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超當(dāng)時人都傻了，看著門口黑眼圈濃重的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坐的，都是他的領(lǐng)導(dǎo)和同事，雖然沒人拿到明面上說，但他昨天晚上玩了個小制片的消息還是傳進了各位的耳朵里，大家保持沉默，只是礙于他家的背景和吃瓜群眾的基本禮儀罷了。

    眾目睽睽下，鐘亦就舉起手里的“舉證材料”，對鄒超嗓子沙啞地問道：“你說我今天晚上要是坐上了這張餐桌，就讓我過審的話，還作數(shù)嗎？”

    那一刻，餐桌上所有人都被門口這道纖細(xì)的身影震住了。

    鄒超心里知道自己壓根沒說過這種話，但輿情所致，鐘亦這一下就是要把他逼上梁山，他再想否認(rèn)也沒用了。

    騎虎難下。

    作者有話要說：

    注：

    安全詞：key word，可以是詞匯、聲音、動作等等，性虐游戲的一種交流方式，用來告訴s可能要出問題了。

    一個好的s，會在開始前跟m確認(rèn)安全詞，因為很多時候m會忘記，但不好意思承認(rèn)。作為s，在游戲里制定了安全詞，但m很少用到，是最佳境界。

    劃重點：因為個人承受能力不一樣，玩法本來也兇，所以不設(shè)定安全詞跟不要命找死無區(qū)別（？我又開始教些奇怪的東西了

    第92章

    在場第一個出聲的，是王主任，鄒超的大領(lǐng)導(dǎo)。

    他端著手里還沒來得及放下的酒杯，便沖鄒超張羅說：“小鄒快給鐘老師加座倒酒啊，愣著干什么?！?/br>
    別說其他人，就是鐘亦自己都愣了一下，這是第一次有人喊他“鐘老師”，而且還是從一個一句話就能決定許多生死的老前輩嘴里喊出來的。

    鄒超只沉默了一下，就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鐘亦，道：“鐘老師應(yīng)該不方便喝酒，我?guī)顽娎蠋煹共?。?/br>
    鐘亦是懂事的，不至于給跟桿就真的蹬鼻子上臉。

    眼下不卑不亢往一眾根本沒見過的人里一坐，端起鄒超倒好的茶水就對王主任敬了過去，道：“沒想到我被母校返聘回去當(dāng)客座教授的消息都傳到王主任耳朵里了，真是受寵若驚?！?/br>
    “謙虛了，誰不知道鐘老師頂著《邏輯美學(xué)》的風(fēng)頭激流勇退，出國深造？現(xiàn)在被北大返聘回去，叫一聲‘老師’是應(yīng)該的?！闭f著，王主任便和藹可親地將視線挪向了站在鐘亦身邊的人，道，“這心氣，小鄒你得跟人好好學(xué)，后生可畏啊哈哈哈?！?/br>
    睜眼說瞎話。

    誰不知道公認(rèn)的說法是《邏輯美學(xué)》是鐘亦碰運氣碰出來的，出國進修是江郎才盡的逃兵行徑。

    但這里都是會看臉色的人精，一聽他們王主任這么說了，馬屁自然是熱熱鬧鬧地一哄而上，像是真沒看見鐘亦身上那些痕跡似的。

    “哈哈哈今天的酒就讓小鄒幫鐘老師喝吧?！?/br>
    “早聽說了咱們一堆糙老爺們里出了個帥哥，百聞不如一見?！?/br>
    “咱們桌上還是老東西太多了，你們兩個年輕人多聊聊就行，別理我們?！?/br>
    往小了說，那天晚上過后，鄒超第二天就挨了處分，直接停職，要不是家里關(guān)系頂著，后面肯定是沒法復(fù)職。

    往大了說，整個行業(yè)的過審風(fēng)氣都因為鐘亦這不要命的一鬧規(guī)矩了不少，沒人能想到鐘亦從國外一回來就玩了個這么大的，自然也包括鄒超。

    家里權(quán)勢再大，能壓下來再多事，最在意的也還是顏面，遑論鐘亦背后還有梁家。

    梁家老爺子一聽說鐘亦干的事，第一時間就擬合同，把立博當(dāng)家的位置交到了梁思禮手里。

    當(dāng)年為這個，鄒超在停職期間，還被家里長輩要求去鐘亦家登門道歉——也就是梁思禮家。

    當(dāng)時鐘亦還在吃阻斷藥，每天連床都不想下，精神很差。

    有人給他說鄒超不戴套只是玩嗨了，想嚇唬嚇唬他，畢竟有那方面的取向，想“羞辱”他一下而已，但人在體制內(nèi)，作風(fēng)這方面管的又嚴(yán)，如果身體真有問題是要直接丟飯碗的，讓鐘亦完全可以不用吃藥，身體也受不了。

    但鐘亦只說：“我就是單純嫌他臟?！?/br>
    這話第二天就傳進了鄒超本人的耳朵里，或者說，整個圈子都傳遍了。

    鄒超能說什么，鄒超只能吃啞巴虧，畢竟確實是他最后一次沒戴套在先。

    他這段時間頭也快疼死了，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次尋歡作樂，怎么就鬧成了這樣。

    “我當(dāng)時跟你開房的時候真不知道你是誰，是你中途去洗澡，名片從你衣服口袋里掉出來我才知道，沒有提前做局騙你的意思。”他后來坐在鐘亦床邊如是解釋道。

    可鐘亦一點不買賬，原模原樣就把當(dāng)時鄒超對他說過的話復(fù)述了出來，問：“‘你不會真以為爬上我的床，就能過審了吧’這話是你自己說的吧？”

    鄒超：“…………”

    他前腳剛把人家的片子卡了，自然在發(fā)現(xiàn)鐘亦的真實身份以后會有這方面的懷疑。

    為了賄賂他們過審，什么事做不出來，這種先斬后奏的手段一點不少見。

    所以鐘亦否認(rèn)他的說法時，他還以為鐘亦是嘴犟，就著鐘亦雙手拷床頭的姿勢，便扯著他的頭發(fā)迫使人高高地昂起了腦袋。

    “對不起，我真的誤會了，說那些話，只是因為，刺激……”鄒超一回想起自己當(dāng)時對鐘亦說過的話就后悔，腸子都要悔青的那種后悔。

    有了誤以為鐘亦是自己送貨上門的基礎(chǔ)在，鄒超一張嘴在床上本就s，眼下更管不住自己了，陌生人間的紳士也徹底消失不見，雖然沒到強制的地步，但就，不太客氣。

    什么其實早就知道這部片子對他們有多重要，不讓過是故意的；什么早就聽說梁思禮的姘頭長得漂亮，一般人搞不到；什么有人打過招呼了，讓他睡也沒用……

    只是這些話落進鐘亦耳朵里卻變了味，反倒像是這人一直都知道他是誰，會跟他出來開房只是為了拿這件事羞辱他，騙他上床一樣。

    鄒超越說，鐘亦的“羞憤”就越讓他興奮。用各種不堪入目的dirty talk逼著鐘亦承認(rèn)他現(xiàn)在強烈的反應(yīng)其實是享受，一點沒想起來兩人事先沒定安全詞。

    以至最后昏了頭，當(dāng)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頂著風(fēng)險無套內(nèi)身寸了一次，完了還要在鐘亦耳邊火上澆油：“聽說你潔癖好像很嚴(yán)重，不知道以前有沒有人弄到你屁股里面過?！?/br>
    “我現(xiàn)在一看到副駕駛就會想起你那點臟東西?！辩娨嘁性诖采?，面無表情地看著床邊人冷聲道。

    事情發(fā)展成這樣，不能說全是鄒超的錯，他一直沒有停下來，也是因為自己貪圖一時的精神放縱，沒在最開始跟人約好安全詞，嚴(yán)格講，是他咎由自取的結(jié)果。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鐘亦才膈應(yīng)，比單方面只是別人的錯更膈應(yīng)，一想起來就膈應(yīng)，一膈應(yīng)就想吐，一吐就吐出了生理陰影。

    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天了，他仰起后頸的時候卻還像是覺得有人在抓著他的頭發(fā)。

    好記性有時候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鄒超”只是一個代名詞。

    與其說他記恨的是鄒超，不如說他記恨的是自己的僥幸。

    所以打那以后，鐘亦無時無刻不在警醒著自己，不允許自己偷哪怕一點懶，再多累多崩潰都不可以，因為稍有囫圇就可能出紕漏。

    不想吃虧，就不該去賭運氣。

    “對不起……”鄒超活到這么大，就沒如此誠懇地對誰道過謙，后悔自己當(dāng)時過分自信，沒逼著鐘亦設(shè)一個安全詞。

    畢竟上床過審是一回事，強迫，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前面兩人默契的配合，在無形中就給了他自己的尺度鐘亦都能接受的錯覺。

    但像是為了增強他的負(fù)罪感，梁思禮是當(dāng)著鄒超的面給鐘亦拿的藥。

    鄒超想勸鐘亦別吃，卻因為鐘亦對別人嫌棄他的話如鯁在喉，終于還是忍住了沒說自己沒病這種話自取其辱，只道：“以后你的項目我包了，只要你別太過分，稍微擦點邊我都盡力讓你過?！?/br>
    總之，鐘亦送上門被白嫖，事后惱羞成怒狠狠反打一耙的狼人版本在圈里徹底傳開了。

    鐘亦不解釋，是因為他最后讓鄒超付出的慘重代價大家都看在眼里。

    鄒超不解釋，則是因為鐘亦主動的版本，起碼不是他自己一念之差主動找的事，頂多叫踢到了鐵板，不叫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沒那么丟人。

    至于梁思禮，兩個當(dāng)事人不說，他就更不會說了，自己名聲在外的姘頭是個狠人，只對自己親，怎么看都是個有面長臉的事，走出去腰板都挺得比以前直了。

    后來鄒超給人一通賠禮道歉結(jié)束準(zhǔn)備走，終于還是忍不住看著那些被鐘亦擺在床頭柜上放著的“鐵證”心情復(fù)雜地問：“……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嗎？”

    硬要說，除了顏面上難看點，他們家想藏這點事還是能藏住的，一個搞不好，鐘亦就成了雞蛋碰石頭。

    但鐘亦只不咸不淡地告訴他：“還沒來得及查我履歷吧，新媒體和媒介是我老本行，你可以試試看我有沒有辦法把這事鬧大?！?/br>
    鄒超聽見鐘亦說：“我從不怕孤注一擲，因為富貴險中求?！?/br>
    這是鐘亦那天留給他的第一句，第二句，就是鐘亦告訴過張行止的。

    “總有一天，我會做到‘從此往后，再怎么走都是下坡路’，你以后晚上最好少出門?！?/br>
    餐廳里，鄒超看著眼前眉眼如初的人莞爾道：“你是真的記仇，一氣就這么多年不搭理我，等《美學(xué) 2》拍完，以后再想接著走上坡路也難了吧?！?/br>
    沒了上升空間，當(dāng)然只能走下坡路。

    這劇本他看了，只要審核不出問題放他們?nèi)缙谏嫌?，就丁潤年他們的水?zhǔn)，雅俗共賞、老少皆宜，再加上第一部 的口碑，刷新票房一點問題沒有。

    不出意外，又會是一部封神之作，拿獎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

    鐘亦卻斂著眼瞼，神色不明地道：“拍完再說吧。”

    說這句話時，他滿腦子都是張行止，其實到現(xiàn)在為止，鐘亦都沒辦法完全說服自己徹底放下心。

    可能只要張行止告訴他，他不去阿爾尼邁了，自己就會立馬取消《美學(xué) 2》這個項目。

    但概率太低了，就跟自己主動告訴張行止不拍了一樣……

    只能熬，看誰先松口，或者可能直接就這么“該干嗎干嗎”的全都過去了。

    “不過你會跟人談戀愛我真的沒想到。”鄒超翹著唇打趣道，“如果當(dāng)年沒鬧那出誤會，說不定梁思禮現(xiàn)在嫉妒的人就是我了。”

    他能感覺出鐘亦是喜歡他這款的。

    但鐘亦只是撐著腦袋一口一口地消滅著自己餐盤里的鵝肝，直言道：“我的取向里沒有字母，四分之一都沒有?！?/br>
    鄒超，聰明，穩(wěn)重，運籌帷幄起來跟他就是一類人，但要鐘亦每天搞字母他也是真的會審美疲勞，遑論他現(xiàn)在還有一堆后遺癥。

    不過無論是不愿意坐副駕駛，還是不喜歡仰頭看人，這些后遺癥實際都不為鄒超，單純只是鐘亦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就算后來說開了是誤會，也難消他對自己過失的厭惡。

    不待見鄒超，只是一種遷怒。

    鐘亦每次聽見他的名字，就像是在眼前重播了一遍當(dāng)年的事，一個不留神，心理不適就會演變成生理不適。

    在有見面準(zhǔn)備的前提下，保持六七年見一面的頻率還勉強湊合，但要天天見，鐘亦這種完美主義強迫癥晚期的人遲早有一天會想辦法把他弄死。

    “如果是你的話，我也可以正常做?！编u超看著人說的大度。

    鐘亦就冷漠的一個字：“收。”

    他正覺得自己肚子填得差不多該走了，就在一抬頭后看到了店外不知何時停到路邊的車。

    嗯……有點眼熟？

    鄒超還在回味先前聽見的通話：“有點好奇是什么樣的人能讓你愿意穩(wěn)定下來，感覺不像圈內(nèi)人。”

    “都說是大學(xué)老師了，還怎么內(nèi)?！痹捯糸g，鐘亦已然戴上眼鏡把外面那輛車的車牌看清了，勾唇問，“想見？”

    鄒超挑眉：“可以？”

    鐘亦：“怎么不可以，現(xiàn)在就可以?！?/br>
    音落，鄒超就見對面撐著腦袋的人朝自己背后招了招手。

    鄒超一愣，順著鐘亦視線的方向扭過頭，發(fā)現(xiàn)店外從小破車上下來了一個高大的寸頭，從上到下穿了一身的黑，那個質(zhì)樸和挺拔的勁，讓鄒超乍一眼看過去險些以為鐘亦搞的不是大學(xué)老師，而是他手底下的大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