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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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遙遠的邊疆,傷重的齊二陷入了高熱和昏迷之中。 他正蹣珊艱難地走在荒郊野嶺之中,黑鴉斜飛,草木枯落,抬頭見,殘陽如血,為這荒郊野嶺涂抹上了一層似有若無的凄涼。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只是兩條腿無意識地往前走。 前面還有有什么在牽引著他。 他的手腳枯瘦,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 他的手里還捧著一盞燈,一盞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燈。 不知道這是什么,但是心里卻清楚地明白,這是極重要的一盞燈,怎么也不要讓它熄滅。 他就這么抱著那盞燈費力地往前挪動,走著走著,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齊二,你去哪里?你要做什么?這是什么燈!” 你是誰,為什么這么熟悉?“齊二,齊二,你告訴我!” 你要我告訴你什么? “齊二,齊二,你回頭,你回頭看看我!” 你在哪里? “齊二你回來,你回來……我,我不想死!” 這是一聲凄厲絕望的喊叫,仿佛穿透了陰陽的界限,穿過了生死,傳入了他的耳中。 如同一把劍刺入胸口,心肺俱碎,強烈到讓他幾乎失去意識的劇痛襲來。 他艱難地站在那里,抱著那盞燈:“嘉嘉,是嗎?” 身后的那個人卻不再說話了。 他僵硬緩慢地回過頭,卻看到在漫天的彩霞之下,在凄迷荒敗的枯草之間,一個單薄蒼白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 仿佛他和她之間隔了一道水霧,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當(dāng)他看著她的時候,她也在看著他。 四目相對間,他看到了命運的齒輪,看到了生命的輪回,看到了她所有的痛苦和疑惑,看到了他和她往日的因和果。 看到了他的這輩子,以及上輩子。 許多許多的信息涌入大腦之中,他恍惚中低下頭,望向手中那盞燈。 燈已經(jīng)奄奄一息,隱隱欲滅。齊二抬起手,將那盞燈舉起。 凝視著水霧之后的那道身影,他嘶啞的聲音響起:“嘉嘉,回去,等我。” 之后,一切灰飛煙滅。 齊二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太醫(yī)并一眾擔(dān)心的屬下。 顧嘉已經(jīng)不太記得當(dāng)時的事了,她只記得自己昏迷過去了,昏迷過去后,竟是重新回到了上次病重后的那個夢里。 只是這一次不同,在夢里,齊二終于看到了她,且對她說話了。 他說讓她回去,等他回來。 顧嘉心里存了一千個一萬個疑惑,腦子里也是懵懵的,總覺得有什么靈光就在眼前,只是一乍現(xiàn)的功夫就可以明白了,她卻怎么也悟不透。 “嘉嘉,你這總算是熬過來了,接下來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養(yǎng)身子就行,孩子自有奶娘照料,你也不用cao心。” 這是容氏的聲音,就在她身邊,慈愛地寬慰著她,還親自端了雞湯送過來要喂她。 她回過神,望向容氏,對著容氏笑了笑。 她生了,生下一個男嬰,如今乳名先叫平安,是盼著齊大和齊二都能平安歸來的意思。 等到了出滿月,才會正式起大名。 而她自己生了平安后,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了兩三日,才算勉強醒過來。 容氏好不容易盼得這么一個心滿意足的孫子,自然是高興,對顧嘉是愧疚又感激,于是格外照料,做人家婆母的當(dāng)家太太,竟然特特地端了雞湯過來要喂給顧嘉吃。 顧嘉虛弱地笑道:“母親,讓紅穗兒伺候我吃就行。” 容氏卻故意拉下臉:“說什么見外的話,我看著你受了這么大的罪,就想著要親手照料你的,怎么,你還嫌我不如紅穗兒好?” 旁邊的齊胭噗嗤笑出來:“阿嘉你就受著吧,咱娘可是惹不起的人!” 顧嘉聽這話,也輕聲笑了,便也沒說什么,就著容氏喂過來的雞湯吃起來。 雞湯喝完了,奶娘抱了平安過來讓顧嘉看。 這已經(jīng)出生七八天了,皺巴的小模樣展開了,小紅嘴兒,清泉一般透亮的大眼,看著就招人喜歡。 容氏愛不釋手,接過來就要抱,又抱著給顧嘉看平安這里那里,說是像極了齊二小時候。 顧嘉摸了摸平安的臉,嫩滑的小臉蛋,很軟。 她也是想抱抱平安的,不過如今身子不好,只能是忍著,等出了月子再報。 就在這時,外面丫囊進來稟報,卻是說皇后娘娘那里命人送來了賞,有產(chǎn)后滋補之品,也有小娃兒用的。 皇后也生了,恰恰好是和顧嘉同一天生的,生了一個小公主。 因早說過以后若是一兒一女,是可以訂個娃娃親的,偏生這兩個孩子這么有緣,不但一兒一女,而且還是同一天出生。 如今皇后送來了賞賜,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了。 顧嘉自然也是知道這些,看了一眼容氏懷里抱著的小小平安,想著這以后竟是個尚公主的命嗎? 一時容氏命人將那些賞賜禮單拿過來,一看之下不免咋舌。 皇后賞賜下來的,可都是外面進貢的各樣好東西,或者宮里頭給皇后特特準(zhǔn)備的,她這是把自己的分了一半送給顧嘉了! 容氏看著單子,感慨:“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顧嘉聽著那單子,心里也明白皇后的意思。 其實她自己本是要下個月才生的,誰知道乍聽到齊二受傷的事,竟動了胎氣,就這么早產(chǎn)了,恰恰好和皇后的小公主趕在同一天。 冥冥之中,或許自有天定吧。 一切都是該著的。 出了月子,顧嘉的身子也慢慢好起來了,小平安也越發(fā)軟糯可愛,闊府上下沒有一個不喜歡的,就連彭氏也三不五時過來看小平安。 過來的時候她會抱一抱小平安,然后夸贊,這孩子好看,比你兩個哥哥小時候都好看。 末了,又添一句,比你也好看。 顧嘉早就習(xí)慣了她這樣,自是懶得說什么的。 最喜歡小平安的就是容氏,容氏恨不得把小平安抱過去日日看的,反倒是顧嘉提醒容氏,輝哥兒這都一周歲了,多少會看大人眼色了,要小心著,不能讓輝哥兒覺得小弟弟躲了他的寵愛。 容氏想想也是,感嘆顧嘉想得周到,這才收了心,多花心思在輝哥兒那里。 顧嘉還抱著小平安進宮一趟,看了皇后的小公主。 把兩個小胖娃娃擺在一起,都是一樣的粉嫩紅潤,滴溜溜的四只大眼睛還互相去看對方,可算是把皇后和顧嘉逗得不輕,兩個當(dāng)娘的笑得前俯后仰。 正看著,皇上也過來了。 他見了小平安,竟也是哈哈大笑,抱起來道:“這和齊二小時候長得差不多,哈哈哈,太像了! 瞧這傻乎乎的小樣子!” 顧嘉不說話了,傻嗎?她可不覺得。 皇后到了皇上一眼,趕緊從皇上手里接過來小平安,抱著,頗為護短地說:“這可是我要定下的未來女婿,可不許說他傻乎乎!” 顧嘉聽這話,一怔,她沒想到皇后竟然在皇上面前這么說話。 她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皇上聽了皇后的斥責(zé),不但沒惱,反而越發(fā)笑起來:“倒不是說傻,就是挺好玩的?!?/br> 說著,還輕輕拍了下小平安的腦袋。 這可算是把皇后惹到了:“別,可千萬別,這是頭兇,可不能輕易碰到,哎,你這毛手毛腳的,再不能讓你碰了!” 皇上:“……” 被嫌棄的皇上,只好和顧嘉說了一會話,問了問府中的近況,又說起齊二即將班師回朝的消息。 如上輩子一樣,和北狄這一站,大昭國大獲全勝,且勝得光彩利素。 皇上夸道:“果然不愧是齊二,朕從小時候就知道他將來必成定國囗囗之才!” 顧嘉心里不免想,這個大功上輩子可是你的,這輩子等于挪給齊二了。 不過想想,他早早地登上了皇位,要什么戰(zhàn)功,給齊二也挺好的。 而旁邊的皇后卻輕聲笑著挪輸,軟軟地道:“你剛才還說人家傻乎乎的呢?!?/br> 皇上神情一頓,之后臉不紅氣不喘,自己給自己圓謊:“這是大智若愚!” 顧嘉看著皇上這樣子,再看看皇后,也忍不住輕聲笑出來。 她突然覺得,這樣的皇后少了幾分之前的端莊,卻看著越發(fā)柔軟可親,而皇上呢……皇上讓人一看就想笑。 帶著自家小平安從宮里頭出來,一路坐著馬車回去府中,走到自家那條街前,就 見車馬眾多,水泄不通。 她不免納悶了,想著這 是怎么了。誰知道底下丫鬢一打 聽,卻是道:“二少爺回來 了!” 顧嘉心中一喜,胸口狂 跳,趕緊命車夫抄小道,趕緊回家去。 這一路上東挪西繞的, 總算是到了府門前,恰好看一眾車馬色到了。為首的那個,可不正是她的夫君齊逸騰。 自邊疆走了一遭,他膚色黝黑,眉眼郎闊,下巴那里還帶著青黑色的胡子,整 個人少了幾分文人氣,卻多 了些征戰(zhàn)沙場的遼闊豪邁。 顧嘉看了他,心里著急,從旁邊奶娘手里艷起熟睡的小平安,就要下車的。 她說過要生了孩子等他回 來,如今他凱旋歸來了,她得讓他看看他們的孩子。 她這里要下車,那邊齊二也看到了她的車馬,矯健地翻身下馬,闊步來到了馬車前。車門簾撩開,她抱著孩子彎腰間,就見他站在馬車前,伸出手來接她。 那手腕結(jié)實粗壯,手指修長,指骨分明。 這是她家夫君的手,溫暖有力的手,會樓著她安撫她的手。 她視線上移,看向他。 。 當(dāng)她看進他的眼睛里, 一種奇妙而熟悉的感覺襲來。 這是她此生的夫君,也不單單是她此生的夫君。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個在夕陽如血荒草凄涼的原野里抱著一盞燈枯瘦如柴行將就木的男人 。 她在車上,他在車下。她懷里才包著她為他生下的骨血。而他伸出手來接她。 盛夏略顯燥熱的風(fēng)拂過面頰,恍惚間,所有的軍士和奴仆,還有那繁華的街道巍峨的國公府大門在這一刻都遠去了。 生命的流逝和再生,命運的轉(zhuǎn)接,前世和今生,這 一刻在兩個人眼中交匯。過 了仿佛一輩子那么長,他終于啞聲道:“嘉嘉,你回來 了,我也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