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兵力和幅員，自是霍寧珘第一，蕭隱第二，這兩人皆遠(yuǎn)勝蕭慈，但南乾勝在地理位置好。

    蕭隱若先攻擊蕭慈，就會腹背受敵。

    而霍寧珘兵力雖盛，但若是來攻打蕭慈，不僅得面對蕭慈、蕭隱，北面還有蒙古伺機(jī)欲動。

    因此，霍寧珘與蕭隱最先開戰(zhàn)，也是必然。

    只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這兩方的最高主帥，會在第二天的早上，在這樣不起眼的峽谷中相遇。

    蕭隱勒住韁繩，面容隱在將軍盔的陰影下，遙遙看著前面的霍寧珘。

    霍寧珘的目光則巡過前面蕭隱的人馬，尋找著陸蒔蘭的身影，只是一瞬，便鎖定那輛馬車。

    兩個男人的目光交錯，這峽谷中有一刻靜得驚人，仿佛連風(fēng)聲也凝固。

    蕭隱慢慢道：“首輔前來，有何指教。”

    霍寧珘便道：“指教不敢，將公主帶上來?！?/br>
    蕭隱便看到一個被堵著嘴的少女，很快被帶到陣前。

    彌宣公主看到了蕭隱。她只看一眼男子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生氣了。因為她害怕從南直隸登陸，會被蕭隱直接命人遣送回去，不準(zhǔn)她登岸。

    她便是從山東登的岸，然后決定直接到南京找蕭隱。誰知到南京的路上，落到了霍寧珘手上。她原本是想要立功的。

    霍寧珘叫人扯了彌宣嘴里的布條，她立即流淚道：“表哥——表哥！”

    蕭隱看看彌宣，又看向霍寧珘，道：“首輔抓個女子來陣前，不覺得墮了你勇冠三軍的威風(fēng)。”

    霍寧珘笑了笑：“這個女人，可不是我要去抓的，而是她自己送上門的?！?/br>
    這彌宣公主派出東夷姹女，想要勾引和行刺他。他自然順手就給蕭隱拎過來了。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102章

    彌宣公主看著蕭隱，又喊道：“表哥……救我！”原本裝扮雍容的公主, 頭上的釵飾早就不知掉落到何處, 發(fā)鬢也被一路疾行的烈風(fēng)吹亂。

    陸蒔蘭在馬車?yán)锫牭酵饷娴膭屿o, 打開車門, 看見這一幕情景, 實是詫異。

    而她的現(xiàn)身，卻讓霍寧珘、蕭隱, 還有那彌宣公主等許多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尤其是彌宣公主, 愣了愣, 情緒一瞬就激動起來, 緊緊盯著陸蒔蘭, 幾乎是眼也不眨地上下打量著她。

    在她被霍寧珘的人扔在馬背上顛簸的時候，這陸蒔蘭卻是被她表哥小心翼翼呵護(hù)在馬車?yán)铩?/br>
    她發(fā)現(xiàn)這個陸蒔蘭雖然穿著一身黑色男裝, 但生得遠(yuǎn)比畫像上要耀眼。畢竟瑩潔的肌膚, 眼波與氣質(zhì)，是很難在畫上展現(xiàn)完全的。明明沒有說一句話，但你就是難以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陸蒔蘭自是發(fā)現(xiàn)了彌宣公主不同尋常的目光, 聽到霍寧珘聲稱這是東夷的公主, 她一瞬就明白。自己上回遇到的刺客，與這位公主，或者說這位公主背后的人，多半脫不了關(guān)系。

    蕭隱心里已經(jīng)知道霍寧珘的來意, 他心中滿布陰霾，慢慢道：“首輔到底想要做什么？”

    霍寧珘便答：“拿公主的一條命, 換陸御史跟我走?！?/br>
    這兩人的聲音都不高，卻是都隱含內(nèi)力，如低低的龍吟，足以令峽谷中的所有人聽清楚。

    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氣氛彌漫在這片天地中，將士都是嚴(yán)陣以待，大氣也不敢出。

    陸蒔蘭則是沒有想霍寧珘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微怔地看著他。

    霍寧珘又道了一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向了陸蒔蘭：“到我那里，再幫我譯譯書?！?/br>
    霍寧珘這話頗含深意。他與她逐漸熟識，就是從他要她幫她譯書開始。在這個時候，霍寧珘旁若無人地說要陸蒔蘭譯書，竟是意味綿長。

    蕭隱的神色已完全愣沉下去?；魧帿夁@樣說，是逼得他不得不答應(yīng)換人。

    霍寧珘聲明了不要陸蒔蘭的命，只是要她做件事而已。蕭隱若連這都不同意交換，眼睜睜看著表妹去死，東夷那邊必然無法交代。

    而且，霍寧珘是想要斷了陸蒔蘭的退路，陸蒔蘭在眾目睽睽下，被霍寧珘強(qiáng)行搶走，兩人的關(guān)系耐人尋味。陸蒔蘭很容易被打上背叛陸家，背叛蕭隱的標(biāo)簽。以后再回東乾，也會難以立足。

    蕭隱的沉默，令彌宣公主不安至極。她又喊道：“表哥——”她拿不準(zhǔn)，蕭隱會不會舍得拿陸蒔蘭換自己。

    她是知道的，她這個冷情淡漠的表哥，在人后對這個女人卻是跟團(tuán)火一樣。在東夷的時候，她有一次曾給蕭隱送帶了助興之藥的酒，他讓她老實點，讓她走，她哭著去而復(fù)返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

    但她不知道，她派人刺殺陸蒔蘭的事，蕭隱已經(jīng)知道了。

    彌宣公主哭得愈發(fā)大聲，那哭聲在這空寂寂的上空回響，極為刺耳。

    霍寧珘聽得不耐，蹙了蹙眉，道：“若不換，我現(xiàn)在就殺了這位公主?！?/br>
    他不再給蕭隱任何拖延的機(jī)會，這里快入南直隸的地界，蕭隱再拖一拖時間，等到東乾大部隊來圍住這峽谷，他想要帶著部下突圍，難度就會大很多。

    霍寧珘的話，自然沒有人懷疑。他既然說出了口，那真的動手殺了彌宣，是完全有可能的。蕭隱也知道，這樣遠(yuǎn)的距離，若是硬搶，是無論如何也快不過霍寧珘。

    蕭隱握著韁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已泛白，霍寧珘這是要逼他……要讓陸蒔蘭親眼看看，他是怎么用她，去換她表妹的安全。

    霍寧珘看向一旁稍作示意，那押著彌宣公主的部下便將縛在她脖間的繩索收緊，繩索上嵌有無數(shù)細(xì)小鐵屑，令彌宣的脖子上有道道血絲滲出，好好的一截玉頸，變得鮮血淋漓，頗為嚇人。

    彌宣哪里遭過這樣的罪，那哭喊聲聽著實是凄慘，霍寧珘都沒想到蕭隱還能定力十足，微微瞇了瞇眼。

    陸蒔蘭也知道，東夷的兵力，對蕭隱來說很重要。若是蕭隱因她而失去東夷的全力支持，她是難以想象的，這樣的重壓也會令她難以喘氣，她便道：“師兄，還是拿我去換吧。至少，我的性命是無憂的。”

    蕭隱看向陸蒔蘭。他當(dāng)然是不想用她換任何人的，但她自己已經(jīng)做了決定。明知這一去就很難再脫離霍寧珘的掌控，她還是主動開了口。

    蕭隱沉默片刻，道：“那就換罷?！?/br>
    怎么換，自是兩人一邊帶一個，到兩軍對陣的中間。

    霍寧珘連馬也沒有下，直接彎腰從部下手里拎走了彌宣公主。

    蕭隱則帶著陸蒔蘭，兩人是并肩走出來的。

    走到近前時，雙方還隔著一段距離，霍寧珘的馬鞭已卷了陸蒔蘭的腰，另一手將彌宣公主擲向蕭隱。

    風(fēng)云的突變就從這一刻開始，蕭隱身后不遠(yuǎn)處，那老仆已猛地近身前來，攻向霍寧珘。而霍寧珘既然敢來，自然是早有準(zhǔn)備。

    霍寧珘攬著陸蒔蘭，他讓阿蘇羅載著陸蒔蘭先走，自己躍身而起，留下來擋那老仆。

    而他身后，也有數(shù)名高手涌來護(hù)主，藺深等人早就備好配著精鐵箭的連弩，箭雨朝著蕭隱一方激射而去，帶著陸蒔蘭迅速撤離。

    彌宣公主緊緊拉住蕭隱，她已經(jīng)看出來了，蕭隱壓根沒想過要讓陸蒔蘭走掉，他是打算兩個都要留下。她便怎么都不松手，道：“表哥，我剛才好害怕。我們回去吧?！彼膫谶€需要醫(yī)治。

    蕭隱拂開彌宣，叫人帶公主下去醫(yī)治，想要追去，卻被霍寧珘攔住。兩支兵馬已交起戰(zhàn)來。

    ***

    這一番變故太快，陸蒔蘭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嬤嬤！”便被阿蘇羅載著，一路飛馳。

    這馬兒壓根不聽她的指揮，只跟著藺深的馬奔跑個不停。

    又走了一段，仍舊不見霍寧珘，陸蒔蘭不免皺眉問：“藺深，首輔還沒有追上我們嗎？”

    她心里實在矛盾，她肯定是不希望師兄受傷，但又擔(dān)心霍寧珘被捉。

    藺深心里實則也有些擔(dān)心，按理說，他們這次做的就是要對上蕭隱的準(zhǔn)備，七爺不該這樣久還沒有追上來。

    正想著安慰一下陸御史，便聽后面有此起彼伏的聲音道：“七爺！”

    陸蒔蘭循聲看去，想看霍寧珘有沒有受傷，誰知，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怔了怔，道：“嬤嬤！”

    季嬤嬤在馬背上稍微順了順氣兒，一張圓臉笑得滿臉堆菊，道：“公子，是嬤嬤！”

    季嬤嬤也是練過功夫的，只不過功夫一般，但動作還是矯捷靈敏。她本就有心追著陸蒔蘭而來，霍寧珘又有心帶走她，自然就來了。

    霍寧珘的目光在陸蒔蘭身上轉(zhuǎn)了一圈，一時沒有去管那主仆兩人。

    因后面還有南直隸源源不斷的追兵，蕭隱在徐州的兵也來圍攻霍家軍，霍寧珘便親自指揮著隊伍，一邊作戰(zhàn)殺敵，一邊撤退到歸德城中，才算暫時安定。

    ***

    季嬤嬤是知道自家姑娘**于這位前姑爺?shù)模瑢魧帿夁@叫一個感情復(fù)雜。防他比防蕭隱還要厲害。

    她很清楚，男人一旦下了嘴，哪有不繼續(xù)吃的。首輔年紀(jì)正是青春鼎盛，她家小姐又生得這一副身條，只怕是吃過一次就惦記著下次，她能不看緊了嗎？

    但霍寧珘打仗的時候，顯然是沒有綺思的。

    在進(jìn)入歸德之前，他都忙于作戰(zhàn)，并沒有來找過陸蒔蘭，兩人幾乎沒有單獨在一起過。

    有好幾次，陸蒔蘭遠(yuǎn)遠(yuǎn)看到被將領(lǐng)擁簇著的霍寧珘，見他都是神情冷肅，完全沒有私下與她在一起時的調(diào)笑散漫。

    季嬤嬤是既放心，又不放心。她也算看出來了，這位前姑爺對小姐是勢在必得，否則也不會冒著這樣的風(fēng)險，去蕭隱處虎口奪食。

    但小姐隨他入京之后，就如寄水的浮萍一般，沒有家族父兄的根基，命運往后就全都系在霍寧珘身上，始終叫人不安心。

    直到馬不停蹄地回了京，霍寧珘直接讓人將陸蒔蘭與季嬤嬤送進(jìn)了侯府。

    霍寧珘因陸蒔蘭離京兩次，京中的事雖有霍寧珩代為處理，運轉(zhuǎn)有序。但畢竟要登頂?shù)娜耸腔魧帿?，總要他親自出面，才能安下不少重臣的心。

    因此，霍寧珘一回京，不得不先見了一批文武大臣，聽了諸多事務(wù)的匯報。

    ***

    當(dāng)陸蒔蘭再次回到這座京城，這座侯府，也不禁感嘆命運的玄妙。

    很快就是上元節(jié)了，連侯府里也掛了不少新做的琉璃燈，長穗隨風(fēng)搖蕩，映著樹枝晶瑩的積雪，別有一番妙意。

    至于她們主仆倆住的房間，正是霍寧珘從前為她準(zhǔn)備的那個小院。就在他自己寢院的一側(cè)，他要進(jìn)出都很方便。

    早有多名婢女等在院里。季嬤嬤看了看這屋里雍容而不失雅致的陳設(shè)，尤其是不少雕繪，皆是蘭苕圖案，也明白了這是為陸蒔蘭專門布置的。

    陸蒔蘭走得倉促，什么衣物也沒有帶。要去沐浴之前，婢女帶著她來到闊大的衣櫥，倒是看到有符合她身量的男裝。

    但是，更有一套套針工繁復(fù)的繡裙，如鋪了滿屋的春光，從素杏色到淺黃，橘粉到正紅，寶藍(lán)到艾紫，色彩與樣式之豐，拖曳的裙裳，能叫人看花了眼。

    陸蒔蘭命人取了一套男式的中衣中褲，她剛沐浴了出來，便被一道身影從后摟進(jìn)懷里。

    這熟悉的感覺令陸蒔蘭微微一滯，霍寧珘緊緊擁著懷中女子柔軟的身軀，鼻尖全是她沐浴后的香氣，笑著道：“蒔蘭有沒有想我？”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103章

    霍寧珘也是沐浴后才過來的，穿著身淺藍(lán)色織錦袍子, 漆黑長發(fā)用綢帶簡單束成一把, 陸蒔蘭在他身上聞到一種似柏似蘅的澡豆香。

    洗去血腥殺戮, 他又穿著淺色衣衫, 在暖色的燈光下, 整個人的感覺十分柔和。

    陸蒔蘭在這一刻，涌生出奇異的感覺, 就仿佛是空落落的心里, 被看不見之物一寸寸填滿。

    她沒有說話, 霍寧珘也不催促她一定要立即回答。

    他只是沉默少頃, 低聲道：“蒔蘭, 你記住，你是被我搶來的。也是蕭隱不想放棄東夷帶給他的兵力, 拿你換了他那公主表妹。不是你自愿跟我走的, 一切都是我們這些人強(qiáng)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