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臉色刷得變得蒼白，矚及沈韜睥睨蔑視的眼神，頓時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掙扎著想起來，無奈雙手被人反剪到背后，一動就是鉆心的疼，連日來被人軟禁打擊，已經(jīng)磨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這就是他屠城的原因他是不是瘋了!你們這是以下犯上!讓父皇知道此事，你們就等著株連九族，不得好死!”

    “瘋”沈韜像是聽到了極好笑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殿下現(xiàn)在很義正言辭?。慨?dāng)初在朝中結(jié)黨營私，栽贓陷害，舞弊考場，勾結(jié)外敵的時候，怎么不想一下生命可貴，株連九族??？你的命就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什么結(jié)黨營私，栽贓陷害……連父皇都沒有過問本殿下，你憑什么……”

    沈韜微微彎腰，伏身到太子耳邊低語，眼神冰冷就像看待一個將死之人，“你怎么對待白家的，都忘得一清二楚了？”

    白家世代忠臣，白斌還是當(dāng)年的狀元郎，前程無可限量。就因?yàn)榘状笕瞬槌瞿悴葺讶嗣鼩埡τ着?，你就找人污蔑白大人逼死私奔的親妹，害得白大人以死自證，白家崩析瓦解。

    白斌當(dāng)時還在考場，對此毫不知情，卻備受牽連，遠(yuǎn)去雁東赴任時還遇上刺殺，雙腿被廢。要不是自己及時趕到，怕是連命都丟了。

    太子竭力壓下眼底的驚慌，咬牙抵死不認(rèn)。

    沈韜并不在意太子否認(rèn)，嬉皮笑臉貼著他耳邊，緩慢道：“我早知道太子殿下不會認(rèn)的，但沒關(guān)系，殿下只需知道，為了白家，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譬如殿下在反賊手上吃了敗仗，覺得臉上無光，一氣之下帶私兵夜探玉蘭關(guān)，反被流賊擊殺王爺震怒，不惜一切代價討伐玉蘭關(guān)”

    太子激得咬牙切齒，額間青筋暴起，他怎么也想不到，對方會如此膽大包天，想要?dú)⑺?

    “你們……”

    “我覺得這主意不錯，王爺魔怔，他執(zhí)意屠城誰也攔不住。但殿下一死，好歹成了此事的由頭，也有理可說了不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殿下勾結(jié)古月氏的證據(jù)要晚些呈給圣上了……”沈韜佯裝苦惱，五官卻興奮的微有扭曲，他等了那么久，終于可以幫母親和白斌報仇了!

    “為了防止殿下逃跑，還要多加防范才是?！鄙蝽w盯著壓制太子的兩名大漢，下巴一揚(yáng)。他們跟隨沈韜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兩人齊齊施力，直接扭斷了太子的手臂。

    慘叫聲幾乎響遍夜空，肩上的鉆心一陣一陣的抽疼，太子脫力倒在地上，他眼睛爆紅，死死的盯著沈韜破口大罵。

    “吵死了，把嘴給堵上了拖出去。”沈韜也不多看太子的慘況，畢竟后戲還在后頭，隨吩咐下人去開了前門，找馬車過來接應(yīng)。

    莫白雪蹲在花叢里，嚇得臉色煞白，堂堂一國太子，就這樣折在王爺手上就因?yàn)橐莱?？見到太子雙眼爆紅宛如厲鬼，她就止不住的渾身發(fā)寒。等人都離開后，她才忍著發(fā)抖沖花叢里爬出來，后背幾乎都濕透了。腦海里滿是疑問，這是為什么？

    莫白雪看著滿地尸骸，眼底黑沉一片。

    幽暗的房間里，秦小一依在門邊，眼看著太子帶人過來夜探百里軒住處，又見他打開簾子看見自己的尸體大吃一驚，最后不出片刻，就被沈韜的人給活捉了，來了一段恩怨情仇的解說后還配著好頓折磨，當(dāng)真是場人生大戲！

    要不是自己像‘地搏靈’一般被困在房間里，她倒是很有心思看戲的，可惜……太可惜了。

    默默嘆了一口氣后，秦小一一抬頭，差點(diǎn)猛的飆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時起，莫白雪居然就站在了自己前面，往日靈動的翦水秋瞳渙散無神，臉色煞白怪異，直直的盯著自己……

    莫白雪看得見她秦小一還沒張口，莫白雪就一陣風(fēng)似的跑到了床前，手一揚(yáng)，扯開了單薄的紗簾!瑩白的月光照入屋里，直讓人看清床上的人，那一張了無生氣的臉!

    太……太刺激了!連秦小一自己為莫白雪捏了一把冷汗，擔(dān)心她被當(dāng)場嚇暈，都不敢走上去看莫白雪此刻的表情了。這場面……簡直堪比恐怖小說，見莫白雪一聲不吭的杵在床頭，秦小一心虛愧疚得很，要不是自己亂來，怎么把一本言情小說，弄成現(xiàn)在這種局面……

    秦小一心里也不好受，到底還是走了過去，但還沒走近，細(xì)碎絕望的低語絮絮叨叨的呢喃出來，聽不真切，卻絕對讓人渾身發(fā)毛。

    “原來如此……哈哈……原來如此，難怪太子說他瘋了!他真的瘋了!就因?yàn)榍匦∫凰懒?，他就要所有人為她陪?瘋子……都是瘋子!”

    一句接著一句，毫不間斷的呢喃從莫白雪嘴里低鳴出聲，她邊自言自語邊害怕的后退。秦小一心里猛得咯噔一跳，這不會是繼百里軒后，又弄崩了女主吧

    仿佛心有所感，莫白雪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她看著床邊的燭臺，自言自語道:“不……一定是哪里出錯了，死人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這樣……就沒有屠城了，父親還等著我去救，王爺還會幫我的……”

    “對……我當(dāng)初就不該救你!我為什么要幫你贖身……只要沒有你，就好了……”

    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的少女，動作慌忙凌亂的走到床邊，拿起上面的火折子點(diǎn)燃了燭臺，火光中莫白雪的臉漸露瘋狂，手一揚(yáng)，燭臺直接扔到了床簾上!

    看著蔓延起來的火焰，莫白雪僵硬的扯著唇角，笑了起來。

    ……

    秦小一嘴角一抽，暗道:“臥槽，果然又崩了!”

    第103章 白霧

    月上中天, 微有寒風(fēng)吹過。

    一身黑衣的沈韜騎著俊馬拐入河西村, 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叫喚, 他回頭一看，是阿展冒著夜色趕來。

    臉上劃過一絲疑惑, 阿展走近后, 才發(fā)現(xiàn)沈韜把院落里的侍衛(wèi)都帶了出來, 他依稀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兒，沈韜的表情更是詭異的亢奮, 一改往日散漫之態(tài)。

    “王爺不是吩咐你派人守著院子嗎？你怎么會在這里？”

    沈韜眼眸一深, 狀似想起了一些有趣的畫面,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陰暗的夜色下顯得十分慘人，“院子里的‘那個’又不會跑, 你還怕她能被害了不成, 倒是今晚，太子殿下送上門來尋死, 我怎么可能不親自動手……”

    話語未完，但其中飽含的濃重恨意，足以讓人心身發(fā)寒。

    阿展肅著一張臉，他是極不贊成沈韜的擅離職守, 要是節(jié)外生枝了, 那可怎么辦。但到底仇人就在沈韜眼前，何況他也沒說錯，‘那個’確實(shí)單獨(dú)放在院落里, 也不會出事。

    嘆了一口氣，阿展沒好氣道：“得了，明知道王爺重視那院子，至少你也該留幾個人守著吧？”

    為防太子被救，沈韜不單指揮著院里所有的侍衛(wèi)迎戰(zhàn)，就連暗衛(wèi)也一并調(diào)用帶走，別說留幾個人，那院子附近就連個看門的暗衛(wèi)都沒留下!

    當(dāng)然，這話他可不會傻到捅在阿展面前招罵的，沈韜含糊帶過后，轉(zhuǎn)移話題道，“玉蘭關(guān)那邊怎么樣了？這沖天火光，大得在這頭都能看見，現(xiàn)在不是最亂的時候嗎？王爺怎么會讓你回來？”

    提起玉蘭關(guān)，阿展就想起走時，他聽到的那道軍令——夜襲放火，屠殺滿城。

    這道軍令下得太過突然，阿展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但在看見百里軒沒有一絲表情，眼眸卻宛如隨時瘋狂失控的野獸，饒是他也不敢多言質(zhì)疑。

    那黑沉的眼眸里沒有一絲亮光，死寂而了無生氣，見阿展愣著看過來，他才扯了扯唇角道:‘今晚怕是不能回去了，幫我去看看她，等取下反賊首級，我就馬上回去?！?/br>
    說到那個‘她’字時，百里軒抿成直線的唇角，竟微微上揚(yáng)，露出微不可察的溫柔。

    這時而瘋魔，時而清醒的狀態(tài)，看得阿展膽戰(zhàn)心驚，只得聽令先趕回河西村。

    誰知道一回來，就看見本該守在院落的沈韜出了城。阿展擰著眉頭道：“王爺還在玉蘭關(guān)，不放心這邊才讓我回來的，別廢話了，快和我回院里?！闭f到一半，阿展疑惑的看著四周，呢喃著：“奇怪，怎么突然寒了起來？”

    刺骨的冰冷很快就消散而去，無端惹得阿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現(xiàn)在阿展眼前，竟是先趕回去院里的暗衛(wèi)，他雙手一拱，著急稟告道：“院落出事了......莫小姐她放火把院子燒了！”

    “什么??？”沈韜與阿展同時驚訝喊起，這里誰不知道那院落對百里軒的重要性！

    暗侍咬緊牙關(guān)，想到王爺越發(fā)狠辣的手段，早已是汗如漿出。他道：“是真的，我們回到院落時，那廂房已經(jīng)燒起了熊熊大火，河西村缺水，我們想盡了辦法也撲不滅，里面......已經(jīng)燒沒了。只有莫小姐一個人在院中......”

    燒……沒了？

    寒風(fēng)吹過，陰冷得眾人一陣激靈。

    人死了都對王爺影響那么大，要是連這點(diǎn)念想都沒有了......豈不真瘋魔了？

    ——————————

    “哈~原來做鬼就是這個感覺啊，這人生值了！”

    秦小一本來是很慌的，但是眼看尸體被大火燒毀時，那種靈魂間和尸體相連的線就斷了，奇異的束縛再也沒有了，她身旁冒起淺淡的白霧，想去玉蘭關(guān)的念頭才剛從腦海劃過，邁開了一小段步子，魂就已經(jīng)飄到了幾十米外。

    這感覺有意思極了，她蹦蹦跳跳好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真的成了游魂。

    身后大火蔓延得極快，莫白雪沖著火光放肆大笑，笑聲中自有一股凄涼怨恨的意味。

    曾經(jīng)的莫白雪救了她不假，但她也還了莫白雪一條命是真。

    秦小一回頭看了莫白雪最后一眼，眼底一片疏離清寒，究竟還是不發(fā)一言的走了。

    途中見到阿展，她還伸手到阿展身上來回一跳，確定自己能穿過阿展的身體，這才發(fā)現(xiàn)鬼的這點(diǎn)功能是真的。

    直到聽阿展說，百里軒還在玉蘭關(guān)，她就想也沒想的直接往那邊跑去，卻沒注意到，周身絲絲縷縷的白霧，逐漸變得濃密。

    不過片刻，秦小一就趕到了玉蘭關(guān)，速度之快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但顧不上琢磨，秦小一就被眼前的慘況嚇呆，她曾經(jīng)也來過玉蘭關(guān)，當(dāng)時的印象她還記得，街上熱鬧非常，滿街都是小攤食肆，街上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

    但此刻，橘紅的火光連成一片，幾乎燒光了街旁的鋪屋，卻沒有人想著去救火，他們都手拿武器，不要命的和別人搏命。

    殘肢斷臂，血流有聲，仿佛連空氣都凝固出一片鐵腥血味。秦小一早知道戰(zhàn)場的殘酷，卻沒想到親眼所見，會那么可怕而震撼!

    到處都是吶喊嘶吼，刀劍刺到rou里的鈍聲，土地染上一片赤色，好像每一腳踩下去，都能沾到別人的血，在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使是老人幼童，都不例外!

    秦小一煞白了臉，要不是自己早死了，她才不敢沖進(jìn)去戰(zhàn)場中找人。

    無數(shù)的刀槍劍戈在她面前交鋒，卻刺不到她沒有實(shí)體的身上，不斷有人在她身邊倒下，被奪走了生命，又不時有鮮血被刀劍帶出，緊接是被砍下的斷肢，一旁硝煙四起。

    此刻的玉蘭關(guān)，宛如人間煉獄！

    秦小一死命的在里面奔跑，腦海里唯一的念頭，就是要見到百里軒，白霧越來越濃，仿佛有意識一樣環(huán)繞在秦小一身邊。

    你在哪里？你快出來?。。?/br>
    少女急得快要哭了，看著越發(fā)濃郁，即將完全包圍自己的白霧，她就莫名的知道，這些白霧會帶著她脫離這個世界的！

    她就要走了!

    “王爺——”

    遠(yuǎn)處有人在大喊，秦小一聞言，驚喜的轉(zhuǎn)頭看去，就看到了讓她目呲欲裂的一幕!

    百里軒背對著秦小一，在他身后，赫然有人手持大刀在偷襲，他卻不管不顧的和前頭一名頭領(lǐng)打扮的人糾纏，電光火石之間，百里軒一劍砍下了對方的頭顱，鮮血噴薄而出，而偷襲的人也一刀砍到百里軒身后，染得刀刃一片血紅!

    不，躲開!

    明知道百里軒聽不到，秦小一還是驚恐大喊，眼前鮮血宛如薄霧涌出，他卻找砍下敵軍頭顱后，又再吃力的轉(zhuǎn)身往后揮劍，把偷襲者斬殺于馬前。

    直到百里軒回頭，她才看清楚，不止背后的刀傷，他身前更是插著一支長長的箭羽，沒入胸膛。衣擺下隱隱有血跡滴出，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繼續(xù)朝前沖去，濃得化不開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那么一個人，吸引著她全部的目光，揪心生疼，一看便痛不可遏。

    但源源不斷的反賊從四方八面冒出，殺之不盡。有的將領(lǐng)支撐不住，漸漸萌發(fā)恐懼退宿之意。萬馬千軍前，謂余一人勇往直沖，所到之處，仿如羅剎降臨，收割無數(shù)生命卻無人可擋。

    將士被百里軒的無畏狠意傳染，疲倦的雙臂再一次握緊兵器，沖入敵軍中，與百里軒并肩作戰(zhàn)!

    孤勇直前，背水一戰(zhàn)，竟讓他們一點(diǎn)一滴的扭轉(zhuǎn)敗局，越發(fā)士氣高漲。但只有沖入戰(zhàn)圈，來到百里軒身邊的秦小一看見，他的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深可見骨，箭羽入rou。他卻不要命的沖入敵方中，最后一舉砍下敵軍主將的頭顱!

    反賊見主將被殺，漸漸變得群龍無首，散亂起來。以慘勝的代價，最終還是雁東軍贏了!

    戰(zhàn)場上盡是打贏了的歡呼，秦小一的心終于安了下來，跑到百里軒面前，他一身狼狽滿臉血污，再無往日的清癯俊逸，卻被任何時候都要讓她心疼。

    只見百里軒下馬，親手命人收起那人的頭顱，秦小一圍著百里軒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還管這些干什么……你還要不要命了!】

    【你當(dāng)自己流血不會死是吧？神經(jīng)病啊！我他媽早死了!你現(xiàn)在顧著報仇有用嗎？】

    秦小一湊到男子耳邊，恨得不到把他罵醒，要是有實(shí)體，只怕早就揪著百里軒的耳朵吼。

    【……回去吧，這樣有意思嗎？】

    “小一……”男子突然低語出聲，激得少女渾身一愣，他眼中的光芒漸漸消散，始終無神渙散的注視著前方。

    秦小一楞楞的往前伸手，“你看到我了……？”

    伸出去的手掌卻摸了個空，消失在男子身體里。

    沒有，他根本就沒有看到她。秦小一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通身纏繞的白霧越來越濃，幾乎把她整個人籠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