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因為是第一次做這樣的統(tǒng)計冊子,所以上面只抄錄了去年和今年的對比數(shù)據(jù)。 扶蘇說道:“除了幾畝因為澆灌或者病蟲害問題而出現(xiàn)產(chǎn)量差異的田地外,別莊里的田地產(chǎn)量基本都翻了一倍以上,若是照料得更用心些,定時除草除蟲和加施糞肥,產(chǎn)量能翻到兩倍去?!?/br> 說到這些事,扶蘇雙眼熠熠,整個人精神十足,明顯不覺得做這些統(tǒng)計和調(diào)查有多枯燥乏味。 李斯也知道扶蘇那堆肥法出了效果,田地產(chǎn)量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沒拿到這么確切的數(shù)據(jù)。 聽扶蘇報出產(chǎn)量翻番的結(jié)果,李斯不由坐直了身體。 糧食多,代表能養(yǎng)活的士兵多,他們想打六國不必束手束腳! 嬴政耐心聽著扶蘇解釋著糧冊上的一樣樣數(shù)據(jù),等扶蘇講完了,他才拿過糧冊隨意地翻看起來。 以前的文書用的都是竹簡,占地大不說,看起來也費時費眼,年末上計時一個地方的集簿往往就能裝個幾車,朝廷得費不少功夫才能把它們查閱完,工作效率極其低下。 畢竟所謂的上計是要各縣把縣中諸事整合整合,集中往郡中匯報;郡中把底下各縣諸事再整合整合,集中送往朝廷,評定一年功過,決定各級官員的提拔或貶謫。 這里頭的“諸事”,主要包括縣里的人口變化、田地增減、錢谷出入和盜賊多少,林林總總記錄下來,裝個幾車一點都不夸張! 扶蘇所做的這個糧冊,糧食增減一目了然,來自哪里、用到哪里都記錄得清清楚楚,換個傻子來看,都能看出上面的數(shù)據(jù)有沒有問題。 而且只用這么一本冊子,這么多莊戶的田地大小、產(chǎn)量多少便都清晰地記錄進(jìn)去了! 雖說上面所記的不過是別莊這一小片地方的情況,但要是有心用在更大的地方也不是不行。 嬴政夸道:“這冊子不錯?!彼f完讓人把糧冊拿給李斯過目。 李斯剛才就已經(jīng)很好奇,拿到糧冊之后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嬴政雖能看出這冊子大有用處,但也只是看出來而已,畢竟平時真正接觸這些事的人還是李斯這個當(dāng)臣子的! 李斯立刻想到,若是能把這個冊子用到每年的秋冬集課上,朝廷將更容易掌控地方上的情況。 有這么一目了然、簡潔明了的記錄,底下的人想蒙混過關(guān)都得多費點心思吧? 李斯看向扶蘇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樣了。 扶蘇弄出竹紙,他只覺得這東西很便利,有這一利器在云陽縣這座學(xué)宮說不準(zhǔn)真的能大綻異彩??煽吹竭@本冊子,李斯猛地意識到扶蘇想要的可能不僅僅是“便利”! 尉繚和韓非都在云陽縣,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在給扶蘇謀劃? 李斯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口中卻應(yīng)和道:“確實是好東西?!?/br> 這些小裳華都聽不懂,但她也不覺得無聊,一直兩眼亮亮地往扶蘇那邊看,覺得扶蘇侃侃而談的模樣很好看,扶蘇安安靜靜的模樣也很好看。 李由默不作聲地陪坐在一邊,不時還得擋一擋看扶蘇看得眼也不眨的meimei,免得嬴政覺得他meimei太不矜持。 單憑一本糧冊,嬴政也沒全信。 秋收之后,到處都在曬糧,田間地里也沒閑人,不少人已經(jīng)緊鑼密鼓地把地重新犁好,往里頭混入糞肥。 許是因為堆肥久了,這些施了糞肥的田地嗅不見什么味道,一片片翻整好的田地看起來整齊又漂亮。 嬴政讓扶蘇領(lǐng)著出去走了一圈,看過糧倉里堆著的谷子,又與莊戶們聊了聊,才算是確定糧冊上的數(shù)據(jù)并非夸張。 這么轉(zhuǎn)悠下來,嬴政和李斯都該回去了。 小裳華雖然舍不得,卻也知道扶蘇很快會回咸陽,所以開開心心地和扶蘇道別,臨別時再次偷偷塞給扶蘇一個小香包,說是裝著桂花,老香老香了。 扶蘇送他們登車。 嬴政見李斯他們都上車了,只扶蘇立在跟前相送,便對扶蘇說道:“你若舍不得,把人攔下就是。韓王連親弟弟都送來了,難道還不愿意送一個張良?” 李由會和李斯提起扶蘇最近的不同,底下的人自然也會如實記錄下來送去咸陽。 嬴政是聽人說李斯帶著女兒過來了,才親自過來瞧瞧:一來是看看產(chǎn)量翻番的說法是不是真的,二來是看看扶蘇是不是真的因為好友離開而低落消沉。 扶蘇說道:“子房心不在此。”子房是張良的字。 照嬴政來說,什么心不在此是完全不用考慮的事,哪怕對方心不甘情不愿,只要他想把人留下,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人留下。 不過扶蘇既然不這么想,嬴政也不打算再管。 嬴政說道:“馬上要滿一年,你這邊的事收收尾,安心回咸陽去?!?/br> 扶蘇是他的長子,沒有在宮外久住的道理,讓他出來一年已經(jīng)是破例了。 要不是扶蘇搗鼓出不少有用的東西,連這一年嬴政也不會讓他待滿。 扶蘇聞言乖乖點頭。 這次出宮的收獲已經(jīng)足夠大了,至少他摸到了父皇的底線,只要他踏踏實實做事,父皇會給予他一定的自由。 父皇用人一向如此,不管出身如何,不管來自何方,不管貧賤富貴,只要對方確實有才能,父皇就愿意起用。 至于父皇心里到底信不信任對方,這并不重要。 只要有用就可以了。 扶蘇立在原地目送嬴政登車離去。 歸期已定,這段時間他確實得把手上的事收收尾。 學(xué)宮有程邈與蒙毅在,韓非和尉繚時不時也給出出主意,基本沒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 這次扶蘇回咸陽,程邈得留在學(xué)宮坐鎮(zhèn),蒙毅肯定要一起回,尉繚肯定也不能留下,扶蘇要考慮的只有韓非的去留。 扶蘇琢磨片刻,沒回別莊,而是轉(zhuǎn)身去學(xué)宮尋韓非。 韓非正在撫琴。 琴聲中帶著幾分愁緒。 扶蘇駐足聆聽完一曲,才上前喊道:“先生?!?/br> 韓非起身迎扶蘇坐下。 兩人相對而坐,扶蘇開門見山地問:“入冬后我該回咸陽去了,先生您準(zhǔn)備留在學(xué)宮還是與我一道回去?” 韓非一頓。 他的身份與張良不同,他在韓國不得重用不說,還遭兄長猜忌,所以張良可以回新鄭,他只能客居秦國。 他也沒忘記自己入秦的初衷。 韓非說道:“我自然愿意與公子一起回咸陽?!?/br> 學(xué)宮的日子雖悠閑,但不適合他。 至少不適合現(xiàn)在的他。 韓非補(bǔ)充道:“只是我若與公子一起回去,怕是會給公子帶來不小的麻煩?!?/br> 不管是李斯還是姚賈,都不想留下他這個禍患。 李斯是因為他們兩人曾是師兄弟,對彼此了解甚深,李斯明白他有可能左右嬴政的想法,并利用這樣的方式達(dá)成自己的目的;至于姚賈,自然是因為他曾經(jīng)上書嬴政,直接罵姚賈是“梁之大盜,趙之逐臣”,力勸嬴政不要任用這樣的小人。 扶蘇不疾不徐地說道:“只要想做點什么事,永遠(yuǎn)都少不了麻煩?!?/br> 其實即使什么都不做,也絕不可能安享太平。 兩人議定,扶蘇便沒再打擾韓非,徑自回了別莊,叫人把朱小六尋來,吩咐朱小六去縣里尋幾個屠夫。 秋末的豬雖還不太肥,但也有不少已經(jīng)可以宰殺了。 先殺幾只摸索點經(jīng)驗,到處理后面那一大批時就可以不錯失任何寶貝了! 扶蘇頓了頓,索性直接列了個單子,讓朱小六請完屠夫之后再去買些材料,順便叫匠人做出需要用到的工具。 作者有話要說:尉繚:他背后是蒙家!還要和李家結(jié)親!原來如此! 李斯:他有韓非和尉繚給他出謀劃策!原來如此! * 注: 1姚賈相關(guān):“梁之大盜,趙之逐臣”,出自《戰(zhàn)國策.秦策》,李姚兩人及嬴政對韓非的態(tài)度參考錢穆老師的《秦漢史》和百度百科。 2上計相關(guān):參考《棔柿樓集·藏身于物的風(fēng)俗故事》。 第21章 胰子 朱小六辦事還是很活絡(luò)的,這段時間扶蘇又從莊戶里挑了些人給他打下手,因此不管扶蘇要東西還是要人,朱小六都第一時間給他找齊了。 屠夫到位之后,對莊子上的豬了若指掌的朱小六麻利地挑出一批適合宰殺的。 對于百姓來說,宰一頭豬是大事,像扶蘇這樣一宰宰一批的更是大事中的大事,手頭上沒事的莊戶都過來幫忙(圍觀)。 就是挺可惜李由沒有露一手,大伙都覺得閹豬那么厲害的李由,殺豬應(yīng)該也很有一手才對! 扶蘇也不攔著莊戶們來看熱鬧,只交待屠夫把他要的東西留下:rou肯定是要分下去的,這個大家都知道怎么處理;榨豬油也是大伙都會弄的手藝,也不必多說。 扶蘇想利用的主要是豬下水部分。 前段時間有人給扶蘇獻(xiàn)上一種蜀中的食物,對方說是認(rèn)得一個蜀地人,是個屠戶,家里自己也養(yǎng)著幾頭豬。有時豬rou又剩下,又不想賤價賣掉,對方就會把rou剁碎調(diào)下味塞進(jìn)洗干凈的豬腸臟里曬干。 天氣好的話,太陽底下曬一曬就好,若是碰上惡劣天氣,還可以燃些松木把它熏干,滋味更加特別。 這種做法做出來的吃食叫臘腸,釀制時按照需要把它分成一截一截,想吃時非常省事,隨便切一段,跟著飯一起蒸熟就好。 別看做法簡單,等飯煮好以后揭開蓋,保證滿屋子都是rou香,米飯里也沁著rou味,吃起來特別香。要是家里米糧足的話,一頓保證能吃個三大碗! 最要緊的是,臘腸耐放,秋冬曬一桿子,能直接放到第二年都不會壞,家里買不著rou時能割一根解解饞。 囤rou一向是小老百姓愛干的事,捕魚的人會把大魚小魚做成魚干,打獵的人會把多余的rou做成臘rou。 連教授出無數(shù)厲害弟子的孔仲尼,規(guī)定的拜師禮也是十條臘rou,后來不少人都遵循這個數(shù)目收學(xué)生“束脩”。 當(dāng)然,對于更多百姓來說,幾個月聞不著rou味都很正常,割十條臘rou去讀書更是奢侈至極的事。 扶蘇以前不太重口腹之欲,對吃食方面沒太關(guān)注,聽到有人提了這種方法倒是來了興致,決定叫人試試看。 最近天氣放晴,陽光很好,正適合曬臘rou和臘腸。 這件事,扶蘇交給擅廚藝的婦人去摸索。 不僅腸臟有用處,別的地方也可以變成寶貝。 扶蘇叫人把豬胰臟和豬膀胱給留了出來。 扶蘇曾經(jīng)見人做過胰子,胰子的主要材料就是豬胰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