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扶蘇招呼張良:“我們?nèi)タ纯??!?/br> 張良自是不會拒絕,隨著扶蘇一同去看畫。 裝裱以后,兩幅畫看起來很像那么一回事了。 張良立在畫前,回想起這半年來的種種:這半年來,他們沒怎么討論天下大勢,只讀書、練劍、彈琴,偶爾興起,也會在絹帛上作畫,每日都過得很快活。 只是快活的日子總是要過去的。 他們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并且不會為什么人改變。 張良又細(xì)細(xì)地把扶蘇畫的《八駿圖》看了一遍,抬手緩緩將畫軸卷了起來。 等整幅畫卷成了輕巧的圓筒裝,張良才轉(zhuǎn)頭對扶蘇說:“我要走了?!?/br> 他的語氣很平常,像是在說“我晚上想吃烙餅”或者“我早上想多睡一會”一樣。 扶蘇一頓,也平靜地點(diǎn)頭:“好。”他又問,“那你什么時候走?” 張良說道:“明日一早吧,我夜里收拾一下,早上起來就走?!彼⒃谠乜粗鎏K,“日后如果有機(jī)會,我也請到我家做客?!?/br> 扶蘇道:“好,我也想看看你養(yǎng)在家里的夜鸮?!?/br> 夜鸮是張良養(yǎng)的一只鳥,眼睛很亮,羽毛很蓬松,能在樹上倒懸,瞧著挺可愛,吃起rou來卻很兇。 扶蘇曾聽張良說起過它,說是擔(dān)心這傻鳥見他不在家中自己飛走了,從小養(yǎng)在家里的鳥兒那么傻,到了外面可能活不過三天。 兩個人稀松平常地聊了幾句,便沒再多說什么話別的話。 第二天一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張良就收拾好行囊走出別莊。 扶蘇和李由一起到門口送他。 張良登上馬車,灑然笑道:“你們不必再送,我自去便可?!?/br> 扶蘇點(diǎn)頭,目送張良乘坐的馬車緩緩駛遠(yuǎn)。 直至馬車消失不見,扶蘇才和李由一同轉(zhuǎn)身折返。 李由有些憂心地看著扶蘇,卻不知該怎么勸慰。 扶蘇太聰明,學(xué)什么都很容易,所以有時候很多人都跟不上他的想法。即便有人跟得上,很可能也因?yàn)樗纳矸荻桓液退狡鹌阶赜懻搯栴}。 張良不一樣,張良他和扶蘇幾乎都有過目不忘之能,兩個人志趣相投、才智相仿,哪怕只是坐著閑談,心中也是歡暢的。 接下來幾日,李由都格外關(guān)注扶蘇。 張良走了,扶蘇只偶爾會錯口說一句“張兄,你看這個”,每到這時候扶蘇看起來才有些落寞,其他時候倒是一切如常。 李由寫信回咸陽時,給李斯提了一句:“張良去后公子一切都好,只是比過去幾個月安靜許多?!?/br> 事實(shí)上在張良到來前扶蘇也是這樣安靜,大多時候都一個人默默地看書,一個人默默地籌謀。 李由不是會安慰人的性格,在信里給李斯提過一句,便沒再和其他人說什么,每日一如既往地早起陪扶蘇練劍。 在張良帶著仆從離開秦國、云陽縣的秋收步入尾聲時,一輛馬車從咸陽轆轆地駛向云陽縣。 車中,頭上扎著兩個小包包的小裳華忍不住頻頻掀簾子往外看,看完又轉(zhuǎn)頭問李斯:“還要多久才到啊?” 李斯說:“還差半個時辰才到,你可以睡一會。” 小裳華堅(jiān)定地?fù)u搖頭:“我不睡,我要第一個看到扶蘇哥哥?!?/br> 她還小,還不懂得什么情情愛愛,她只知道扶蘇對她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看到李由的信后眼淚就刷刷刷地往下掉,父兄怎么哄都沒用。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但是一想到扶蘇不開心,她的眼淚就一直掉一直掉,連她自己都管不住。 扶蘇哥哥的朋友離開了,她可以當(dāng)扶蘇哥哥的新朋友啊! 這樣的話,扶蘇哥哥就不用難過了! 李斯看著女兒略帶焦灼的小臉蛋,心情非常復(fù)雜。 他是想把女兒嫁給扶蘇沒錯,可是他家女兒外向得也太早了。 昨天夜里他看李由的信時,女兒又賴在他身邊跟著看,沒想到看著看著,女兒就哭了起來,要不是保證今天休沐帶她來云陽縣,她怕是能哭上一整晚都不停歇。 李斯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信上寫了什么能讓女兒哭出來的東西,不就是那個張良離開了,扶蘇看起來比平時安靜了嗎? 少了個可說話的人,會安靜些實(shí)在再正常不過了,總不能自言自語吧? 李斯一路回答了小裳華無數(shù)次的“還有多久才到啊”,別莊才終于出現(xiàn)在父女倆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扶小蘇:我不難過! 小裳華:抱抱! 第19章 關(guān)心 入秋之后天氣轉(zhuǎn)涼,扶蘇白天出去走動的時間變多了,哪怕不到莊外去,平日里也會坐到亭中看書。 這日扶蘇也拿著卷書在看,書還沒讀到過半,卻聽?wèi)训聛韴?bào)說李斯來了,還帶上了李家小娘子。 扶蘇一怔,擱下書起身出去相迎,剛走出院門,已看到小裳華邁開小短腿朝他跑來,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 后面跟著一臉無奈的李斯和李由。 小裳華蹬蹬蹬跑到扶蘇面前,開心地喊:“扶蘇哥哥!” 扶蘇有些怔忡,而后才回喊了一聲:“裳裳?!?/br> 見扶蘇記得自己的小名,小裳華頓時眉開眼笑,說道:“我磨了爹爹好久,爹爹才肯帶我過來的?!闭f完她又有點(diǎn)小緊張,睜著圓圓的杏眼小心翼翼地看向扶蘇,“你沒有請我來,我自己就來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扶蘇道:“當(dāng)然不會?!?/br> 扶蘇這么說,小裳華就放心啦。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家爹爹和哥哥落后了很多,轉(zhuǎn)頭去找他們。 扶蘇上前和李斯相互見禮。 李斯朝扶蘇說道:“自從上回來過這邊以后,裳裳一直惦記著要來玩,我只好帶著他過來了?!?/br> 扶蘇請李斯入內(nèi)飲茶。 小裳華有些坐不住,喝了一小杯茶后眼珠子一轉(zhuǎn),對李斯說:“爹爹這么久沒見到哥哥,肯定有很多話要和哥哥說,你們兩個人在這里多聊聊,我和扶蘇哥哥去外面玩!”說完她偷偷拉住扶蘇的手,馬上要拉著扶蘇往外走。 李斯訓(xùn)斥:“不許放肆!” 小裳華緊張地攥緊扶蘇的手掌,像是害怕扶蘇要甩開她。 扶蘇一頓,輕輕回握小裳華的手,順著她的話說道:“裳裳說得對,你們聊著,我們出去玩就好?!?/br> 李斯聽到扶蘇的稱呼,臉皮抽了抽。 不過他一向能克制自己的情緒,心里想什么從不表現(xiàn)在臉上,因此也沒攔著,由著扶蘇和小裳華兩個人去庭院里玩。 李由倒是一直盯著那兩只牽在一起的小手。 雖說兩個小的過了年也才七歲,但是這么親近真的好嗎? 《詩三百》里面就有一句“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扶蘇若是想抽身,想把女兒嫁給他的大有人在,可他meimei一個女孩子,要是將來婚事有變,豈不是給耽誤了? 對面坐著的是自己父親,李由也沒瞞著,直接把自己的擔(dān)憂說了出口。 李斯說道:“你在大公子身邊這么久,難道還不清楚他的為人?” 李由一頓。 扶蘇的為人他當(dāng)然清楚,扶蘇不管對誰都很和煦,對身邊的人更是從不吝于關(guān)心、更不吝嗇財(cái)物上的賞賜。 通過這大半年的觀察來看,倘若要選擇追隨和效忠的人,扶蘇當(dāng)然是不二人選。 可是要當(dāng)丈夫的話,李由就不太確定了。 見兒子面上還是帶著些憂心,李斯說道:“這件事,大王早已決定好了。” 早些時候嬴政已經(jīng)和李斯說起過這樁兒女婚事,只等兩個小的再長大一些再對外宣布。 既然嬴政開了口,即便是扶蘇自己不樂意也無法改變。 何況,扶蘇看起來對這樁婚事也是心知肚明,并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diǎn)不樂意。 李由聽李斯這么說,一顆心才放回肚子里,只不過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庭院中看去。 扶蘇和小裳華早已走到庭中。 小裳華拉著扶蘇在庭院里轉(zhuǎn)了一圈,興致勃勃地站到一棵老樹下,仰起頭看了看樹干的高度,轉(zhuǎn)頭對扶蘇建議:“這里可以做個秋千!”不等扶蘇回答,她又接著說了一長串,“你會做秋千嗎?我跟你說,我會做,我在家學(xué)著做過的,非常簡單,一學(xué)就會!” 說著她還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扶蘇,不管語氣還是表情都是滿滿的暗示。 扶蘇一下子懂了,虛心求教:“我沒做過,想做的話要準(zhǔn)備什么東西?” 小裳華立刻來勁了,掰著手指給他數(shù):“只要要麻繩和木板就可以啦,不過可能要人幫忙鋸一下,不然木板大小不適合。對了,還得在上面開幾個口子,這樣才好綁繩子?!?/br> 扶蘇便命人去取木板和麻繩。 小裳華干勁滿滿,游說完扶蘇做秋千,又拉著扶蘇滿園子認(rèn)花,和扶蘇講什么花做的香包最香。 說著說著,她還挺懊惱:“上次我偷偷摘我娘的牡丹做香包,結(jié)果它開得那么好看,居然不怎么香,害我白挨了我娘一頓罵。” 扶蘇一頓,抬手摸摸她的包包頭,讓她不要沮喪。他說道:“下次我遇到很香的花就叫人送去給你?!?/br> 小裳華本就不是會沮喪的人,聽扶蘇這么說立刻高興得眉眼彎彎,渾身上下透著股掩不住的高興勁。 她眼尖地看見底下的人把麻繩和鋸好的木板取來了,又拉著扶蘇繞回樹下做秋千。 兩個人力氣其實(shí)都不大,不過扶蘇已習(xí)過武,又是男孩子,手勁自然大些,綁起麻繩來還算輕松,繩結(jié)也打得很結(jié)實(shí)。 木板綁好了,剩下的就是把秋千綁到樹上去了。 小裳華早挑好了枝干,只是兩個人都還是小不點(diǎn),只能望著高高的樹干一籌莫展。 爬樹這種事,扶蘇是沒試過的,小裳華雖然活潑好動,但也不可能當(dāng)著扶蘇的面往樹上爬,她還是很要面子的。 扶蘇也沒為難多久,想了想便轉(zhuǎn)頭吩咐道:“懷德,去讓人取梯子來。” 懷德領(lǐng)命而去,很快領(lǐng)著兩個扛著梯的人過來,一個人在底下扶著梯子,一個人爬上去栓麻繩。 秋千系好之后,懷德還不放心地親自登梯檢查了一下繩結(jié)的結(jié)實(shí)程度,確定沒問題之后才畢恭畢敬地告訴扶蘇搞好了。 雖然最后一個步驟沒有親力親為,小裳華還是挺高興,她坐上去讓扶蘇推著玩了一會,麻溜地從上面跳下來,對扶蘇說:“扶蘇哥哥,到你了!” 扶蘇游歷過許多小世界,經(jīng)歷不可謂不豐富,但秋千這種小孩子愛玩的東西他還真沒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