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亦眨眼：“我相信跟練習生比起來，你其實更想當演員？”

    楊幼安吶吶點頭。

    于是鐘亦也點頭：“只有梁思禮那種沒長腦子的才會砸錢讓你當練習生。如果你愿意，我們等會兒就可以去隔壁視頻導(dǎo)演跟編劇試鏡，如果他們也覺得ok，你可能就稍微辛苦一點，這邊結(jié)束直接進電影組?！?/br>
    “大概會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學校那邊我已經(jīng)幫你問過了，可以請假，也可以申請休學，如果你愿意申請休學，我會幫你把剩下一整年的時間全部利用滿?！?/br>
    鐘亦這一大串說下來，把楊幼安聽得又是目瞪口呆，想著哪來這么好的事啊……

    但鐘亦下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顧慮：“當然，不需要你簽賣身契，就算后面有別的經(jīng)紀公司找你，你也可以跟他們簽，全憑你自愿?！?/br>
    楊幼安：“我……”

    “或者你要實在想跟我簽，我就讓董哥幫你準備一份合同，以后你就是立博影業(yè)簽下的第一個藝人，至于會不會有第二個，就再說了?！?/br>
    “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特別難的選擇題吧，現(xiàn)在能直接給我答復(fù)嗎？”

    說著，鐘亦看著孩子再次眨了眨眼。

    就是這么自信。

    第79章

    楊幼安也不知道自己是驚喜過度還是怎么回事，就覺得自己心跳很快，越來越快，快到不正常那種，咚咚地胸口直發(fā)悶，腦子都是蒙的，是聽到鐘亦喊他名字，才有些回神。

    無知無覺的董杰還樂呵呵地一杯接一杯給他續(xù)著茶，怪鐘亦沒循序漸進，把孩子嚇著了。

    結(jié)果鐘亦看著楊幼安的面色便道：“別倒了董哥，幼安好像有點醉茶。”

    董哥：“？”

    楊幼安：“？”

    他是頭一次知道還能醉茶，畢竟他以前喝紅茶綠茶也沒見這樣……

    “應(yīng)該是醉普洱?！闭f著，鐘亦便起身從辦公桌抽屜最深處，摸出了一盒糖遞進楊幼安手里，“我也容易醉普洱，就說感覺你好像瘦了點，最近沒好好吃飯嗎？”

    楊幼安抱著糖盒有些錯愕：“您怎么知道……”

    “平時喝茶比較少的、跟空腹喝濃茶的，都容易醉?！辩娨噍笭?，“難受就吃幾顆糖。”

    “醉茶”其實也就是名字聽著文雅點，真正發(fā)作起來一點不比醉酒好過。

    楊幼安現(xiàn)在就覺得胃里空空，卻又翻騰不止，想吐吐不出來，背后甚至有點冒冷汗，像是喝高了又跑去坐了一趟云霄飛車，剝糖紙的手都是軟的，愣是吃出了升格慢鏡頭的效果。

    董杰也沒想到自己分享快樂，分成了這個局面，正想說點什么，就被楊幼安眼睛里忽然掉下來的眼淚的震住了。

    向來有條有理的人瞬間就慌了，稀罕地手足無措起來：“這是……這么難受嗎？對不起幼安，我不知……”

    “好了董哥，你出去吧，我來?！彼掃€沒說完就被鐘亦緩聲打斷了。

    董杰手里還捏著手里的茶壺：“那……”

    鐘亦：“《美學 2》的通稿準備好了發(fā)我就行，重點關(guān)注群演全部啟用老人，和季皓川、幼安這兩個部分?！?/br>
    董杰光速領(lǐng)旨跪安，離開時還不忘幫兩人把門關(guān)好。

    也就是剛剛猝不及防看到楊幼安哭了，腦細胞有點轉(zhuǎn)不過來，現(xiàn)在董杰從里頭一出來就想明白了。

    孩子這會兒哭，跟茶不茶的也沒什么關(guān)系，估計還是因為跟梁總的歷史遺留問題。

    辦公室里，鐘亦問幼安：“硬糖味道還行嗎？是我比較喜歡的牌子?！?/br>
    楊幼安悶著腦袋點頭時，眼淚還吧嗒吧嗒往下直掉，止都止不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猛然一下是怎么了，剛剛把糖放進嘴里，舌尖一嘗到那股蜜桃甜鼻子就酸了，明明這么長時間都忍過來了，偏偏這個時候在鐘老師跟董老師面前丟了人……

    但鐘亦一點沒覺得意外，開門見山便道：“有什么想問我的，都可以直接問?！?/br>
    楊幼安早在還跟梁思禮的時候，就放棄在他們面前掩飾心思了，既沒用，又沒必要，只是眼下鐘亦對他越耐心，他就越哽咽，嗓子眼堵得越厲害。

    鐘亦也不催，就對眼前擦得滿手背都是淚花的孩子平和道：“你跟那些練習生一起待了這么久，應(yīng)該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出來一點了，在這個圈子里，‘時間會證明一切’就跟‘鉆石’一樣，是最唬人的謊話?！?/br>
    “你們中間，勤勤懇懇當了幾年練習生的有，家里有錢出來玩票的有，季皓川這種空降關(guān)系戶也有，但最后誰能冒出來，跟實力其實也不存在什么必然聯(lián)系，能挺直腰板告訴你‘時間會證明一切’的，只是幸存者偏差，走丟在時間里沒被你看見的才是絕大多數(shù)。”

    眼前人說的輕描淡寫，但每一個字都深深地烙在楊幼安心上，他怔愣著一雙眼，頂著鐘亦的注視連眼淚都忘了掉。

    “在這里，時間就是個啞巴，它什么都證明不了，能證明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自己沒有開口告訴別人的能力，但又不想退出，那不如老老實實躺在別人床上，什么多的都不用想。”

    “所以如果你現(xiàn)在連想要問我的問題都還不好意思問出來，我會勸你本科畢業(yè)以后直接考研讀博、留校當老師?！辩娨嗾f的中肯，“像這樣面對面、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解決問題的機會，真的不多。”

    聽到這里，楊幼安的鼻子突然就又酸了，并且酸的比上一次還厲害。

    鐘亦等來的是一場大哭，放聲大哭。

    衛(wèi)生紙就在桌上，但他并不給孩子遞，只傾身過去從孩子還抱在手心的糖盒里給自己剝了一顆：“外面都以為我不喜歡甜口，所以這些糖每次都是梁思禮給我偷渡回來的?！?/br>
    話音落下，楊幼安嗚嗚咽咽好半晌，終于擠出了心中深藏已久的話：“我跟梁總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為什么還對我這么好……”

    又是托紅姐照顧他，又是幫他設(shè)計營銷方案，現(xiàn)在還給他糖吃……

    楊幼安自己也知道自己無論是外形條件，還是人格魅力，都沒有任何特別可言，別說扔到演藝圈，就是往學校里扔，都會立馬泯然眾人。

    但鐘亦只是倚在沙發(fā)上撐著腦袋，問了一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覺得梁思禮對我好嗎？”

    楊幼安一點猶豫都沒有就把腦袋點了下去，還沒想明白這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在哪，就聽鐘亦緊跟著道：“那我為什么不能對你好一點？反正都是長遠投資?！?/br>
    “對你好，你能幫立博的綜藝賺到流量，也能幫我的《美學 2》制造噱頭?！辩娨嗫此?，“如果只是稍微對你和顏悅色一點，就能讓你對立博死心塌地，為什么不呢？”

    楊幼安：“但我真的……很普通……”

    鐘亦一句話就把他的疑惑解決了個干干凈凈：“撇開普通跟成名同樣沒有必然聯(lián)系不說，現(xiàn)在，你普不普通，別人說了不算，你自己說了也不算，只有我說了算，明白？”

    楊幼安頓時哭地更兇了，哭到最后自己拿衛(wèi)生紙把眼淚全部擦干，然后咬著牙竭力平復(fù)心情道：“好，聽你的。”

    那天，楊幼安從鐘亦辦公室出來以后，白皙的臉上全都紅撲撲的，任誰都能看出他哭過，還是哭得很厲害的那種。

    底下一圈嘰嘰喳喳好半晌他被叫去監(jiān)制辦公室開小灶的練習生們頓時就閉嘴了，一面知道自己錯怪了人家，一面還要八卦滿滿地圍上去“關(guān)心”怎么了。

    那個時候，誰也猜不出平時不聲不響的楊幼安為什么要被叫去挨訓(xùn)，問楊幼安，楊幼安也只是搖頭，然后更努力更努力地練舞、練歌，直到后來“爆”出來那個私生活混亂的人就是楊幼安……

    有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楊幼安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往樓上跑了，有什么事頂多拿微信找小胡老師問兩句，基本不會煩鐘亦。

    那天他就在鐘亦辦公室待了那么一小會兒，鐘亦就掐了五六通電話，后來聽董老師說，鐘亦現(xiàn)在都是預(yù)約制坐班，碰上找他有事了才會跑一趟，其余時候都在處理《美學 2》那邊的工作。

    當然，董杰沒說的是，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梁思禮給鐘亦當?shù)乃緳C。

    以至后來楊幼安看著班群里愈演愈烈的消息，是猶豫了再猶豫，終于在某次碰巧在門口撞見鐘亦的時候追了上去，一點沒想到那時等在車里的人會是梁思禮。

    鐘亦剛跟朱紅他們開完會出來，后面還排著一個飯局，眼下見楊幼安欲言又止的模樣，偏頭便朝駕駛座上某梁姓抽煙人士扔了一記眼刀過去。

    原本梁思禮猛然見到楊幼安也有些怔愣，但收到信號，他回敬一聲“嘖”就老老實實把車窗關(guān)上了。

    鐘亦這才重新看回孩子：“怎么了？”

    這里是影視基地正門口，雖然練習生都在樓上，但總歸還是有暴露的風險，如果不是比較要緊的事，孩子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追出來。

    開口前，楊幼安下意識就朝梁思禮關(guān)上的車窗看了兩眼，終于還是走開了兩步，道：“我就是想問問……您跟張老師最近怎么樣了……”

    鐘亦：“？”

    鐘亦錯愕：“張行止嗎？”

    “對……”楊幼安面上飄起了點難為情的紅暈，“我是覺得以張老師的個性肯定不會主動給您說……”

    鐘亦：“？？”

    鐘亦挑眉：“他最近怎么了嗎？”

    一時間，楊幼安聲音壓得更小了：“就是……不知道學校里是誰先帶的頭，現(xiàn)在您給張老師‘熱流大師’的事情已經(jīng)傳開了……”

    鐘亦險些失笑出聲，他第一時間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傳開了又怎樣：“還有這事??？你們張老師一個字都沒給我說過哦?！?/br>
    楊幼安煞有介事便點了兩下腦袋，雖然他跟梁思禮掰了，但他始終沒有忘記張老師和鐘老師的革命任務(wù)，認真道：“我就覺得張老師肯定不會給您說的，剛開始好像只是19攝影跟19視傳吵架，但現(xiàn)在事情鬧得有點大了，姜院長出差了不在院里，好像張老師馬上要被書記叫去談話了。”

    鐘亦：“？？？”

    鐘亦這回是徹徹底底被氣笑了：“你們學院的書記這么閑嗎？怎么連這種事都管？”

    楊幼安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小聲提醒道：“不是我們院，是他們設(shè)院?！?/br>
    鐘亦更樂了，在楊幼安肩上拍了兩下，示意自己知道，讓孩子趕緊回去，別耽誤了集訓(xùn)的時間。

    楊幼安乖巧幾個點頭便要離開，結(jié)果人都快走到門口了，就聽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鐘亦，重新探出身子對他高聲道：“下次再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發(fā)消息給我，打電話也行?！?/br>
    “好?。　?/br>
    應(yīng)下時，楊幼安唇邊的笑瞬間就燦爛了，想著鐘老師平時不顯山不露水，果然心里還是很在意張老師的。

    只留下車里聽墻角不成功的梁思禮，透過后視鏡面色古怪地盯著鐘亦問：“說什么了這么開心，還不讓我聽?！?/br>
    鐘亦坐進后排掏出手機，說地眼都不抬：“別問，問就是在罵你?！?/br>
    梁思禮：“嘁，先前說他不行的是你，現(xiàn)在說要捧他的也是你?！?/br>
    鐘亦依葫蘆畫瓢就還回去了：“先前說知道我行的人是你，現(xiàn)在說我奇怪的人也是你?！?/br>
    “那哪能一樣？”

    “怎么不一樣，反正你也不要了，你管人家怎么著呢，我就是想讓某人看看到底是誰有眼無珠，不懂什么叫長線投資?！?/br>
    梁思禮：“…………”

    梁思禮：“我就是說了你一句，你至于這么往心里去嗎？”

    “明人不說暗話，至于。”

    “你是真的記……”梁思禮“仇”字還沒出口，就被后視鏡里擺弄手機的人噎改了口，“你這個表情……鐘亦你該不會是又在跟那個姓張的聊天吧？？？”

    鐘亦：“…………###”

    聊個天而已，到底為什么要拿這種口吻，對他說這種話？？？

    要不是他的審美不允許他干出一腳揣到椅背上這種事，他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抓到梁思禮的頭發(fā)上了。

    這種三兩句就能讓人搓火的人搞出一個季皓川就夠造孽了，怎么能讓他再搞出第二個？

    最近忙暈了頭的鐘亦，已經(jīng)站到了爆發(fā)的邊緣：“是啊，我就是在給他發(fā)消息怎么了！你現(xiàn)在這個語氣是什么意思？要我念給你聽嗎！”

    梁思禮：“不不不，你別，我一點都不……”

    鐘亦最后一點耐性也被他磨光了，音量再創(chuàng)新高：“你給我看路！開車看著我的手機開嗎！你再頂我一句，我就把我跟張行止的聊天記錄全都念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