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打量著顧嘉，呵呵笑了：“就是這位姑娘，去年冬天把自己莊子的棉花全都捐給了朝廷，朕一直說要召她來見見，只是沒有機(jī)會罷了?！?/br>
    其實(shí)這都是借口，要召見，隨便挑一盞茶功夫就是了，不過一個當(dāng)圣人的，招來一個未嫁的姑娘，終究不合適，所以作罷。這次皇太后把她叫過來觀龍臺，倒是可以看看了。

    皇太后聽皇上這么說，自然是高興，她也喜歡顧嘉，知道顧嘉做得那事，又得了賞，越發(fā)覺得自己看人不錯的。

    皇太后旁邊坐著的是皇后和安定郡主，皇后是個莊重人兒，不怎么愛說話，不過面目看著還算和藹。這安定郡主和顧嘉倒是熟得，也跟著幫腔，笑道：“今日太鬧騰，不趕巧，等哪天挑個清凈的時候，你們聽聽顧姑娘的琴技，那才叫好呢，我就沒聽過幾個比她彈得好的！”

    皇太后想起這事兒來，倒是噗地笑出聲：“你啊，輕易不哭的人，竟然聽著顧姑娘的琴技哭了，可見這真是好，等哪天我定是要聽聽的。”

    顧嘉就在大家的夸贊之中，推辭了兩次，最后卻不過，也就坐下了，就坐在安定郡主下首的位置。

    坐定了，略抬頭看時，只見自己斜對面便是公主皇子等，兩位公主她沒見過，也叫不出名字，可是那三位皇子卻是知道的。

    大皇子約莫三十多歲，養(yǎng)了三捋胡，端莊嚴(yán)肅，二皇子是個胖子，坐在那里東張西望的，三皇子最年輕長得模樣也最俊俏，坐在二皇子下首喝茶。

    顧嘉正打量著，恰好三皇子往自己這邊看過來，倒是捉個正著，她忙裝作不經(jīng)意地別開目光。

    三皇子見到了，唇邊浮現(xiàn)一抹笑，倒是沒說什么。

    這時候突地聞得一聲震天的鑼鼓之聲，密集的鼓點(diǎn)如雨一般驟然襲來，只聽得人心都提起來了。大家探頭看向那觀龍臺下，卻見不遠(yuǎn)處的護(hù)城河里，兩艘龍舟都已經(jīng)齊頭來到紅色緞布做成的起點(diǎn)，看樣子是準(zhǔn)備出發(fā)了。

    顧嘉這里看不清楚龍舟上的人，只能看到一個個紅色小人兒綠色小人兒，在那里躍躍欲試，看樣子是要拼盡全力的。

    話題自然轉(zhuǎn)到了這龍舟賽上，皇上笑道：“母后，依您老人家意思，哪隊(duì)能奪這金粽？”

    原來每年的龍舟賽都會特意鑄一些小金粽子，哪隊(duì)奪了比賽，就會贏得這個金粽子。這種金粽子除了端午佳節(jié)，其他時候是絕對不會鑄的，可以說是物事雖小，千金難求。

    皇太后想起來什么，問道：“阿脩兒是哪一隊(duì)來著？”

    皇上聽到趙脩的名字，看了眼下面的龍舟，回道；“我記得是綠隊(duì)。”

    說著還問旁邊的幾位皇子：“是不是綠隊(duì)？朕也沒太留意，記不清了?！?/br>
    底下幾個皇子中，大皇子恭聲回道：“回稟父皇，阿脩兒確實(shí)是綠隊(duì)。”

    皇上這才一臉恍然，捋須笑道：“原來是綠隊(duì)，也不知道阿脩兒的綠隊(duì)能否獲勝?！?/br>
    顧嘉從旁聽著，不知道為什么莫名覺得皇上這一番問話有點(diǎn)作，說不上來的感覺，特別是不知道趙脩屬于紅綠隊(duì)哪隊(duì)這件事，感覺有些假，仿佛明知故問。

    他故意在兒子面前這么說，假裝自己不知道？堂堂帝王，又何必演這種戲，偏偏演技又不夠好。

    顧嘉不懂，當(dāng)下也不敢作聲，只是安靜地聽著。

    皇家的幾位正在討論著這龍舟賽的事，大家都覺得南平王世子那一隊(duì)能贏，皇太后甚至笑著道：“阿脩兒自小文武兼?zhèn)洌衣犝f，他五歲的時候就能提著劍，六歲的時候能上馬，這個倒是有些先帝小時候的樣子。”

    她這么一說，皇上和安定郡主自然都夸，夸南平王世子如何好。

    一時皇上又道：“若說起來母后這些孫輩，最是像先帝的也唯有阿脩兒了。朕的這些皇子，沒一個及得上阿脩兒的。”

    這話一出，皇后那臉上的笑便有些不自在了：“也是南平王教誨得好，阿脩兒又是自小好學(xué)上進(jìn)的，哎，說起來也是沒法，你看宮里頭這幾位皇子，有一個算一個的，沒個成器的?！?/br>
    她這話雖是夸南平王世子，貶低自己家孩子，但是卻多少泛著酸的。

    顧嘉聽出來了，皇太后那邊自然也聽出來了，便笑著道：“這哪能這樣比，咱家?guī)孜粚O子沒一個差的，都好，只是在跟前時間長了，我往日疼他們多，如今阿脩兒才來眼跟前，不常見的，心里有愧，就多說一些他的好罷了?！?/br>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皇后也不是那小氣的，當(dāng)下便不說什么了，只是笑道：“對了，這次參加龍舟賽的，除了阿脩兒，還有哪個？”

    皇后既然問起還有哪個，那自然不是問得尋常人，得是能在宮中走動的大家知道的人家。

    三皇子見此，便恭聲回道：“回稟母后，這次參加龍舟賽的，只我知道的就有莫大將軍府上的莫三公子，還有孟國公府的二公子，并有榮伯公府康四公子?！?/br>
    皇上聽三皇子提起，倒是有些意外：“逸騰也參加了這次龍舟賽，他不是才參加完大試嗎？還有逸之，怎么也參加了？”

    三皇子這才稟道：“本是不參加的，只是這次龍舟賽在嚴(yán)訓(xùn)準(zhǔn)備的時候恰出了點(diǎn)意外，有幾位船員沒法子出船了，才說要重新招幾位，恰好莫三公子并齊二公子已經(jīng)過了大試，他們二位便都參加了?！?/br>
    皇上聽到齊二也參加了，自是贊許，因提起齊二這次得了狀元的事來。

    本來皇上中意的自然是莫三公子，莫三公子才華橫溢，三四歲就能吟詩作對，又寫得一手好字，做得錦繡文章，是為皇上心頭之好。

    可是這次大考，莫三公子竟然只得了個第二，反而讓個木頭疙瘩的齊二得了第一，這本就讓皇上意外，也讓皇上開始對齊二這個木頭疙瘩感興趣了。

    殿試的時候，皇上出的考題是去年的寒冬流民缺衣一事，因這件事恰好壓在他心頭，一時不得辦法解決，這才出了這個考題，一個是試試年少才子們的時政策論，另一個卻是也想看看年輕人有沒有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這些殿試的才子文章一出來，皇上最先看的是莫三公子的，看了莫三公子的，便有失望了。這文章固然是寫得好，引經(jīng)據(jù)典，回顧歷史上多少例子，可以說是洋洋灑灑兩千字，寫得個慷慨激昂?？蓡栴}就在于，他寫了兩千字，皇上明明看得是拍案叫好，可看完后，回顧一下，他到底寫了什么？提了什么建議？好像沒有吧？

    皇上帶著心頭的迷惘，繼續(xù)看齊二的，一看之下，卻見齊二的文章樸實(shí)無華，卻句句都在點(diǎn)上，文章中提到了流民的根源，流民的危害，以及去年冬日的見聞和對流民的同情，最后提到了自己對治理流民的一些想法。

    看完這文章，皇上自然也就想到了，三皇子曾經(jīng)稟報(bào)過，說是齊二跟著他一起給流民發(fā)放棉衣的事。

    掩卷沉思，皇上最后還是點(diǎn)了齊二為新科狀元郎。

    之后皇上叫來了三皇子，又問起了關(guān)于齊二的一些事情，問來問去，皇上對齊二是越來越欣賞。

    這是一個踏實(shí)辦實(shí)事的孩子，年紀(jì)輕輕的，已經(jīng)很有見地了，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是以如今聽說齊二也參加了那龍舟賽，皇上頓時來了興致，詳細(xì)地問起來齊二的功夫。

    三皇子笑道：“父皇，你忘了嗎，齊二可是自小陪著兒臣學(xué)習(xí)騎射的，他精通騎射，拳腳了得，可以說是文武雙全，這次的龍舟賽，因有他參加，不少人都看過，說是有齊二，必能贏！”

    皇上聽聞大喜：“這個好，這個好，我們且看著，若是齊二真能贏，我就另外有賞！”

    說到這里，皇太后突然問道；“齊二是哪個隊(duì)的，可是和阿脩兒一個隊(duì)？”

    她這一問，大家全都怔了下，就連皇上也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笑，淡聲道：“不是，齊二是紅隊(duì)。”

    大家都沒聲了。

    齊二是紅隊(duì)，南平王世子是綠隊(duì)。

    所以，是哪個勝？

    顧嘉沉默地坐在一旁，面上帶著淺淡的笑，安靜地聽著皇上這一家子說事兒。顯然皇上和皇太后都是盼著南平王世子能贏的，可是齊二很是出色，他們又覺得也許齊二會贏，如今這兩個人在不同的龍舟上，他們就頗有些尷尬了。

    最后還是皇上笑道：“好，好，他們年紀(jì)相當(dāng)，如今在這龍舟賽上比拼個高下，這樣比賽才熱鬧！等下無論哪個勝了，朕都要重賞！”

    皇上這么一說，其他人等全都點(diǎn)頭稱贊，紛紛把期待地目光放在了那龍舟賽上。

    此時紅綠兩艘船可以說是戰(zhàn)況激烈，不分前后，兩艘船上的兒郎賣力地劃船，又有那喊號子打鼓的，把鼓打得震天響，兩岸一旁的看客一個個都拼命大喊著，為自己看中的船隊(duì)助威吶喊，更有人將自己手中的五色粽子扔向龍船，呼嘯叫好。

    這時候，也是不巧，那紅船不知怎么竟然船體碰到了岸邊的一棵樹，船身略歪了下，盡管船上的兒郎們很快將船調(diào)整好了方向重新進(jìn)發(fā)，可是那綠船卻是已經(jīng)遙遙領(lǐng)先。紅船上的兒郎不甘示弱，奮起狂追。

    可是兩邊實(shí)力本來就不相上下，此時紅船遇到了意外，綠船顯然是必勝無疑了。

    皇上看著這一幕，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看來天公竟是要綠船勝出，這是天意。”

    其他人等見了，也都知道這綠船必勝無疑了，皇太后自然是高興，咧開嘴笑道：“雖然說這樣有些勝之不武，不過阿脩兒自小運(yùn)氣就好?！?/br>
    至此大家都不再討論那龍舟一事，看來是認(rèn)定了南平王世子所在的綠隊(duì)定是能取勝。

    顧嘉卻有些不死心，悄悄地拿眼兒去看向下面的比賽，此時因紅綠隊(duì)都已經(jīng)接近終點(diǎn)了，護(hù)城河旁有成蔭綠水遮擋，顧嘉看不清楚，不過隱約可以看到紅隊(duì)依然比綠隊(duì)落后了一小段。

    她略有些失望，心想那南平王世子等下獲勝，必是要上來觀龍臺，自己一個姑娘家就坐在皇太后身邊，終究不好看，若是皇太后說個什么，皇上那邊又要重賞南平王世子的話，怕是當(dāng)場賜婚都有可能。

    而且，綠隊(duì)里還有個莫三公子，少不得一起叫上來，這又是一個顧嘉不想看到的人物。

    一時她竟有些如坐針氈，想著該怎么逃過這一劫？若是皇上真得當(dāng)場賜婚，自己又該如何拒絕才能不惹惱了皇上？

    就在她為難犯愁的時候，坐在斜對面的三皇子卻恰好看過來，他打量著顧嘉眼底的憂色，眸中露出笑意。

    顧嘉一抬眼，恰好看到了三皇子的那眼神，四目相對間，顧嘉感覺到三皇子眼中笑意仿佛別有所指。

    什么意思？

    正納悶著，突然聽到臺下爆出來雷鳴般的喝彩聲鼓掌聲叫好聲，人群中有人尖叫不止，還有人拿著鼓狂敲起來。

    這顯然是龍舟賽結(jié)果出來了。

    大家紛紛看過去，卻因?yàn)槟蔷G樹遮擋了，看不到的。

    不過諸人心中自然有數(shù)，知道這龍舟賽必是綠隊(duì)贏了的，皇太后眉開眼笑，臉上皺紋都更深了幾分，她道：“皇上，說好的要重賞的，這可不能有變。”

    皇上朗聲道：“母后，那是自然，等下先宣那頭領(lǐng)上來?！?/br>
    而南平王世子本就是皇族子弟，自然也會一起上來，到時候兩個人干脆一起賞了。

    一時自有侍衛(wèi)上來稟報(bào)，可是結(jié)果卻是讓人大吃一驚的。

    “啟稟皇上，獲勝者為紅隊(duì)，紅隊(duì)頭領(lǐng)為孟國公府的公子齊逸騰?！?/br>
    這話一出，觀龍臺上鴉雀無聲。

    大家都有些意外。

    顧嘉心里卻樂開了，想著南平王世子必是要上來的，但是那莫三公子怕是不用上來了，真好。

    皇上聽到這話后，足足停頓了半晌，這才道：“宣齊逸騰上觀龍臺?！?/br>
    他下令了，這宣召之聲自然一重一重地往外傳，很快，臺階上傳來了腳步聲。

    齊二的腳步，沉穩(wěn)從容。

    顧嘉目視著那臺階，直到臺階上露出了身著紅色勁裝的少年身影，她便收回目光，垂下了眼。

    此時的齊二身著紅色勁裝，腰上艷麗的腰帶把那窄瘦蒼勁的腰束緊，顯露出結(jié)實(shí)的臀和修長筆直的兩條大腿。

    剛從龍舟下來的他剛毅的面龐上流著汗，汗水流到脖子里，掛在額頭上，讓人看一眼就能感覺到剛才龍舟拼搏的激烈。

    不過他身姿依舊挺拔，面目越發(fā)冷峻，神情中頗有些堅(jiān)毅沉穩(wěn)。

    齊二上來后，并不曾去看顧嘉，也不曾去看旁人，更是恭敬地上前，利索地跪下行禮，拜見了皇上。

    皇上讓齊二平身，打量著齊二，還是相當(dāng)滿意的。

    少年?duì)钤?，英姿正?dāng)年，文能絕地理，力能排南山，一身勁裝鮮亮簇新，舉手投足間好一派大將風(fēng)范。

    皇上笑問道：“逸騰，今日是你紅隊(duì)得了勝？”

    齊二拱手道：“僥幸而已?！?/br>
    皇上看他言談間恭謹(jǐn)謙虛，不免更添了幾分好感，又問起齊二和三皇子伴讀的事，齊二都一一答了。

    皇上頷首，越發(fā)滿意，下令重賞，又賜了齊二御前座。

    齊二謝恩過后，這才坐下。

    他的座位就在三皇子下首，顧嘉更斜一點(diǎn)的斜對面。

    待到齊二坐下后，顧嘉才有意無意地看了齊二一眼。

    齊二恭謹(jǐn)?shù)刈谀抢?，并沒有看顧嘉。

    顧嘉見此，收回目光，繼續(xù)當(dāng)自己木泥雕塑。

    反倒是旁邊的三皇子，含笑看了看齊二，又看了看對面的顧嘉，見這兩個人仿佛不認(rèn)識一般，眼中越發(fā)有了興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