不了身后鉗制她的女侍衛(wèi),反而別那女侍衛(wèi)點了xue道,完全不能再動彈,連咬舌也不能。 那女侍衛(wèi)將阿眸拋給對方的水影,而陸蒔蘭也被另一人帶上了彌宣的船。 “開船!”彌宣立即下令。水影等人再想追過來,已被彌宣的侍衛(wèi)們放箭阻攔。 彌宣的心終于放下來,發(fā)出暢快大笑,不會武藝的陸蒔蘭在她看來,完全像只可以隨意捏死的螞蟻。她便用馬鞭勾起她的下巴,嘖嘖道: “真?zhèn)€難得的美人。若是我抽花你這張臉,不知我表哥和霍寧珘還喜不喜歡?” 陸蒔蘭看著彌宣,并不說話,彌宣卻是又道:“算了,抽花有什么意思。還是要看你頂著這張臉,被我的叔父肆意糟蹋,那樣才叫一個痛快?!?/br> 然而,彌宣還在笑,突然就瞪大了眼,她都沒有注意到陸蒔蘭何時抬起了手,胸前已有一柄細刃穿過。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陸蒔蘭,像是不相信她會這樣死在對方手里。 “公主!”彌宣的侍衛(wèi)們一個個都被震驚,紛紛朝陸蒔蘭撲過來。 “陸蒔蘭“卻是已奪過一名女侍衛(wèi)的長刀,大開殺戒。水影等人也借機飛身上前,上船相助。 阿眸則是看著船上那個打斗正酣的“陸蒔蘭”,再看向眼前這個被護衛(wèi)簇擁而出的陸蒔蘭,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道:“蘭蘭,哪個是你?” 陸蒔蘭被阿眸傻呆呆的模樣逗笑,道:“傻阿眸!我就在你面前呢。” 阿眸一聽這個語氣,就知道這個人一定是真正的陸蒔蘭,才止了的眼淚又流下來,撲進對方懷里,道:“蘭蘭,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要被,被嚇死了?!?/br> 陸蒔蘭輕輕擁著阿眸,眼圈也發(fā)紅,她何嘗不是被嚇到。立即安慰對方:”不用怕,不用怕,阿眸,以后我們應該都不會再分開這樣久了?!?/br> 這邊兩人在互訴離別之情,而那邊船上的戰(zhàn)斗也已經(jīng)結(jié)束。 那個穿藍色裙子的“陸蒔蘭”也走過來,阿眸好奇地去看那穿藍裙的女子。她也終于反應過來,眼前這人易容了。 阿眸真誠地贊美道:“這位jiejie的易容術好高明,連蘭蘭這樣美,也能易容得這樣像,叫我都沒法輕易認出來!這眼睛,簡直是一個樣啊!” 那位jiejie看一眼阿眸,不知為何臉色有些難看,面無表情道:“還好?!?/br> 陸蒔蘭是忍了的,但是沒有忍住,還是輕笑了出聲。她看著自己的哥哥陸槿若,想著該不該給阿眸介紹一下,這就是被她在夢囈中罵過的“短命鬼”,陸槿若。 但陸蒔蘭好歹是什么也沒有說出口。 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接受第一次與未婚妻見面,就穿著裙子的。而且是穿著這樣飄飄如云中仙的霧紈裙,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的確是美。 這個藍裙陸蒔蘭,的確就是陸槿若。東夷的易容是一絕,更有一些神秘的體術,縮骨功對他而言,不在話下。 而陸槿若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則是因他利用自己在東夷水師多年的經(jīng)歷,阻攔了東夷八十艘戰(zhàn)場的入侵。八十艘戰(zhàn)船,整整被燒掉三十多艘。 陸槿若又持著霍寧珘的手信,去到靈山衛(wèi),幫助靈山水師奪得勝利??梢哉f,摧毀東夷水師戰(zhàn)船隊,陸槿若功不可沒。 隨即,陸槿若領著靈山衛(wèi)的軍隊,長驅(qū)而下,原本打算增援徐州戰(zhàn)場。 但霍寧珘不放心陸蒔蘭,便讓陸槿若直接來了這里。 *** 一時間,各地戰(zhàn)情如雪花片般飛涌而來,都是對霍寧珘有利的好消息。 霍寧珘自己,已帶兵攻破徐州,而蕭隱等人,已退至鳳陽。 湖廣地區(qū)因為江照英與宋端聯(lián)手,已將整個湖廣納入囊中,大軍向南直隸一路壓進。 而在北邊,霍寧珩已率軍殺敵四萬眾,又因霍寧珘最初招攬的女真從后方牽制蒙古,令此次進犯的蒙古悉達部心生懼意,開始后退。 就連之前一直曖昧不明的蕭慈,也終于有了決斷。 在最初的時候,蕭慈與霍寧珘,的確是有過“保命”約定,兩人共同制衡蕭沖鄴。但很顯然,霍寧珘的實力早就強過蕭慈太多,到了后來,是蕭沖鄴與蕭慈一起也無法壓制霍寧珘。 而蕭慈。他之所以回到母家,是因為蕭隱到底打著承懿太子嫡脈的名號。 這卻是因為蕭慈的身世秘密。世人皆知,他是顯宗最小的一個兒子,卻極少人知道,他其實不是顯宗的親生兒子。 那個時候,顯宗已經(jīng)好幾年無所出。而他的母妃,當時受盡寵愛的段貴妃,為了鞏固地位,就偷著與家里安排的侍衛(wèi)借了種。 但是,在蕭慈的心中,顯宗卻對他極為寵愛。不是生父,卻是他唯一承認的父親。 若是可以,他還是不希望江山易姓,而是希望仍舊是蕭家人主政。至于他自己,蕭慈很清楚,與霍寧珘如今的兵力相比,是沒有勝算的。 因此,蕭慈這段時日,其實做的一直是在觀望,打探。想知道蕭隱究竟是不是蕭家人。 在這個時候,蕭慈一直打探的消息,終于有了結(jié)果。 蕭隱的確不是承懿太子的嫡脈,而是一個從嶺南保養(yǎng)的孩子。所謂的承懿太子嫡脈,從頭到尾,都是東夷想要通過,控制大乾的計劃。 各方軍隊的逼近,令東乾四面楚歌,軍心大亂,霍寧珘也在這個時候抵達鳳陽。 平靖綱聽說東夷水師幾乎全軍覆沒,心中憤恨可想而知,那些水師上,可都是東夷人,是會聽他號令,而非聽從蕭隱號令的東夷人。 平靖綱見鳳陽亦要被破城,為了宣泄心中憤懣,便指揮麾下部隊,開始屠殺鳳陽百姓,四處掠奪財務。 蕭隱聞訊及時進行了制止。但東乾的敗勢摧枯拉朽,在各方共同發(fā)力之下,蕭隱再是才華出眾,也無法力挽狂瀾。更何況,還有一個根本不遜于他的宿敵霍寧珘,在步步逼近。 就在這時,蕭隱收到陸槿若的一封來信,信上請求蕭隱別再做東夷的傀儡,被外邦利用進犯中原。并且,為蕭隱安排了出海的船,且準備了大量財物,讓他遠離中原,做個富貴閑人。 霍寧珘也收到陸蒔蘭的一封信,信上請求,若是可以,請霍寧珘留蕭隱與她的老師一條性命。 陸蒔蘭寄出信后,心中一直忐忑,不知霍寧珘會如何作想,會不會責怪她。 直到半個月后,霍寧珘率兵攻占南京后,隨即親自來接陸蒔蘭回京。她才知道,他并未責怪她。 霍寧珘太了解陸蒔蘭,按照她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動惻隱之心,眼睜睜看著蕭隱被殺掉,而不做任何的努力。 當然,雖然沒有責怪她,但“懲罰”是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