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寡人有疾
養(yǎng)心殿內(nèi),誠和帝遣散了所有宮女,一手撐頭慵懶的半躺在床榻上,微微蹙著眉頭,神色疲乏。 歐陽釗坐在床榻邊,手中端著一碗發(fā)黑的湯藥,舀了一勺吹涼了,又遞到誠和帝嘴邊。 誠和帝蹙眉喝下,舌尖泛著一股苦味,不禁道:“朕這病都是老毛病了,再調(diào)養(yǎng)又有什么用呢,還不如不要喝這些苦死人的玩意?!?/br> “父皇這話就錯了?!睔W陽釗聲音溫潤,唇角含了一抹笑意,“這病不調(diào)養(yǎng)怎么能好呢?父皇吉人天相,一定會早日康復(fù)的。” “但愿如此吧?!闭\和帝嘆了口氣,后腦勺又開始隱隱作痛,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整個人也有些煩躁起來。 歐陽釗笑笑,并不接話。 這時歐陽鐸快步走進養(yǎng)心殿,聽見腳步聲歐陽釗轉(zhuǎn)過身,看到是歐陽鐸便站起身來:“二哥。” 歐陽鐸微微頷首,神色緩和許多:“五弟。” 看著兩兄弟和樂融融,誠和帝也面色紅潤,容光煥發(fā),轉(zhuǎn)念又想到被流放的歐陽鎮(zhèn)和被幽禁的歐陽誠,他的眸光便黯然了許多。 歐陽鐸收回視線,目光落在誠和帝身上,在他面前拱手單膝跪了下來:“兒臣見過父皇?!?/br> 誠和帝笑了笑,表情和藹:“來了啊?!?/br> 歐陽鐸看著他鬢邊的夾雜的白發(fā),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從前誠和帝雖也在乎他們這些兒子,卻一直沒怎么表現(xiàn)過親近,不知是不是年歲漸漸高了的緣故,他已很少擺出一副威嚴(yán)的模樣了。 誠和帝作勢要坐起來,卻是心有余力而不足,歐陽釗連忙將碗放到一邊,扶著他坐了起來。歐陽鐸也快步上前,取過枕頭放在他身后。 誠和帝靠在枕頭上,欣慰的看著神色淡淡,眉眼間帶著隱約關(guān)切的兒子,自歐陽鐸來后,他的目光便被歐陽鐸牢牢占據(jù)了,此刻也是,對歐陽釗連一點余光都吝于施舍,只道:“釗兒,朕對你二哥有話要說,你先下去吧?!?/br> 歐陽釗緩緩站了起來,長發(fā)從肩頭滑落,歐陽鐸看不清他的側(cè)臉。 “兒臣告退?!睔W陽釗保持著拱手的姿勢慢慢退了出去。 “鐸兒,你也看到了,朕染上風(fēng)寒臥病在床,眼下無法處理朝中政務(wù),所以想讓你代朕監(jiān)國。”誠和帝一句話將歐陽鐸注意力拉了回來。 “代為監(jiān)國?”歐陽鐸蹙起了眉頭,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猶豫,誠和帝又道:“你身為太子,總有一日要擔(dān)此大任,朕覺得這是歷練你的好機會,你覺得呢?” 說罷他便直直的盯著歐陽鐸,目光中隱含著試探。 歐陽鐸知道不宜再推辭下去,便拱手垂下眼瞼道:“是,兒臣定當(dāng)竭盡全力,不令父皇失望!” “好,這才是朕的兒子?!闭\和帝滿意的看著他,眼神帶著贊許。 他的兒子,不但要有經(jīng)世之才,也必須膽識過人,否則何以治國平天下!? 又與歐陽鐸商討了一會,誠和帝已是乏得不行了,歐陽鐸有所察覺,便替他掖了掖被角道:“若父皇沒其他事了,兒臣便先退下了。” “這么著急?”誠和帝忽然揶揄的看了他一眼,“是太子妃催你早點回去?” 他可是聽說了,這太子妃人看起來溫溫和和的,手段倒厲害得很,歐陽鐸雖然沒有將府中的侍妾都遣散了,可視她們?nèi)缈諝?,和遣散也差不多了?/br> “她是太子妃,你寵幸她無可厚非,可不能太過了,權(quán)力講究制衡,后院也是如此?!闭\和帝意味深長的說道。 歐陽鐸無聲的笑笑,連玥的好又哪里是外人能領(lǐng)會的呢?他知道就好了。 他正要告辭離開,忽然有人小跑進了養(yǎng)心殿,將手中拿著的蘭花遞到誠和帝面前,嘴里嚷嚷道:“父皇給!父皇給!” “鐘兒,不要胡鬧!”齊皇后斥道,語氣卻并不嚴(yán)厲。 因誠和帝臥病在床,她穿得十分素凈簡單,不似從前那般艷麗逼人,倒添了幾分溫婉氣質(zhì)。 “鐘兒有心了?!闭\和帝倒沒有一點惱怒的跡象,反而笑呵呵的接過了歐陽鐘手中的蘭花,蘭花潔白無暇,散發(fā)著玉潤的光芒,令溫暖沉悶的殿內(nèi)增加了一抹亮色。 “太子也在?!饼R皇后看向歐陽鐸,歐陽鐸朝她行了行禮:“母妃?!?/br> 齊皇后勾了勾唇,朝誠和帝福了福身,道:“臣妾管教不嚴(yán),讓鐘兒擾了陛下安寧,還請陛下恕罪。” “罷了?!闭\和帝擺了擺手,并不在意,歐陽鐸順勢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退到門口時,誠和帝的笑聲傳了出來,歐陽鐸恍若未聞,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方才他旁敲側(cè)擊的問了一番,知道誠和帝確實已經(jīng)停用快活丸了,前段時間誠和帝還覺得身子恢復(fù)了許多,一如從前,龍心大悅之余還寵幸了妃子。 可沒想到這才初冬,他的老毛病就犯了,眼見著身子一天天都好不起來,誠和帝嘴上不說,其實心底也十分焦急。 既然已經(jīng)停了快活丹,誠和帝的身子為什么非但沒見好,反而還有下降的趨勢? 這正是他預(yù)想的最壞一種情況,究竟是誰在暗中搗鬼? “二哥?!焙鋈挥腥藬r住了他的去處。 歐陽鐸抬頭,朝歐陽釗笑了笑:“怎么?” “臣弟猜想,父皇是打算讓二哥你代為監(jiān)國?!睔W陽釗并不廢話,上來便直入主題,“如果有任何臣弟能幫上忙的地方,二哥盡管開口?!?/br> “怎么這么說?”歐陽鐸挑了挑眉,神色有些疑惑。 歐陽釗往殿內(nèi)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他便在這里等著歐陽鐸出來,正好與齊皇后碰上:“二哥有所不知,你去祁縣這段時日,朝中十分混亂,皇后想要代為掌權(quán),好在幾位老臣極力反對,她才不得不罷手?!?/br> “哦?”歐陽鐸挑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齊皇后雖然名義上是他的母妃,但兩人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若真扶持歐陽鐸這個太子登基,歐陽鐸只會忌憚齊家,她的母族不可能進一步發(fā)展。 但齊皇后卻別無選擇,一來這宮中的妃子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生下的孩子也各有勢力,不可能為她所用。 二來歐陽鐘是個癡傻兒,歐陽毓芝雖然也是女子中的翹楚,但到底是個女兒身,沒有登大統(tǒng)的資格,所以齊皇后也只能扶持歐陽鐸,而歐陽鐸雖然有敬國公這個母族,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此二者相互依存,誰也奈何不了誰。 齊皇后之前一直安分守己,一心扶持他上位,現(xiàn)在卻如此迫不及待……看來在他不在的這段時日,宮中發(fā)生了什么變故。歐陽鐸暗忖,緊蹙的眉舒展開來。 “五弟費心了。”收起思緒,歐陽鐸朝歐陽釗微微一笑,兩人同樣身姿挺拔,氣質(zhì)迥異,卻同樣賞心悅目,往那一站便是宮中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線,有路過的宮女總拿眼偷瞄他們,不約而同的羞紅了臉。 “殿下?!币姎W陽鐸走到她跟前,夏衣福了福身,正準(zhǔn)備進去通報,卻被他攔了下來。 夏衣疑惑,卻也垂下頭神情恭敬的不說話了。 歐陽鐸走進廂房,看到連玥正側(cè)對他搗著什么,神情專注,動作如行云流水。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苦味,歐陽鐸蹙了蹙眉,上前問道:“在做什么?” 連玥一驚,她一做事就容易陷進去,竟然連歐陽鐸到了跟前都不知道:“你來啦。” “嗯?!睔W陽鐸微笑著應(yīng)了一聲,發(fā)現(xiàn)桌案上擺滿了攤開的書,每一本的每一頁上幾乎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歐陽鐸粗粗看了兩眼,發(fā)現(xiàn)都是些和風(fēng)寒有關(guān)的藥方。 “我在研究藥方?!边B玥一邊回道,手下也一直搗鼓著。 看到她頭上冒出的薄汗,歐陽鐸心念微動。 這藥方做起來不容易,誠和帝不是一般的風(fēng)寒病人,他身子體虛,若是用猛烈的藥方,用不了幾劑量就會把他身子掏空。 因此宮中的太醫(yī)都只敢用些溫和的法子,以調(diào)養(yǎng)為主,雖然不會對誠和帝身子造成什么損害,卻也無法完全治愈,因而誠和帝的老毛病是拖了一年又一年,可就是不見好。 如今連玥要打破那幫迂腐太醫(yī)的做法,推陳出新,必然要耗費許多心力。 他知道連玥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他,她這個人,對不喜的人從來都直接無視,她會這么上心正是她在意他的表現(xiàn)。 心頭微暖,歐陽鐸從身后將她抱住,嗅著她發(fā)間淡淡的香氣,心神都安定了下來。 連玥無法掙脫,只得無奈的笑了笑道:“殿下,你這樣妾身做不了事?!?/br> 歐陽鐸啞然失笑,松開手坐到一旁,也不離開,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她,眼底帶著笑意。 連玥從前還有些不習(xí)慣,后來被他盯習(xí)慣了,也不會再覺得不自在了。 兩人就這么靜靜坐著,一旁火爐中的柴火發(fā)出了“滋滋”的聲響,暖意襲人,將風(fēng)雪完全隔絕在了外面。 “太子爺、太子妃——”外面忽然傳來夏衣的聲音,語氣有絲焦急。 連玥困惑的和歐陽鐸對視了一眼,兩人一塊起身朝外走去,連玥打開門看向夏衣,問道:“出什么事了?” 夏衣清麗的面孔上染了絲慌亂:“太子爺、太子妃——府外面有人申冤!” 剛才門房的人匆忙來報,說外面不知從哪冒出一名女子,跪在府門口求太子和太子妃給她申冤,不然她就撞死在柱子上。 她這么一鬧引來了過路不少老百姓圍觀,若就這么放著不管,還不知道會生出什么事端來,所以門房的人趕忙找到了夏衣,請她幫忙通報一聲,看看怎么處理。 女子?申冤?連玥嗅出了一絲不對勁,這女子想申冤大可去找京兆尹,為什么偏偏跑來找太子? 歐陽鐸也是一臉若有所思,半晌沉聲道:“把人帶上來?!?/br> “是?!毕囊罗D(zhuǎn)身去回門房了,連玥同歐陽鐸一塊走到了正廳,不一會便見門房把人帶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