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嗯,紀云禾忽然覺得面前這個看起來甚至有點寡淡的鮫人,一瞬間變得血腥了起來。 “那你們睡哪兒呢?” “每個鮫人喜歡休息的地方不一樣?!遍L意喝了口茶,“我喜歡吃了大蚌之后,睡在它們的殼里?!?/br> 紀云禾咽了口唾沫:“貝類做錯了什么?” 讓你給欺負得……連吃帶睡…… 長意指了指大石頭上,紀云禾拿來的烤雞:“它也什么都沒做錯。只是好吃而已。” 懷璧其罪…… 紀云禾瞥了瞥嘴,扯了一只雞翅膀下來:“如果有機會,真想去你們海底看看。那里是不是一片漆黑?” “我的大蚌里有一顆大珍珠,自己會發(fā)光,能照亮你身邊所有的東西。” “多大?” “和你人差不多大?!?/br> 紀云禾震驚:“那你住的蚌有多大?” 長意仰頭看了看牢籠:“比這里大?!?/br> 紀云禾沉默了許久,搖頭感慨:“你們鮫人……怕不是什么深海怪物吧……動不動吃掉比房子還大的一個蚌,還睡在里面……用人家辛辛苦苦孵出來的大珍珠照明……如此細數(shù)而來,人類做事還是很講道理了?!?/br> 長意想了想,認真的和紀云禾道:“我不騙它們,看著大蚌,一開始就是沒打算讓它們活下去。其他的,也是物盡其用罷了。我們不喜奢靡浪費?!?/br> 專一而真誠的鮫人一族,連吃了別人,也是專一而真誠的。 紀云禾點點頭:“你說得讓我更想去海底走走了?!?/br> “嗯,有機會帶你去?!?/br> 紀云禾點頭應好,但一低頭,看見長意穿上了褲子的雙腿,隨即又沉默下來,沒再多言。 或許,她……并不該和他聊,關于大海的故事…… 紀云禾嘆了口氣,握住茶杯,剛想再喝一口,忽然間,心口一抽,劇烈的疼痛自心口鉆出。她一愣,立即捂住心口。 “怎么了?” 紀云禾沒有回答長意,她喘了口氣,額上已經有冷汗淌下。 劇痛提醒著她,在這么多日的悠閑中,她險些忘了,這個月又到了該吃解藥的日子,而這個月的藥,林滄瀾并沒有讓卿舒,給她送來…… 第三十章 毒發(fā) 紀云禾踉蹌的站起身來。 身型微微一晃,打翻了大石頭上的水壺,燒開的水登時灑了一地。 乒里乓啷的聲音霎時打破地牢方才的祥和。 長意皺眉看著紀云禾,神色有些緊張:“你身體不適?”他站起身來,想要攙扶紀云禾。 但紀云禾卻拂開了長意的手,她不想讓長意知道,此時此刻,她的脈象有多亂。 紀云禾搖搖頭,根本來不及和他解釋更多:“我先回去了,不用擔心?!绷粝逻@句話,她站起身來,自己摸著牢門,踉蹌而出。 出了囚牢,紀云禾已有些眩暈,她仰頭一望,夕陽正在落山,晚霞如火,燒透了整片天。 紀云禾搖搖晃晃的走著,幸虧路上馭妖師大多都已經回去了,沒什么人,紀云禾也專挑人少的路走,一路倉皇而行,倒也沒惹來他人目光。 待得回到院中,紀云禾在桌上,床榻上翻看許久,卻未找到卿舒送來的解藥。 她只得在房間咬牙忍耐。 但心尖的疼痛卻隨著時間的延長,而越發(fā)令她難以忍受。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咬破她的皮膚,順著她的血管爬到了她五臟六腑中一樣,它們撕咬她的內臟,鉆入她的骨髓,還想從她身體里爬出來。 紀云禾疼得跪坐在地,好半天,都沒有坐起來。 不知在這般疼痛之中煎熬了多久,終于,這一波疼痛緩緩隱了下去。紀云禾知道,這是毒發(fā)的特性,疼痛是間歇性的,方才只是毒發(fā)的第一次疼痛,待得下一次疼痛襲來,只會比這一次更加難熬。 紀云禾以前抗拒過林滄瀾的命令——當林滄瀾要紀云禾把林昊青推進蛇窟的時候。 她在這樣生不如死的痛苦中生生熬了幾日。 那幾天身體的感受讓她終身難忘,以至于到現(xiàn)在,即便知道林滄瀾是用解藥在cao控她,將她當做傀儡,即便厭惡那解藥厭惡到了極點,但每個月到了時間,卿舒送來藥后,她也不敢耽誤片刻。 劇痛不會要她的命,卻足以消磨她的意志與神智。 讓她變得狼狽,變得面目全非。 紀云禾在疼痛消失的間隙里,再次站起來,她沒有再找解藥,她知道,不是她找不到,而是這一個月,卿舒就是沒有送解藥過來。 “錦?!奔o云禾咬牙,聲音沙啞的呼喚著,“錦桑……” 她想去院中里,借院中花給洛錦桑傳信。 借花傳信,這是她們之間特殊的鏈接。在以前教洛錦??刂齐[身術的心法時,她與雪三月,一同研究出來的。 而這個辦法也只能用來聯(lián)系洛錦桑,雪三月和她之間卻不能通過這樣的心法來聯(lián)系。好似是那個將洛錦桑吞入肚子里的雪妖,賜給她的另一個與天地之間聯(lián)系的辦法。 紀云禾拉住房門,本想穩(wěn)住自己已經有些站不住的腿腳,但垂頭之間,卻看見地上飄著一張薄紙,像是隨便從什么地方慌張撕下來的。上面洛錦桑筆法倉促的寫了一句話—— “有人說空明和尚被抓了,我出谷去看看,很快回來。” 紀云禾見狀,恨得將紙團直接燒了:“那個禿子!真是壞事!” 紀云禾心知再過不久,疼痛便又將襲來。卿舒不來,她也沒辦法再等下去了。紀云禾轉身,拿了房中的劍,向厲風堂而去。 她一路用劍撐著,避開他人,從厲風堂后院摸了進去。 奇怪的是,今日厲風堂卻并沒有多少人把守。 及至林滄瀾的房間,外面更是安靜,一個人也沒有,紀云禾如入無人之境。她心中雖覺奇怪,可此情此景卻容不得她思慮太多。 她走到林滄瀾房間外,并未叩門,直接推門進去,房門里面也沒有下鑰,紀云禾徑直闖了進去。 到了屋中,更是奇怪。 若是平日,有人膽敢擅闖林滄瀾房間,身為林滄瀾的妖仆,卿舒早就是手起刀落,要拿人項上人頭。而現(xiàn)在,屋中一片清靜,安靜得只有紀云禾胸腔中不受控制的強烈心跳。 氣氛陰森得有些可怖。 紀云禾用劍撐著身體,往里屋走去,邁過面前的巨大屏風,紀云禾看見,在里屋點著蠟燭,蠟燭跳動的黃色火光將三個人影映在竹簾上。 紀云禾一愣。 她現(xiàn)在雖然身體不適,但神智還是在的,她能看見這陰影代表著什么…… 坐在輪椅上的林滄瀾,站在林滄瀾面前的卿舒,還有……在林滄瀾身后的,用劍比著林滄瀾脖子的……林昊青。 這個少谷主,他到底是動手了,他當真要弒父了。 紀云禾站在竹簾之外,像是闖入了另一個空間一樣,這一瞬間,她屏息無言,而屋中的三人亦沒有說話。 直到她心尖疼痛再次傳來。她忍不住捂住心口,微微動了一下身子。 在這極致的安靜之中,紀云禾的些許動靜,便能讓屋中三人察覺到。 里面,到底是林昊青先開了口:“云禾,殺了卿舒?!?/br> 紀云禾從外面便能知道里面僵持的形勢。林滄瀾老了,林昊青先前敢動殺林滄瀾的心思,定是在與青羽鸞鳥一戰(zhàn)中,看出了端倪,所以他敢動手。而此時,林昊青挾持著林滄瀾,所以卿舒不敢貿然動手,但若是林昊青將林滄瀾殺了,卿舒也必然不會放過他。 三人僵持,相互制衡,紀云禾此時前來,便是一個破局之力。 她殺卿舒,林昊青贏,她對林昊青動手,林滄瀾便能得救。 林昊青膽敢率先開口,是因為他知道紀云禾的內心,有多么憎惡這個cao控她多年的老狐貍。而卿舒…… “紀云禾,毒發(fā)的滋味,不好受吧,谷主若有事,你永遠也別想再得到解藥。” 紀云禾握緊手中長劍,心口的疼痛越發(fā)劇烈,而便是在這劇烈的疼痛當中,夾雜著的這么多年來多林滄瀾的恨意,也愈發(fā)的濃烈。 從心,亦或認命…… 又是擺在紀云禾面前,一道難以選擇的題。 “你還在猶豫什么?”林昊青道。 “你有什么好猶豫的。”卿舒亦如此說著。 身體的疼痛與一簾之隔的壓力,同時擠壓著紀云禾的大腦,力與力之間撕扯著,較量著。她的心跳,在這只有一盞燭光的夜里,跳得越發(fā)的驚天動地。 第三十一章 弒父 “哼,稚子?!?/br> 林滄瀾蒼老的冷笑打破了房中僵局,“老夫在你們這個年紀,行何事皆無所懼。若非年歲不饒我……”他說著咳了兩聲,聲音震動間,火光跳動,紀云禾眉目微沉,心道不妙。 而便在此時,卿舒未執(zhí)劍的手一動,一粒石子打上林昊青的長劍。 長劍震顫,嗡鳴不斷,林昊青虎口宛受大力重創(chuàng),長劍脫手而出,林滄瀾身下輪椅滑動,霎時離開林昊青的鉗制。 卿舒投在竹簾上的身影便在此時如電般閃了過去。 紀云禾當即腦中什么都沒有來得及思索,她牙關緊咬,壓住心頭劇痛,身體便瞬間躥了進去,手中寒劍出鞘,滑破竹簾,只聽鏗鏘一聲,紀云禾的劍與卿舒手中的劍冷兵相接。 劍氣震蕩,呈一個圓弧砍在屋中四周四周梁柱與墻壁上,本還在修繕的房屋登時受到重擊,房梁“咔咔”作響,整個房屋好似已經傾斜,屋頂?shù)耐咂诜课萃饷嫠に榈穆曇敉鹑袈湎碌挠挈c。 紀云禾擋在林昊青身前,目光冷冽,盯著與她兵刃相接的妖狐卿舒。 “你做的選擇,很令人失望?!?/br> 及至此時,紀云禾已經擋在了林昊青面前,她身前受著卿舒妖力的壓制,身體中盡是毒藥撕裂的疼痛,但那心中的方寸之地,她卻覺得痛快極了。 “是嗎……”紀云禾嘴角微微一勾,道,“我倒覺得不賴?!?/br> 卿舒聞言目光一冷,她還未來得及更多動作,忽然之間,身側傳來一聲悶哼,是林滄瀾的聲音。 剎那間,卿舒從未帶有感情的雙瞳猛地睜大,她看著身側,一臉的不敢置信。 紀云禾狠狠一揮劍,將她擋開。 卿舒連連退了三步,握著劍,看著一旁,沒有再攻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