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仇人
連玥在連家大小姐的潛意識中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遍,然而讓她大失所望的是,這連家大小姐留給她的潛意識里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家宅小事兒,朝堂上的大事什么都不記得。 看來這連家大小姐還真是個‘宅女’。 連玥也只好訕訕然地笑道:“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在家的時候,只記得讀書和做女紅了,這朝堂上的事情,父親不許我們做女兒家的過問的?!彼餍园堰@個黑鍋推到了連之祥的身上。 冬悅不疑有他,反而還對連玥大加贊賞:“太子妃殿下的品行才是大家閨秀的風范?!?/br> 似乎對連玥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呆子很是推崇,“原先奴婢還在宮里的時候,孝德皇后身邊的姑姑就常常教導奴婢們,要謹守自己的本分,不該過問的事情就不要過問,尤其是女子,可不能做了男子們該做的事情?!?/br> 連玥嫌她啰嗦,催著冬悅講那蘇曲之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你快給我講講。” “說是蘇曲之案,其實就是趙氏余孽作祟。佑元八年的時候,當時的兵部尚書曲大人被人揭發(fā),和大乘帝末年的趙氏余孽是一伙兒的,還從曲家搜出了當年去大人和趙黨通信的證據。帶頭搜曲家的就是如今的左丞相李大人。曲家全家下了大獄,李大人干脆利落,判案的時候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曲家被判滿門抄斬,連女眷都不放過。 蘇婦好的未婚夫就是曲家少爺,蘇家和曲家是一小兒訂的娃娃親。曲家犯事兒的時候,這曲家的少爺還在汝州的白鹿書院讀書呢。等去抓曲少爺的文書到了的時候,這曲少爺早就跑了個沒影兒。當時曲家的案子審得很快,一個月審完,第二個月就要行刑。 太子妃,您去宮中見慶城公主的時候,有沒有見到公主殿下身邊有個小寺人,叫范非的?” 連玥點了點頭:“是有個叫范非的,如今已經是少監(jiān)了?!?/br> “哎呀,那就是曲家的小少爺!本名曲直,他哥哥曲中就是蘇婦好的未婚夫。這曲直也是行了大運了,曲家還沒犯事的時候,這曲直就是當時給譽王和誠王挑選的伴讀之一。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惹怒了慶城公主了,被慶城公主拿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頓。結果不幾天,曲家就事發(fā)了。公主殿下死活要這個曲直做她的小寺人。 圣人沒辦法,就饒了這曲直一命,去了命根子,改姓了曲夫人的姓。名字也改直為非,做了慶城公主的貼身小寺人了。他也算命好了,保住了一命,曲家剩下的人,除了曲家大少爺曲中以外,其他的人都被斬首了?!?/br> 連玥有些疑惑不解:“這佑元八年的事情怎么跟佑元十一年扯上關系了?” “佑元八年的曲家這案子還沒結得了呢。當年連大人還是刑部尚書,覺得曲家的案子疑點很多,就一直暗中查訪,結果到了佑元十一年,就查出了蘇家。聽說那跑了的曲家大少爺還被人看見在蘇婦好的閨房里出現過呢?!?/br> 冬悅壓低了聲音,臉上的表情卻有點不屑一顧:“這蘇婦好在閨中的時候就這么不清不白的,后來又在窯子里待過一段時間,杏兒說的也沒錯,誰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太子爺的呢。” 連玥便陰沉了臉:“這話以后可不能再說了!” 冬悅忙捂住了嘴巴,一個勁兒地點頭。 這使得連玥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難道她沉了臉就這么可怕嗎? 那邊重陽已經將杏兒給勸住了:“你這是何苦呢?沒得跟她一個可憐人一般見識?!?/br> 杏兒彎下腰,將蘇婦好頭上的一支金簪子一下子拔了下來,叉著腰冷笑道:“這支簪子就當是你賠我的新衣裳了?!?/br> 蘇婦好捂著發(fā)髻,嗚嗚咽咽地坐了起來:“這發(fā)簪子貴重得很,是原先太子爺賞給我的,你把它還給我,你這衣裳,我回去找了料子給你重新做一身也就是了?!?/br> “啊呸!你會做衣裳?”杏兒將簪子插到了自己的頭上,陰陽怪氣地笑道,“就你做的那衣裳,也能穿?帕子都不會裁剪的廢物一個!” 搶了簪子,又發(fā)泄完了火氣,杏兒終于心滿意足,又拉著重陽說了一陣笑話,才想起要大廚房重新要一碗糖心蛋,和重陽打過招呼,就急匆匆地去了。 冬悅很有些為蘇婦好打抱不平的意思:“這蘇婦好固然是罪籍,可這杏兒也太欺負人了一些!” “未必?!边B玥搖了搖頭,“這蘇婦好也不是個簡單的。你看看,咱們沒來的時候,杏兒身上的衣裳都被她給潑了。她卻一點兒事兒都沒有。也就是重陽過去了之后,她才任由那杏兒打罵。何況,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她去大廚房要糖心蛋的時候,以她這種小心翼翼的性子,必然會問清楚這糖心蛋有沒有人要了??伤諛佣俗吡?。杏兒追出來,她就應該將這碗糖心蛋讓給杏兒,回頭再去要一碗就是了??商K婦好明知道自己的處境不佳,卻非要惹怒了杏兒。要不是重陽過來了,剛才也不知道是誰會吃虧呢?!?/br> “不過……”連玥雙眉緊緊皺著,“這杏兒也著實可惡。這種囂張跋扈想必都是她主子慣得。那櫻珠還是個宮女身份呢,就這么囂張,有朝一日得了太子爺的寵幸,還不知道要怎么作威作福呢。是得找個機會給她個教訓了?!?/br> 主仆兩個說著話,那重陽就將蘇婦好給帶到跟前兒來了。 蘇婦好形容狼狽,一雙秋水目都哭腫了,頭發(fā)上還沾著草屑,見了連玥,便怯生生地沖著連玥行了禮:“蘇婦好見過太子妃。” 連玥擺了擺手,示意她起來:“回去吧,以后見了她躲著走就是了?!?/br> 蘇婦好卻忽然激動起來:“奴婢不想躲!奴婢已經躲得夠多了!”兩串珍珠淚已經潸然而下。 連玥別過頭去,美人哭起來也是個美人,她可不能心軟,惹上這麻煩事兒:“你身份特殊,我也不知道太子爺是個什么章程,你的事兒我管不了,頂多也就是讓人去申斥杏兒一頓??烧f不準她就會懷恨在心,以后遇到你,還會變本加厲。這事兒你得自己去解決去?!闭f罷就扶了冬悅的手往回走。 “太子妃!”蘇婦好忽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你是不是很可憐我?很看不起我?” 連玥頓住了腳步,真是一個可憐人,就看看她怎么說吧。 “太子妃從小到大錦衣玉食慣了,當然不知道我曾經過過什么樣的日子。太子妃,您一定想不到,我這樣的人兒,竟然能夠在陰暗潮濕的牢房里和那些下人們擠在一處!牢房您見過嗎?夜里老鼠都能從你的腳上爬過去!我有個貼身的丫頭,為了能夠給我換口吃的,不知道被那些個惡心的獄卒糟蹋過多少回了!太子妃,您知道我當時有多么害怕嗎?” 連玥心里一片淡然,轉過身,認認真真地看著蘇婦好:“我不知道?!?/br> “您當然不知道!” 蘇婦好狀若瘋狂:“我在牢里吃苦受罪的時候,您還在閨房中高床軟枕!” 興許是意識到如今的身份不允許她說出這樣的話來,蘇婦好的神情又慢慢地恢復了平靜:“您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有一年京城里在曲水邊兒上開春會,是已故的靖王妃主持的。京城里的閨秀們都去了。我看見您帶著自己的小meimei摘花兒,當時還想著和您結交來著??商渝菚呵甯吖掳?,我聽交好的小姐妹說,太子妃不愿意和我們這樣的庸脂俗粉打交道?,F在想想,幸虧當時沒有厚著臉皮去結識太子妃殿下,否則,淪落到今時今日的我,改用什么樣的面目來見太子妃殿下呢?” “蘇婦好,你跟太子妃說這些做什么?”冬悅怒不可遏,要不是連玥拉著她,她都能沖過去打蘇婦好幾個耳光。 蘇婦好根本就沒有把冬悅放在眼中,她定定地看著連玥,整個人都好像已經魔怔了:“如果我爹沒有出事的話,現在還說不準誰是太子妃呢。” “放肆!”冬悅怒斥,“重陽,你離得近,還不給她掌嘴!” 重陽便抓住了蘇婦好,不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重陽,放了她。我倒要聽聽,今天她還有什么話要和我說。”連玥對這蘇婦好,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感覺,反正沒有憎恨。她又不是真正的連家大小姐,就算是真正的連家大小姐站在這里,那蘇婦好所遭遇的一切又跟連家大小姐有什么關系呢? 帶頭抄蘇家的人是連之祥,又不是她連玥。造成蘇婦好現在這般局面的人也不是連之祥,而是蘇婦好她爹,誰讓他爹造反,還沒有造成功呢? “多謝太子妃?!?/br> 蘇婦好掙脫了重陽的束縛,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扯得發(fā)皺了的衣裳,桃花面上竟然還帶著一絲微笑,看得人心里毛骨悚然。 “我以為最可怕的日子是在陰暗潮濕的牢房里,誰知道,最可怕的日子還在后頭兒。”蘇婦好嘴角噙著冷笑,可即使是這樣猙獰的蘇婦好,依然掩蓋不了她的美貌。 “太子妃,您絕對想象不到,身處青樓楚館是什么樣的感覺。我當時怕極了,恨不得跟著已經去了娘親就這么走了??墒俏也荒?!我不相信我爹會謀反!不管用什么樣的方法,我一定要活下來!我要親眼看著我爹的冤情得以洗刷!親眼看著……” 蘇婦好忽然陰冷地等著連玥,一字一頓地說道:“親眼看著仇人得到應有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