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蕭沖鄴心中自有主意,他隨即朝太后道:“母后,這事兒, 最重要的,還是外曾祖母與祖父的意思。你這邊,不管舅舅說什么, 先應(yīng)下便是?!?/br> 他又道:“朕知道你不喜歡蕭慕微,但外曾祖母也不喜歡,你何必出這個頭。” 太后怔了怔, 道:“那,若是霍家真松口,宣鐸那邊, 如何解決?” “這個, 母后不用cao心??傊? 蕭慕微這邊, 母后應(yīng)承了舅舅便是?!?/br> *** 裴夙隱見有人送他與陸蒔蘭出宮, 這才放下心來。 進了馬車,只有裴夙隱與陸蒔蘭兩人。 他拉過陸蒔蘭的手腕把了脈, 發(fā)現(xiàn)她脈象平和,并無大礙。心知蕭沖鄴對她用的是相對溫和的藥物。 大晚上還有馬車從宮里出來,且這馬車是青頂油布小馬車,不是貴人門乘坐的,這種車最容易叫一些內(nèi)侍在車內(nèi)藏些贓物偷運出宮,借以販賣換取銀錢。 守衛(wèi)宮門的禁衛(wèi)軍遇上這種馬車,自是要仔細(xì)搜查驗視車廂,并問:“里頭是什么人?” 那駕車之人道:“里面是裴修撰和陸御史?!庇秩×肆钆?,道:“皇上命我送他們出宮?!?/br> 按理說,一般人聽到這樣的話,知道是皇帝給的恩典,多半就放行了。 不巧的是,今晚負(fù)責(zé)值守的這千戶,與五城兵馬司曾在陸蒔蘭手里犯過事的一人是親兄弟,一聽陸蒔蘭在車內(nèi),立即就要嚴(yán)守規(guī)定,搜查馬車。 “不管是什么官員,一律要下車,等咱們檢查車廂,才能放行!”那千戶板著臉道。 他也沒指望能搜查出什么來,就是殺殺這陸御史的銳氣。這陸槿若不是耿介正直么?又受到上邊的恩寵,這時就該好好配合檢查,以身作則才是。 另一輛馬車這時也抵達宮門,是要進宮。 需知這進宮的馬車,比出宮的可更危險,萬一挾帶了行刺之物,那可是捅了天的禍。 但禁衛(wèi)軍一見那駕車人,卻是既未讓車中人下車,更不提入車搜查,只恭恭敬敬在外行禮道:“首輔請。” 那馬車?yán)锏娜?,正是霍寧珘。入宮還能乘坐自己的馬車,傾朝就此一人。 為霍寧珘駕車的,長年固定兩人,都清楚他的主要交往,今晚這駕車人,更是親眼見霍寧珘在臥云泉館抱著陸蒔蘭上馬車。 忙稟報道:“首輔,陸御史似乎也在那邊?!?/br> 下一刻,車窗果然打開?;魧帿壨巴饪纯?,便見裴夙隱站在一輛馬車旁。而他身邊還有一人,幾乎靠裴夙隱的攙扶才能站立,兩人站得頗近。 那人低垂著頭,看不清面容,顯得十分虛弱無力。但這駕車人都能認(rèn)出是陸蒔蘭,以霍寧珘對她體態(tài)的熟悉,又豈會認(rèn)不出。 霍寧珘收回目光,默然下了馬車。 “首輔?!币姷酵蝗贿^來的霍寧珘,一群人都在行禮。那攔下陸蒔蘭的千戶更是暗道糟糕,他自然也是聽說了首輔賞識這陸姓御史。 “怎么回事?”霍寧珘看著陸蒔蘭,問的卻是裴夙隱。 裴夙隱臂彎里一空,是霍寧珘已將陸蒔蘭攬了過去,抬起她的臉龐打量。 那駕車人忙向霍寧珘稟報:“首輔,皇上賜酒留膳。裴修撰與陸御史都喝醉了?!?/br> 醉成這樣?看著人事不醒的陸蒔蘭,霍寧珘當(dāng)然不可能丟下她,自己就進宮去。 他微微蹙眉,朝裴夙隱道:“你回去罷,我送她。” “首輔,我之前答應(yīng)過師弟,送他回家。”裴夙隱說得很慢,聲音聽起來有些渺遠(yuǎn)。每個人喝醉后的反應(yīng)都不一樣,霍寧珘還真不能說他沒醉。 霍寧珘又低頭看向陸蒔蘭,她的身體軟成一團,臉頰冰涼,喚她也沒有半分反應(yīng)。若是他一丟手,她就能滑到地上。 霍寧珘唇角漸漸抿緊,眼神也變冷,將陸蒔蘭扶進自己的馬車,道:“裴夙隱,上車。”這架勢,竟是要親自送兩人回家一般。 裴夙隱這次沒有再佯著酒勁耍倔,而是聽從首輔的命令。 霍寧珘將陸蒔蘭放在自己身邊,看著這個男人跟著進了車廂。 裴夙隱剛坐好,咽喉便被緊緊扼住,霍寧珘出手極快,蘊含殺意的嗓音,漫過對方耳鼓:“她中了迷藥,你為何沒有?” 裴夙隱心下倒是佩服霍寧珘的觀察力,霍寧珘不懂醫(yī)術(shù),卻這樣快判斷出陸蒔蘭并非醉倒,而是中了迷藥,足見其洞悉之能。 裴夙隱任霍寧珘掌控著他的致命處,慢慢看向他,如夢初醒般,道:“首輔,下官天生體質(zhì)特殊之故,任何迷藥,皆對我不起效用。至于師弟……今日皇上賜酒,我便喝得多了些,尚未注意到她被藥物所迷?!?/br> 霍寧珘也知道,蕭沖鄴下藥的可能性更大。但裴夙隱也并非全無可能,他精通藥理,下藥對他而言,是件很容易的事。 以裴夙隱的精明冷靜,若真占有了陸蒔蘭,事后處理干凈,毫無經(jīng)驗的陸蒔蘭恐怕還一無所知,只當(dāng)自己在師兄家醉了一晚都有可能。 他慢慢放開裴夙隱,退回陸蒔蘭身邊坐著,意味深長評價:“裴修撰膽識過人,文武醫(yī)術(shù)造詣皆深,之前名聲不顯,果真是屈才。嶺南裴氏,能培養(yǎng)出這般子弟,實是根基不凡?!?/br> 裴夙隱道:“不敢當(dāng),首輔謬贊??煞褡屛铱纯磶煹墁F(xiàn)下情況?” “不必?!被魧帿壍暰芙^?!吧院笞杂腥怂湍慊馗!?/br> *** 一回到侯府,霍寧珘立即叫來月夭。 正如他所料,月夭檢查之后,說:“七爺,陸御史是中了迷藥。倒損不著身體,不用吃解藥,兩個時辰后亦能醒來。要不,奴婢先化些藥水給御史喝?” “好?!被魧帿壸允窍M缧┛吹疥懮P蘭蘇醒。 蕭沖鄴居然開始對她下藥……霍寧珘一雙黑眸仿若能結(jié)冰。 從前,他只當(dāng)對方是個不懂事的小輩,甚至在自保的前提下,逐步對蕭沖鄴放權(quán)。他曾兩次暗示,希望蕭沖鄴會有所改變。 但實際上,蕭沖鄴絲毫不領(lǐng)情,反而在變本加厲。 霍寧珘并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少年時狂妄恣性,弱冠之后,尤其是從軍中進入朝堂,要漸漸收斂許多,但骨子里的東西依舊不變。 “首輔?”陸蒔蘭吃了月夭的藥,睜開眼看到霍寧珘,立即觀察起周圍。發(fā)現(xiàn)這里是她曾住過一個房間,每一處布置,都充斥著女子情致。 “醒了?你先前中了迷藥,現(xiàn)在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霍寧珘道。 “迷藥?”陸蒔蘭錯愕看向他,從床上坐起來,以為是自己聽錯。她回想起來,道:“我,之前仿佛是與皇上、師兄在議事?!?/br> 議的正是她這次檢查漕糧及倉存情況,對于如何加強各地糧倉與漕運的管理,三人各抒己見。她不明白,怎么中的迷藥。 霍寧珘看著她,補充道:“皇帝下的迷藥。很早以前,他就已知你是女子,對你居心叵測。聽懂我的意思嗎?” 陸蒔蘭一愣,看著霍寧珘,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 她當(dāng)然知道,一個男人對女子下了迷藥,可能會發(fā)生些什么事。 “皇上他……為何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标懮P蘭呼吸變得沉重,有些透不過氣的感覺,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霍寧珘有時強迫她,但至少是讓她知曉的,也愿意對她負(fù)責(zé),說過他要娶她。她沒有想到,那個在河道口相識時笑得一臉澄澈的少年,她真心想當(dāng)成朋友的人,會對她懷有如此陰暗的想法。 霍寧珘知道,陸蒔蘭此時心里是失落的。她一直希望自己并不遜色于男子的才華能得到認(rèn)可,然而,一個首輔,一個皇帝,卻都更希望她做個女子。但她的確又沒有太多自保能力。 他沉默片刻,才又道:“這次,蕭沖鄴能對你用迷藥。下回,就可能給你下更烈的藥?!北热缑乃帯?/br> 第78章 陸蒔蘭心里明白, 以她和陸家,怎能反抗得了皇帝。 “若是那時, 你該怎么辦?”他慢慢說完。真受了帝幸, 不管是不是她愿意的, 當(dāng)然只有入宮為妃。 陸蒔蘭身上有些發(fā)冷,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在后院永無止境的等待。她從未想過入宮為妃,完全不敢想象,在皇宮那森嚴(yán)之地關(guān)一輩子, 是怎樣的滋味。 再說,她是若不明不白**于皇帝,入宮還不知是何處境。 霍寧珘繼續(xù)道:“除非, 你與我成親。否則,你一個男子的身份,我沒有辦法明著護你?!?/br> 陸蒔蘭一陣沉默, 道:“首輔,若是因我而引起你與皇上不睦,以致朝野動蕩, 那我就成了罪人。” “你不要多想。若我與皇帝當(dāng)真不睦, 你也絕非主因?!被魧帿墦嶂懮P蘭的后背, 寬慰著她。 陸蒔蘭聞言, 也有些明白了。 她在朝中多少也能感受, 霍寧珘的權(quán)力著實太熾,重要官職的任免, 財政的分配……許多關(guān)鍵性的決策,都必須得到他的首肯。雖然從表面上看,皇帝的許多旨意,霍寧珘都予以執(zhí)行,但實際上的決定權(quán),卻是掌握在霍寧珘手中。 蕭沖鄴本身也是個強勢的,怎會愿意如此受制于人。只是蕭沖鄴自己忘記了,最初是他想借霍寧珘的手來鏟除豪強舊弊,才會大權(quán)旁落。 皇帝如今在權(quán)力上得不到滿足,就欲通過占有本該屬于霍寧珘的女人,來達到另一種心理上的滿足感。 而正好,蕭沖鄴本身就對陸蒔蘭十分癡迷。 陸蒔蘭看著霍寧珘,慢慢道:“只是,首輔,我若與你成親,更會激怒皇上,讓你與他之間,成為僵局,甚至死局罷?!?/br> 霍寧珘看看陸蒔蘭,她倒是聰明,一瞬就反應(yīng)過來。 “是。”他道:“但若是你嫁給我,激怒皇帝的后果,我自會擔(dān)起來?!?/br> 霍寧珘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陸蒔蘭看著男子在燈燭下的眉眼,那眸中野心勃勃的光芒閃動,雋美得堪稱驚心動魄,令她捏緊了手指。 很快,她再一看,他的那雙眼里已又是平靜如夜,難以捉摸。 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她知道,若是往最壞的方向想,歷朝歷代,無論是帝王鏟除權(quán)臣,還是被權(quán)臣取代,都是一個激烈的過程,充斥著陰謀血腥。 兩虎相斗最終的結(jié)局,并不能輕易預(yù)見?;魧帿壒倘粡姍M,然而蕭沖鄴才是正統(tǒng)。而且,他們?nèi)粽娴亩菲饋?,很可能還有蕭家宗室黃雀在后。 兩人對視片刻,他又道:“我一會兒送你回去,去見見陸伯爺?!?/br> 這是打算要與陸家攤牌,點出她女子的身份了。 陸蒔蘭聞言忙道:“首輔,你先等我回家跟祖父先說一說,行嗎?我祖父……是個很倔的性子?!?/br> 霍寧珘看她片刻,道:“好?!?/br> *** 正要送陸蒔蘭,卻有人急急來稟:“七爺,老夫人暈倒了?!?/br> 霍寧珘知道是因為自己四哥的事,立即回了國公府。 一見霍寧珘回來,國公府眾人都放心了些。大家都知道,要說霍老夫人最疼的,當(dāng)然還是七爺,平時見到這個孫兒回來,臉上那笑容不知要多多少。 霍寧珘徑直去了霍老夫人的院里,問了大夫,竟是真的急火攻心,被氣得暈倒,不是裝病要挾霍寧珩。不過,好歹現(xiàn)下已又蘇醒。 霍寧珘自是去開解老人,道:“祖母放寬心,別再慪氣了,您不是一直想看四哥成親生子?” 霍老夫人神色懨懨,道:“是要成親生子,那也得是清白的姑娘家。娶個水性的,還不如不娶!公主又如何?霍家當(dāng)真是瞧不上?!?/br> 霍寧珘微微皺眉,道:“祖母,恪淑長公主哪有你說的這般不堪?!?/br> “怎么不是,她跟那姓洛的,不清不楚那樣久。總之,我是絕不可能同意?!?/br> 霍老夫人極少這樣激動,霍寧珘擔(dān)心祖母又氣出個好歹,也不再多提這事,只勸著霍老夫人喝藥。 待霍老夫人情緒平穩(wěn)些了,霍寧珘才又似不經(jīng)意道:“祖母,四哥歷來只為家中奉獻,從不伸手要什么,他這還是頭一次對家里提要求。我若是祖母,就同意了,讓他先將長公主娶過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