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暴雨幽靈
夜色已深,蓬萊宮除了正門和側(cè)門還有人把守著,前頭瓊瑤宮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宮中有傳聞,瓊瑤宮的孝賢皇后每到深夜都會游蕩在瓊樓玉宇中,空空蕩蕩的長廊經(jīng)常能聽到孝賢皇后的輕聲哼唱。唱的是一支宣州的曲子,如泣如訴,催人淚下。 老宮人們都不忍耳聞,因此除了白日要打掃瓊瑤宮,其余的時候,這里無人踏足。 此時此刻,有個黑影,如鬼魅一般,飄進(jìn)了瓊瑤宮的偏殿中,手里籠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借著夜明珠幽暗的光芒在仔細(xì)翻檢著什么東西。 后頭的千羽宮也早就陷入了漆黑的夜色中。正殿門口一排大紅燈籠將這本就奢華的千羽宮映襯得更加美輪美奐。 千羽宮的寢殿中,臨窗一張美人榻,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那里,時不時握著嘴壓抑地咳嗽幾聲。每次咳嗽,小人兒都劇烈地蜷縮起來,仿若這咳嗽是捅進(jìn)她體內(nèi)的尖刀,痛徹心扉。 珠簾“叮當(dāng)當(dāng)”地響起來,是窗外的風(fēng)吹進(jìn)來。風(fēng)吹得桌子上的書也跟著“嘩啦啦”作響。 慶城公主扶了窗臺,努力坐起身來,探著身子往外看了一眼,外頭夜色如墨潑一般濃烈壓抑,狂風(fēng)吹得園子里的樹東倒西歪,眼見著是要下暴雨了。 聽得外頭人聲漸漸嘈雜起來,有人在小聲說話。慶城公主便又躺了下去。 不一會兒,有人匆匆進(jìn)來,看了看美人榻上的小人兒,低聲“呀”了一聲,緊接著就有人過來輕手輕腳關(guān)了窗戶,收拾了被風(fēng)吹亂的。 有個略帶著幾分涼意的懷抱將慶城公主抱起來,輕聲在慶城公主耳邊說道:“殿下,沒找到?!?/br> 慶城公主微微動了動身子,閉了眼,由得那人將她抱到床上,蓋了厚被子。 人聲漸漸安靜下來,珠簾也不再晃動。黑夜中,慶城公主睜開一雙星眸,盯著屋頂上鑲嵌的數(shù)十顆夜明珠,皺了皺眉頭。 從前她很喜歡星星,巴不得睡覺的時候也看著星星睡覺,誠和帝就命人在這屋頂上鑲嵌了數(shù)十顆夜明珠,滅了燈,就像睡在星空下面。 后來她去了大洪寺,再后來,她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有好多個夜晚,她在真正的星空下面睡過覺,枕著雙手,吹著夜晚溫柔的風(fēng),看著閃閃爍爍的星星,睡得無比香甜。 只有擁有過真實(shí),才知道眼前這虛假有多么可笑。 慶城公主咧開嘴角,無聲地笑了起來。聽得外頭徹底安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才起身下床,無聲無息地跳上美人榻,伸手推開窗戶,一躍而出,就像是幽靈一般融入了瓢潑大雨中,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暴雨下了一夜,宮中的地面被雨水沖洗過,掃地的宮人們就輕松多了。 一大早,蓬萊宮的人就匆匆忙忙地去了重華宮請令牌,好去太醫(yī)院請了御醫(yī)給慶城公主看病。 齊皇后正在和福王、大公主歐陽毓芝用早膳,蓬萊宮來的人是蓮房姑姑。 “可是病得重了?”蓮房姑姑是輕易不會出蓬萊宮的,這會兒竟然親自過來請令牌,看來慶城公主果真病得不輕。 蓮房姑姑到底是在宮中多年的老人了,雖然焦急,但禮數(shù)上卻不錯分毫:“回皇后娘娘的話,昨兒個夜里就有些咳嗽,方才宮人們叫起,才發(fā)現(xiàn)公主殿下渾身guntang,人都燒得迷糊了?!?/br> “糊涂!”一向溫柔端莊的齊皇后撩了筷子,斥道,“蘭章身子弱,你這個做姑姑的最是清楚不過了。她夜里咳嗽的時候,你就很該過來請牌子了。哪怕先去太醫(yī)院請了御醫(yī)看病,過后過來說一聲也好。你怎么就這么糊涂!” 大公主歐陽毓芝先前和慶城公主達(dá)成了一致,這會兒就很難得的關(guān)心起慶城公主來:“想來是昨兒個在送別崔元秀的時候多喝了幾杯酒,出門被風(fēng)吹著了,晚上就發(fā)起熱來了?!?/br> 齊皇后未免埋怨起大公主來:“既然知道你meimei身子弱,怎么還讓她喝酒!” 大公主心中不服氣,一張臉耷拉下來,眼看著要發(fā)作,還是癡傻的福王嘿嘿嘿樂道:“給meimei看病!meimei看??!要吃藥!” 齊皇后這才吩咐貼身女官給了蓮房姑姑令牌。 蓮房姑姑謝了恩,匆匆去請御醫(yī)了。 誠和帝下了朝,一得了消息,就過來看慶城公主,問了御醫(yī),說是風(fēng)寒所致,喝了藥散了熱,也就好了,一顆心總算放進(jìn)了肚子里。 慶城公主已經(jīng)醒了,素白著一張小臉,鬧著不肯吃藥,誰勸都不行。 誠和帝難得地拉下了臉來:“太子說的對,你呀,就是朕給慣的!” 慶城公主咳嗽了老半天,才氣息不勻地撒嬌:“這藥苦得很,我本來沒病,喝了也要死人的。” “混賬東西!”誠和帝就拍著炕幾發(fā)火,“現(xiàn)放著你老子還好端端地坐在這兒,你卻滿嘴死呀活呀的!小畜生,你是不是想要?dú)馑滥憷献?!?/br> 誠和帝動了怒氣,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宮人連忙趕上來,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誠和帝身邊伺候的中監(jiān)許公公從隨身攜帶的荷包里掏出個玉瓶來,從中倒出個紅色的小藥丸,讓誠和帝就著水服用了。 看著誠和帝氣息喘勻了,許公公才用那尖利的嗓子數(shù)落起慶城公主來:“殿下也一日大似一日了,怎么還和小孩兒似的,這天底下的湯藥哪有不苦的?殿下不吃藥,這遭罪的日子還在后頭,吃了藥,明兒個就能下地跑了?!?/br> 慶城公主立馬委屈地紅了眼圈兒:“許伴伴又拿我尋開心。還下地跑呢,我如今被圈禁在這蓬萊宮里,哪里也去不得,就算立馬好了,我也蹦不出去。還不如就這么病死算了……” 誠和帝就又急了:“朕看你是非要挨了一頓打才記得??!”當(dāng)真喊了人要來打慶城公主。 許公公和蓮房姑姑就攔在里頭,兩個人也不是真攔,誰都知道,誠和帝打誰也不可能打慶城公主,不過是做做樣子,讓誠和帝不至于下不來臺。 誠和帝鬧騰得累了,慶城公主的湯藥也涼了,霜降只好重新去熬去了。 慶城公主便露出頰邊的兩個梨渦來,從大炕上爬起來,還穿著小衣呢,“哧溜”一下就下了炕,撲進(jìn)了誠和帝的懷里,抱著誠和帝的肩膀搖晃:“父皇,蘭章知錯了,您就解了蘭章的禁足令吧……蘭章快悶死了……”尾音拖得長長的,嬌滴滴的讓人不忍心拒絕。 誠和帝早就忍不住了,卻還板著個臉:“還嫌自己病得不夠重!回炕上躺著去!” “父皇答應(yīng)我,我就乖乖回炕上躺著?!贝罂粺嘶穑却采弦偷枚?。 誠和帝拿慶城公主沒法子,只好攤手投降。 藥很快就熬好了,慶城公主皺著小臉,像是在喝毒藥似的,將一碗苦苦的藥汁兒全倒進(jìn)了肚子里。清明立馬就遞過去一塊蜜餞,讓慶城公主含了。 誠和帝徹底放下心來,想起為了歐陽鐸能夠入朝,還有些事兒得和朝臣們商議,就起身要走。 慶城公主便撒著嬌跟誠和帝要了許公公:“我在病里頭,怪悶的,就想找個人說說話兒。身邊伺候的人講的那些個陳芝麻爛谷子我都聽得煩了,父皇,您讓許伴伴留下來陪陪我,一會兒我就讓人把許伴伴送回去,您要是短了人使喚,讓范非先伺候著您?!?/br> 不過是一個宮人罷了,誠和帝笑著就應(yīng)下來了。 慶城公主趁機(jī)道:“明兒個您讓二皇嫂進(jìn)來看看我,行不行?” 誠和帝是很樂意看到小女兒和兒媳婦相處融洽的,立馬就讓人去太子府傳話。 等誠和帝一走,慶城公主就沖著許公公嬌滴滴地笑:“許伴伴,你剛剛給父皇吃的什么藥丸呀?怎么那么好用?我夜里也??人?,有時候咳嗽得比父皇還要厲害呢。許伴伴,你把那藥丸給我一粒吧,我要是吃得好,以后就不用喝那么苦的藥了?!?/br> 許公公一臉為難:“殿下,非是奴才不給您,這藥丸都是太醫(yī)院配好的……” “哎呀,許伴伴,少了一顆也沒什么打緊的。就算是父皇問起來了,你就說是我給要來玩了?!?/br> “殿下,這藥怎么能隨便玩呢?”蓮房姑姑板起臉,警告地瞪了慶城公主一眼。 許公公就笑著打圓場:“殿下還是小孩子嘛,一時貪玩也是有的。”又試圖跟慶城公主講道理,苦口婆心地道,“殿下,這藥可是太醫(yī)們診了陛下的病,才照著藥方子給配好的。殿下可不能隨便吃。” 慶城公主滿臉不高興:“不過是個治咳嗽的藥丸罷了,有什么金貴的?父皇咳嗽能吃得,我咳嗽就吃不得了?許伴伴就是不想給我罷了,哪里找來這么多借口!”就冷了臉不理許公公了。 許公公很是窘迫,生怕得罪了眼前的這位小祖宗,日后沒有好日子過,思來想去,只好從玉瓶里倒出了一粒藥丸,遞給了慶城公主:“殿下可記住了,只能在咳嗽得厲害的時候吃用啊?!?/br> 慶城公主頓時就又露出了笑模樣,將那藥丸遞給了蓮房姑姑:“姑姑幫我收著。”拉著許公公就問起了宮里頭的家長里短,說的卻都是小孩子的言語。 一會兒藥勁上來了,慶城公主便趴在大迎枕上睡過去了。 蓮房姑姑捧出個荷包來,遞給了許公公,許公公便推辭,蓮房姑姑就道:“公公拿著吧,這耽誤了公公半天的功夫,我們心里也過意不去。公公要是不拿著,這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們也不敢去麻煩公公了?!?/br> 許公公只得笑著收下了:“姑姑還跟咱家氣呢?!?/br> 蓮房姑姑就打發(fā)小寺人送許公公去御書房尋圣人去,道:“公公到了御書房,將范非給換回來吧,他從來沒在陛下面前伺候過,怕是毛手毛腳地,再丟了性命,那我們殿下可要哭死了?!?/br> 送走了許公公,蓮房姑姑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寢宮,看著慶城公主閉眼睡得熟,就要輕手輕腳地出去,卻被慶城公主給喊住了:“姑姑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