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第83章 瓷出 朝廷賑災還算及時,如今連災情最嚴重的縣都已緩過勁來。 扶蘇抵達邯鄲郡后上游下了幾場雨,到了夏季這條江便又恢復了往年的豐沛,一眼看去江水浩浩湯湯,很是喜人。 有了江水,兩岸便又有了生機,河魚也漸漸肥了。 這也是扶蘇心情頗為不錯,還有閑心和張良他們比試的原因。 扶蘇笑吟吟地給張良和陳平展示自己的收獲,哪怕張良那邊也撈了不少魚,數(shù)量上還是不如他,不用數(shù)都知道張良他們輸了。 圍觀的百姓也嘖嘖稱奇,他們算是臨水而居,也沒見過這樣的大豐收。 扶蘇自己不吹捧自己,卻耐不住別人覺得神乎其神,一個個都說扶蘇只要往那兒一站,魚兒就自動入網(wǎng)了。 據(jù)他們說的,很多沒擠進來的魚恐怕還很遺憾哩! 張良和陳平愿賭服輸,帶著人挨家挨戶送魚。 幸好百姓們都很熱情,自發(fā)地拔了許多傍水而生的水草把肥美的魚兒都串了起來,還貢獻出自己家里的板車和木桶給他們裝魚去進村去。 當然,他們自己也跟著去了,親眼看到扶蘇捕到那么多魚,不和沒有看見的人好好吹吹牛怎么行? 肯定得挨家挨戶好好吹噓一番,務必要讓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對他們羨慕妒忌恨! 于是張良送完魚回到縣衙,臉色已經(jīng)不太好了,有種混雜著麻木和想吐的復雜表情。 主要是,每過一個村子他們都聽一次同樣的對話,其他聽眾是頭一次聽,不覺得有什么;說的人自己嘴皮子動得歡,也不覺得膩。 但,他和陳平不一樣! 他們已經(jīng)把那些話來來回回聽了許多遍了! 張良只能慶幸扶蘇的心還沒黑到底,好歹安排了幾隊人分批去送魚,沒讓他們自個兒把魚送完。 要不然他們可真要聽到吐了。 張良雖然愿賭服輸,心里還是不服氣,回來后免不了要找扶蘇問個究竟。 陳平自然不敢向扶蘇興師問罪,不過張良要問,他也麻溜地跟在后頭,想知道他們到底怎么輸?shù)媚敲磸氐住?/br> 扶蘇唇角微微彎起,輕松自在地給張良和陳平分了杯茶,瞧著張良兩人說道:“你分魚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嗎?” 張良略一思忖,說道:“是有些蹊蹺,都是同一種魚,大小也相去無幾,像是特意養(yǎng)出來的一樣。”說完他還特地瞅了扶蘇一眼,意思是“難道你悄悄叫人養(yǎng)了批魚來創(chuàng)造‘神跡’”。 張良這語氣、這眼神,質(zhì)問意味就挺明顯了,他沒當場戳破,還是怕壞了扶蘇的計劃,畢竟看百姓們的反應,他們顯然是很吃這套的。 普普通通捕魚沒什么可說的,弄點神乎其神的動靜才有話題度! 扶蘇說道:“那可不是我叫人養(yǎng)的?!?/br> 他給張良細細說了其中原理。 其實也沒多特別,各種魚類在食物上會有不同的偏好,而且在幼年期、發(fā)育期、生殖期喜好還各不相同,他是估算著江中魚群可能的喜好叫人準備了特殊的草料,那草料的味道在水下傳得很遠,對應的魚群聞香而動,可不就蜂擁而至。 這種事對于喜歡垂釣的人來說屬于常識范疇,老釣手會根據(jù)不同的季節(jié)、不同的目標調(diào)整魚餌類型,有針對性地去釣rou質(zhì)鮮嫩、價格高昂的魚。 只是具體下什么餌是一門復雜的學問,一般人很難摸清其中關(guān)竅,更沒那個閑工夫去反復試驗。 扶蘇自己也沒想到效果會這么好。 陳平說道:“確實如此,我們以前捕鳥時撒不同的餌,引來的鳥兒也大不相同,魚想來也是這樣的。” 張良聽了,覺得自己輸?shù)貌凰闾┩鳎忝銖姀娊邮芰诉@個解釋。 他們平時討論的大多是書上的學問,爭論的也都是復雜高深的問題,倒是很少像最近這樣玩泥巴、捕江魚。張良聽著覺得挺新鮮,又問陳平幼時都是怎么捕鳥的。 陳平便給張良和扶蘇講起了捕鳥趣事。 他們鄉(xiāng)野地方,沒什么好東西可吃,到鳥雀最多的時候就想把它們捉來打打牙祭。 家里闊綽些的,可以弄個網(wǎng)在桑樹間守株待兔,會有許多傻鳥傻乎乎地撞上去,只需要定時去網(wǎng)上捉鳥就好;要是實在太閑了,還可以自己做個小小的捕鳥裝置騙鳥兒進去,費的米糧也不多,隨便撒上幾粒就夠了,要不怎么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我幼時大多在讀書練劍,倒沒什么趣事?!睆埩几袊@道。 “我更羨慕你們從小能讀書。”陳平說道。 扶蘇笑了。 人大多是這樣,自己有的不稀罕,只羨慕別人有的。 他曾有過比一般人豐富的經(jīng)歷,但那時候他始終只是個看客,從未真正參與那一個個小世界的一切。 如今重活一世,他再沒有什么奇遇,也不需要再修行,他只希望能盡自己所能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對未來沒有太多的野望。 如果到老了他還能和現(xiàn)在這樣,與三兩好友相對而坐,漫無邊際地閑談,回首過去沒多少遺憾,更沒愧對什么人,也算不枉重活一回。 張良見扶蘇在一旁笑,只覺扶蘇是在笑他和陳平相互羨慕,又把火引到了扶蘇身上:“你看你,我還好說,只是讀書練劍,你呢,還給管那么一大攤子事,年紀小小的,活得比誰都累?!?/br> 扶蘇也不惱,只反問道:“要是現(xiàn)在讓你不讀書不練劍,你受得了嗎?” 對他來說,少府衙門那些事也不算忙,只是簡單地過過眼而已。至于到邯鄲郡賑災,那是因為他已插手了許多事,邯鄲郡有這次的災劫,與他也沾了因果,他沒法坐視不管。 張良想了想,他已經(jīng)戒了琴,再讓他戒了書和劍,那日子確實沒滋沒味,還不如死了算了。 張良不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又與扶蘇兩人聊起別的,三人出身和經(jīng)歷各不相同,讀過的書也不盡相同,說起話來三天三夜都打不住。 最后還是當初嬴政特地指派給扶蘇的“掌燈禁衛(wèi)”起了用處,按時按點過來給扶蘇滅了燈,才結(jié)束了這次座談會。 過了幾日,瓷器作坊那邊傳來消息,說他們做的瓷坯燒制好了。 扶蘇又和張良他們一起去驗收成品。 比起陶器制作,瓷器的工序要復雜得多,燒制過程中也容易出岔子,扶蘇過去前已經(jīng)做好了成品不甚美觀的心里準備。 到了瓷器作坊那邊一看,扶蘇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們親自動手做的那批瓷坯燒出來竟還挺好看。 李由、王離的大瓶大碗瞧著都挺大氣,燒出來是青瓷,雖沒有畫上好看的紋理,瞧著也瑩潤漂亮,泛著引人注目的美麗光澤。 扶蘇和張良做的都是酒杯茶盞,他們本就會畫畫,勾畫出來的花鳥紋理經(jīng)過窯爐燒煉,瞧著雅致又靈動,叫人愛不釋手。 陳平的幾樣是做得最精巧的,他畫工不如扶蘇和張良,所以揚長避短,在形狀上下了大功夫,比如做的酒壺把手竟還是獸紋的! 比起他們這些業(yè)余愛好者,幾個專業(yè)玩泥巴的老陶工做出來的成品要標準多了,他們都是專業(yè)人士,哪怕不同的人做同一樣器具,大小、形狀瞧著都別無二致,明顯已經(jīng)具備了量產(chǎn)瓷器的技術(shù)。 扶蘇把成品全部賞玩了一遍,愉快地收下了所有人贈送給他的最佳作品。他也沒藏私,把自己親手做的茶盞人手分了一個,第一次做,不怎么完美,給他們平時喝茶時隨便用用。 張良拿著瑩潤好看的茶盞反復把玩,感嘆道:“沒想到那堆不起眼的泥土進瓷窯燒上幾天居然能有這樣的變化?!?/br> 這可真是千燒萬煉才顯出來的美。 扶蘇說道:“對。” 一開始誰都不會想到用那么多工序折騰一抔土,這是許許多多工匠一代接一代摸索出來的寶貝。其實即便他不建這個瓷窯,再過個百八十年工匠們應該也能從原始瓷摸索出青瓷來,更多的花樣也會陸續(xù)出現(xiàn)。 只要保證了溫飽,人們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就會陸續(xù)抬頭。 前頭有過幾次教訓以后,扶蘇搗鼓出新東西已經(jīng)不會忘記嬴政了。他把陳平做的酒壺和自己做的酒杯配成一套,叫人量身打造一個防震防摔的禮盒悉心裝好,算是專供嬴政的禮物。 除了這個禮盒之外,扶蘇還把陶工們做的那批流水線杯碗碟打包了一下,讓人一并送回咸陽去,給嬴政賞賜百官用。 這次的信里扶蘇詳盡地解釋了瓷器的制作過程,又解釋這個瓷窯可以給當?shù)厝颂峁┒嗌倬蜆I(yè)機會:砍柴的,淘泥的,拉胚的,掌窯的,包裝運輸?shù)牡鹊取?/br> 總的來說,周邊百姓只要有手有腳,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干的活,撐到今年秋收應該不成問題。 過一段時間龍窯一開,這邊就可以量產(chǎn)瓷碗、瓷杯、瓷盤這些常用器具,建議在前幾年可以把它們稍微包裝一下,只賣給秦國和東方諸國的達官貴人,這樣回本快! 至于以后要不要面向百姓售賣,那得看看煤礦開采情況,這次在邯鄲郡動用煤礦燒窯只是迫不得已的事,其他地方一來不一定有高嶺土,二來開窯后非常耗柴耗煤,還是先不搞瓷窯為好。 到末尾,扶蘇才提了一嘴自己今天跟船捕魚的事,先講自己靠草料贏了張良和陳平,后面才細細描述晚膳吃了幾種魚,什么紅燒啦糖醋啦清蒸啦全都應有盡有,因為一起吃的人多,花樣也多,反正什么做法都來了一遍。 扶蘇貼心地給嬴政講述了每種做法的妙處,逐一夸贊它們有多色香味俱全。 因為要跟著滿車瓷器走,所以嬴政收到這封厚厚的信時已經(jīng)是挺久以后的事了。 嬴政拆開信看完,親自賞玩過扶蘇親手制作的那幾個瓷杯,又瞧了瞧其他瓷器,覺得它們美則美矣沒有靈魂,還是扶蘇那幾個酒杯好看!他馬上讓人把瓷器制作那部分封存起來,又著人把后半段堪稱“魚百做”的菜譜給摘抄出來。 這么點瓷器,宮里都不夠用的,嬴政并不打算把第一批瓷器賞下去。 最近魚挺肥的,他準備大宴群臣,請百官吃個全魚宴,賞他們試用一下這批瓷器,嘗嘗他們在家中吃不上的美味。 你吃了用了,不得作點詩文來夸夸? 嬴政再一次讓李斯對百官放出消息,讓他們準備好詩文來赴宴,主題是全魚宴和瓷器。 什么?你不知道瓷器也不知道全魚宴是什么?不要緊,反正就是讓你夸夸這杯真美,這碗真好看,這魚真好吃,大致意思到了就行了,到時見到實物后隨便修修交稿完事。 李斯把這話一轉(zhuǎn)達,一些敏銳的朝臣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荷包,一顆心稀里嘩啦地冒血。 俸祿才發(fā)下來沒幾天,大王又想干什么? 大公子不是去邯鄲郡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嬴政:今天我請客,你們給我吹 百官:_(:3」∠)_ 第84章 喊話 在全魚宴緊張籌備的階段,大窯燒出來的第一批瓷器又被扶蘇安排人手運回了咸陽。得知大王要用瓷器開宮宴之后,這批瓷器通過少府衙門統(tǒng)一入庫,準備在全魚宴后擇日上架開售。 有了這批新瓷器,原本有些施展不開的御廚們頓時迸發(fā)不少新想法,決定一定要讓所有碗碟都上桌溜一遍! 全魚宴的魚除了傳統(tǒng)的蒸烤之外,還選用了許多需要用到炒鍋的做法。 炒菜這東西宮里的膳房做出來的,不少有幸被嬴政留著用膳的大臣自然也嘗過,算不得新鮮,大伙結(jié)合前頭吃過的炒菜味道,再把它套到魚上,嘶,不得了,那一定賊香賊香! 炒菜是怎么做出來的,少府衙門那邊露了點風聲,說需要用鐵鍋,一般人別想了,朝廷不會允許你們私自造鍋的。 一家兩家還好,要是家家戶戶都想要,哪來那么多鐵呢? 針對這事,少府衙門還對文武百官瘋狂暗示:如果你們勤快點把東方諸國全部打下來,一來可以占了他們的鐵礦,二來往后不必再打仗了,可以大規(guī)?;厥樟鶉谋骰貭t再造,到時造鍋的材料不就應有盡有?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jù),沒半點毛病,文武百官聽了只有一個感想:我信了你的邪! 許多人都揣著“我不會再被大王父子倆蠱惑”的堅定想法入宮赴宴,結(jié)果一落座,他們的目光立刻被個瑩潤如玉的酒杯,造型素雅,線條流麗,那淡淡的青色宛如被月光親吻過一般,通體上下散發(fā)著迷人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