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楚千淼和秦謙宇一起溜溜達達步行回酒店。

    他們走在人行道上，旁邊就是車水馬龍的大馬路。

    春末夏初的溫潤天氣怡人得很，叫平時總是濃云薄霧的工業(yè)城也難得地有了些清透勁兒。

    楚千淼和秦謙宇一邊溜達著，一邊聊天。

    秦謙宇說：“我今天下午差點沖上去挑了老劉的舌頭！”

    楚千淼笑起來：“就他這個智商，基本也告別做壞人了！”

    頓了頓她說：“其實我和劉立峰一樣，還以為我們就是嚇唬嚇唬星痕材料那邊，沒想到任總和錢總都是來真的，而且任總效率居然那么高，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跟錢四季商量好的，約了星痕競爭對手公司的老板。他上午和中午明明一直和我們在一起的啊?！背ы嫡f。

    下一秒不等秦謙宇回答，她忽然就明白了。

    她和劉立峰都能想到的辦法，難道任炎不會想到嗎？

    所以其實他早就和錢四季商討過這個辦法，并且真的付諸實施起來了。

    想著中午她說出辦法的時候，他對她淡淡一笑的樣子，還夸了她一句辦法想得很好，她為此還暗自美滋滋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智力水平再一次進階了。

    可其實他早在他們看不見的時候，已經(jīng)提前運籌帷幄了一切。

    太陽向西墜著，在落山前把一切染得紅彤彤。身旁的寬闊馬路上，車子一輛跟著一輛地開過去，飛快極了。她緩緩走在人行路上，心口有點鼓脹脹的，看著這煙火人間的行色匆匆。她想這人間多美好啊，生機勃勃的。況且這人間還有個那么絕頂聰明的人。

    想想看，姜還是老的辣呢。

    楚千淼回到酒店后，決定更努力地奮發(fā)圖強，盡快把自己變成一塊老姜。

    晚上吃完晚飯加完班，她開始看書學(xué)習。學(xué)了一會兒她收到秦謙宇的信息。

    秦謙宇對她說：“今天的晚飯，我是和任總一起吃的。吃飯的時候，任總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br>
    楚千淼早已經(jīng)在與秦謙宇的聊天中練就了一手捧哏好本領(lǐng)。

    她立刻問：“喲？那是什么奇怪問題呢？您給說說？”

    秦謙宇：“說出來都叫你詫異！他問我：被人懟是一種什么感覺？”

    ？？？

    這是欠懟怎么著？？

    她想這問題得建議任炎去知乎上提啊。

    “你怎么回領(lǐng)導(dǎo)的？”楚千淼問秦謙宇。

    秦謙宇發(fā)了條語音過來，他舌頭似乎有那么一點硬，看起來應(yīng)該是跟任炎在晚飯時喝了酒。他甩著有點硬的舌頭，聲情并茂地說：“我說我被懟的話，那我肯定生氣??！打嘴架不說最后一句，那是最鬧心的事兒了，半夜都睡不著覺的！”

    然后又一條語音：“然后你猜任總說什么了？”

    楚千淼打字發(fā)過去：“任總說什么了？”

    秦謙宇也發(fā)了文字過來：“任總說：但我看你們被楚千淼懟完好像很開心?！?/br>
    ？？？?。?！

    楚千淼看著手機屏幕上跳出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驚。

    怎么還帶她出境了？

    “……秦哥我被單cue了，我有點怕??！之后你怎么說？”她問秦謙宇。

    秦謙宇很快就用yingying的舌頭給她回了條語音：“我說，千淼那張嘴，那不是凡間的嘴，那是被神撫摸過的嘴，所以吧，被她懟絕對是享受。我還跟任總舉例來著，我說領(lǐng)導(dǎo)你看劉立峰，哪次不是主動跟千淼那找懟？他就是有那口癮?！?/br>
    “………………”

    楚千淼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接話。憋了半天，她決定就不發(fā)表感想了，只承個上啟個下吧。

    她發(fā)：“然后呢？”

    秦謙宇的語音秒到：“嘿嘿嘿，然后任總居然一臉想享受享受的樣子問我：真的嗎？”

    …………？？？

    什么情況？？？

    天呢任炎他是在找懟嗎？？？

    楚千淼手機都差點掉地上。

    秦謙宇新一條的語音消息又抵達對話框。他自認為清醒地頭頭是道地分析起來：“千淼啊，我是這么認為的，我覺得首先！任總他最近越來越有人味兒了；其次！他每天看著我們熱熱鬧鬧打嘴架，而他在一旁被我們摒除在嘴架之外，這讓他很沒有參與感啊，這樣他就會覺得很寂寞。對吧？對的?！?/br>
    楚千淼“……”喝醉的人都會自問自答了，還找別人嘮什么嗑……

    馬上又一條語音到：“所以千淼，我今天跟你說這個事，是想和你表達什么主題呢？就是以后你找個合適的機會什么的，也懟懟任總吧！讓他也參與參與我們懟人互動的其樂融融！”

    ？？？?。?！

    楚千淼真的驚了。

    她想這可真是個好差事嘿，有人認認真真讓她懟領(lǐng)導(dǎo)。這是怕她不夠招人煩嗎？！或者秦謙宇他怕不是瘋了吧？

    她覺得這個部門，現(xiàn)在從上到下，好像越來越奇怪了。

    她回秦謙宇：“秦哥，我下樓去買六個核桃，給你帶十瓶醒醒酒吧！?。　表槺阊a腦了。

    第二天去赴宴的路上，楚千淼問秦謙宇，還記得不記得昨天晚上跟她說過什么了。秦謙宇想半天，一臉懵：“昨天我和任總吃飯喝多了，回房間我就睡了??！怎么，咱倆還聊天了？”

    楚千淼建議他看下微信復(fù)習復(fù)習昨天他們的聊天記錄。

    秦謙宇復(fù)習完，臉上的懵逼更濃郁了：“這什么情況？我昨天喝斷片了，昨晚吃飯的時候任總都跟我說了什么我現(xiàn)在完全想不起來了?！彼粗⑿诺牧奶煊涗浾f，“這是我復(fù)述的任總的話嗎？這不像任總說的話?。∥椰F(xiàn)在喝多之后這么能胡說八道嗎？？”

    “……”

    楚千淼決定晚上再買十瓶六個核桃送到秦謙宇房間給他補補腦。

    趕在進包間之前，她問秦謙宇最后一個問題：“你昨晚怎么突然和任總吃飯喝酒了？”

    秦謙宇翻著白眼想半天，再把白眼翻回來說：“任總說有事問我，叫我一起吃飯。不過剛吃上他就開始跟我喝酒，直接給我喝多了。”他一拍腦門，說，“好像在我斷片之前任總隨口問過我一句劉立峰有沒有女朋友。至于怎么問起來的，我還真不記得了?！?/br>
    楚千淼覺得匪夷所思，任炎居然會問這個問題。

    頓了頓她臉騰地開始燒?？蔀槭裁礋饋?，她不敢去想，也不讓自己去想。她祈禱秦謙宇也千萬別開竅去多琢磨。

    這餐宴席的氛圍很好，錢四季和星痕對手公司老板看起來談得很投機。兩個人初步達成了合作意向，對方老板也表示會盡快和錢四季簽一份并購合作意向書。雙方敲定的收購價格就是之前談好的收購星痕的價格。

    席間楚千淼注意到，崔西杰一開始還不以為然，但漸漸地，看到錢四季和對方老板談得認真，他的表情出現(xiàn)了微妙的變化。

    宴席結(jié)束后，任炎當著另外三個人的面吩咐楚千淼：“著手準備和新標的公司的收購意向書，要快，明白嗎？”

    楚千淼很鄭重地點頭應(yīng)聲說“明白”。

    晚上她就把收購意向書發(fā)給了任炎，并抄送了所有部門成員。

    稍晚一點，任炎轉(zhuǎn)發(fā)了一封郵件給大家。郵件是新標的公司老板發(fā)的，表示收購意向書明天就會打印并蓋章，然后派人送到力涯來，他們會極力配合力涯盡快推進后續(xù)流程。

    楚千淼知道單單一份意向書并不能代表什么，法律約束力也有限，但雙發(fā)一來一回滿滿的合作意向，已經(jīng)足夠有些人坐不住。

    第二天，又是力涯和新標的公司互動頻繁的一天。崔西杰和星痕材料都沒什么動靜。

    第三天依然如此。

    到了第四天，任炎告訴楚千淼和秦謙宇，星痕的曲鑫才坐不住了。他一大早就進了錢四季的辦公室，談兄弟情談得痛哭流涕，抽著自己耳光說自己之前鬼迷心竅了。

    這件事后續(xù)發(fā)展出人意料。兩家公司互相競價，價格越降越低，爭相想被力涯收購。

    錢四季得意死了，點評說：“曲鑫才這個人啊，給臉的時候不要臉，不給臉的時候非要跟人比賤！”

    楚千淼對此不予置評。她已經(jīng)在這么多項目上漸漸訓(xùn)練出，把私人情緒和工作狀態(tài)剝離開。

    這件事最后的結(jié)局是，因為價格不高，錢四季干脆一順手把兩家公司都收購了，這樣他幾乎相當于壟斷了上游材料市場，最后他倒成了這件事里的最大贏家。

    解決完這檔事，任炎關(guān)上門來處理崔西杰。

    他把其他人支出去，在盡調(diào)辦公室里把從那家餐館錄到的視頻播放給崔西杰看。

    崔西杰慌了那么一下。但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他在自己的潛意識中，也曾經(jīng)推斷到任炎已經(jīng)猜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鎮(zhèn)定下來后笑呵呵地問任炎：“任總，您給我看這個視頻，能說明什么呢？我只不過是和他們一起吃頓飯。”

    他抵賴的言辭竟和楚千淼之前設(shè)想的一模一樣。

    任炎懶得多糾纏，簡明地告訴他：“你也別假裝置身事外了，收購事項已達成，曲鑫才和錢四季就成了一家人，所以曲鑫才已經(jīng)把你們之間達成的那個交易，都告訴了錢四季。他說了，這都是你出的主意，并且他拿出了那頓飯的錄音。所以你以為的同盟軍，已經(jīng)把你賣掉了，把什么事都推到你身上了。你以為你們那點交情，可以讓曲鑫才為你保密嗎？”

    崔西杰的招牌表情，笑呵呵的樣子，終于在臉上掛不住了。

    “任總，能聽聽我的解釋嗎？”他一臉誠懇和悔恨，“我家里最近真的很缺錢，我母親生病……”

    任炎看著崔西杰，心里為他感到悲哀。他為一個賭徒的厚顏無恥感到悲哀。

    “崔西杰，”任炎打斷他誠懇又悲切的傾訴，“在你說這番話之前，我對你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你能講真話。但就在剛剛，你自己把這份希望給毀了?！?/br>
    他把崔西杰去澳門的機票行程單復(fù)印件擺出來，放到崔西杰面前。

    “到底是家里母親生病需要錢，還是去澳門干了別的需要錢，一查就知道?！?/br>
    崔西杰臉色徹底變了，慘白一片。

    任炎不無痛惜地說：“你是準保，本來有大好前程，為什么要讓自己變成現(xiàn)在這樣？我跟你們說過，做項目的時候，要和企業(yè)的人保持距離，不要感情用事，保持理智。可你在之前一個項目上，跟老板的兒子混在一起，是他帶你去澳門學(xué)會賭博的吧？他是富二代，他捅出多大的窟窿有他老爹給他填，你有什么？靠買幾張發(fā)票嗎？靠做點構(gòu)成經(jīng)濟犯罪的手腳嗎？這些錢夠你禍害？”

    崔西杰痛哭流涕。

    楚千淼就站在門外。她不是想偷聽，只是手機落在屋里，她想來取。

    她聽著任炎的話，心口怦怦地跳。

    她想所以任炎讓她做項目的時候保持冷靜理智，甚至是冷漠一些，真的是不無道理的。

    她不想繼續(xù)無意識地偷聽下去，轉(zhuǎn)身離開。

    屋子里，任炎最后告訴崔西杰：“你的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經(jīng)濟犯罪了，人證物證很齊全。但這次我想給你個機會，希望你能戒掉惡習，好好發(fā)展事業(yè)，我不想看到你就這么廢掉。所以我不打算追究你，可我也不能再留你。你自動請辭吧，你是總部領(lǐng)導(dǎo)介紹來的，回頭你就跟總部領(lǐng)導(dǎo)說，辭職這是你自己的主意。對了，別去闞輕舟部門，徹底離開力通，這是我不追究你行為的條件?！?/br>
    作者有話要說：　　任炎：看著我的妞和劉立峰互懟，我一點都不羨慕，真的，誰稀罕?。?/br>
    第90章 槐花樹下人

    任炎和崔西杰單獨談過的第二天, 崔西杰沒有再到盡調(diào)辦公室來。

    當天上午，閆允強出現(xiàn)在力涯盡調(diào)現(xiàn)場。孫伊他們的那個項目已經(jīng)忙得差不多，任炎昨晚用電話調(diào)派了閆允強, 讓他趕過來補充人手來跟進力涯的ipo項目。

    下班前任炎發(fā)了封部門群郵件，內(nèi)容是通知大家, 崔西杰因為一些私人原因已經(jīng)從公司離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