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殷舜華聲音冷冽,一聲一聲問的急切,恨不能給她潑盆冷水讓她清醒一些。 殷素月也沒想到殷舜華忽然問這些,雖然有些楞,但是很快她十分真誠地道: “我確定自己是喜歡他的,并且想一輩子都與他在一起。至于你說的他棄我于不顧,我與言域彼此信任,無論分開多久,最后都會重逢。人這一生太長,誰也說不了以后的事,但我既然決定與他相守,便會認真對待這感情,他亦如此。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的每天都是開心的。哪里還有心思和別的什么人糾纏,納妾生孩子呢?!?/br> 她言辭懇切,雖然是姑娘家,說出來的這番話卻也只讓之人覺得坦誠。殷舜華忽然覺得這個孩子和她一點也不像,她不像任何人。 “你去找他我不攔你,但有一件事你需清楚。你跟我來。”殷舜華說的慎重,轉身出了門。 殷素月連忙跟上去,兩人去了臥房。 殷素月剛關上門,轉頭就看見殷舜華拿出一把匕首,隨后她摘掉左手的長手套,拿起匕首在那手腕一劃,鮮血涌出的瞬間,那匕首也沾了血,但不要片刻,那把匕首被鮮血腐蝕漸漸消失。 “母親!”殷素月驚叫出聲,不是因為看見這熟悉的鮮血能腐蝕匕首,而是她看見了殷舜華因為摘掉手套露出來的那只手。 那已經算不上一只正常的手,整只手上的皮膚呈紫黑之色,皮膚之上凸凹不平像是被什么啃咬過,猙獰可怖。 “你身上的血和我一樣,可腐蝕刀劍?!币笏慈A隨手拿了一塊帕子包了傷口,看著殷素月,語氣十分平靜,“但還有一個用途,可防負心之人?!?/br> “前幾年,你父親應該為你推掉不少親事,這事你可知道?” 殷素月只會機械地點頭,她眼睛一直盯在殷舜華那只又黑又青的手上,她來這里近三年,每天都與殷舜華生活在一起,可因為眼睛看不見,她從來不知道殷舜華是這樣的形象。在曾在心里想過很多次,但沒有一種是眼前這樣。 “因為凡是與你成婚之人,這輩子只能唯你一人。若有負于你,必會喪命。”殷舜華見殷素月沒有反應,接著給她解釋:“這是我梅巫山一脈傳承的分血之術,我當初專門為你種下,除了可做防身之用,就是希望你這一生可以找到傾心相待之人?!?/br> 殷素月終于從怔忪中反應過來,“母親,這樣用外物強制綁住一個男人對我死心塌地,真的有用嗎?真心愛我之人,什么不必做,也愿與我同生共死,而強求脅迫來的,焉知別人寧愿選擇死?!?/br> 半晌,殷舜華嘆息一聲,微微輕笑,那笑的意味無奈又悲苦,“可笑這世間既無愿意同生共死之人,也無性情剛烈寧死不屈之人。多得是平庸泛泛之輩,坐享齊人之福。” 殷舜華坐在那里,一身衣裙明艷似火,可她的眼睛空茫,聲音哀婉,陷在往事里傷懷。 她應該是想起了顧昭,也許他們曾經海誓山盟,也許他們曾經夫妻恩愛??娠@然,顧昭不是那個陪她同生共死的人。她所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顧昭看來只會扣上妒婦無德的帽子。 誰都沒有錯,只是不適合。 許久之后,殷舜華站起身,聲音恢復平靜,“你確定要去找他嗎?” 殷素月用力點頭,“我一定會去找他的,他找了我那么多次,我現(xiàn)在才明白這找尋的過程有多艱辛。找到他我就告訴他,以后再也不會分開?!?/br> 殷舜華仍是白紗遮面,聽了她的話也并未再反對。臨走前,殷素月忽然問了一句,“母親,我可以看一看你的臉嗎?” 白紗取下的那一刻,殷素月強忍住了驚叫的沖動,盡管她事先可能已經猜到。 除了那一雙如霧似幻的眼睛,她的臉和她手上的皮膚一樣,或許,她身上其他被遮起來的地方也是這樣。 殷素月忽然有些心痛,因為就在不久前,她還看不見的時候因為好奇殷舜華的樣子,還曾經問她“母親你一定很漂亮吧?!?/br> “如果太愛一個人,明知他不那么愛你,不是非你不可,可也舍不得讓他死。”殷舜華毫不在意地取下面紗,眼睛里無悲無喜,平靜無瀾。 “所以你不想讓父親死就獨自承受了所有的苦難嗎!” 殷素月沒忍住大喊一聲,這是什么詭異的體質,還分血之術,簡直害人!不是讓負心的男人喪命,就是讓自己毀容!這完全是反噬嗎? “把你身上那塊血玉和你手腕上的鐲子給我。” 聽到殷舜華說起玉和鐲子,殷素月才趕緊在脖子上扒拉,她心里也有點忐忑,畢竟這都是原主的東西,還好她都沒扔,好好地戴在身上。 等她取下那血玉和鐲子遞給殷舜華,殷舜華溫聲對她道:“你去找言域吧。娘走過的路,不會讓你再走一遍?!?/br> 殷素月不解何意,但既然已經將血玉和鐲子都還回去,她心里總算輕松了一些。 木屋門口,殷不離早已等在那里,此次他打算將殷素月送下山。 殷素月和殷舜華告別,走過來時,殷不離忽然遞給她一面鏡子。 殷素月順手接過來,“舅舅,拿鏡子做什……” 啪的一聲鏡子掉在地上碎裂,仿佛瞬間有無數(shù)尖刀扎在心上,痛的她泣不成聲, “言域,言域……” 那雙眼睛,那雙眼睛…… 殷素月跌倒在地,放聲慟哭,從來沒有一刻這么難過,眼角酸澀生疼,眼淚洶涌蔓延,她想去揉眼睛,可又舍不得碰一下。 眼睛還是她的眼睛,可那眼神……她只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殷不離能治好她的眼睛,怪不得言域執(zhí)著地祈求她治眼睛,他原來是存了這樣的打算! 殷不離見她哭的喘不動氣,嘆一口氣,摸摸她的頭,“走吧,去見他吧?!?/br> * 從梅巫山到平涼郡,殷素月一路精神恍惚,差點哭暈過去,一句話也不說。綿延不絕的山路,殷不離背著她一點點往下走, “那臭小子也是真喜歡你,你就留下來陪他吧?!?/br> 殷不離嘆一口氣繼續(xù)往前走,殷素月恍惚中又聽到他喊“臭小子”,扯一把他的胡子,傷心難過中也沒注意殷不離話中的漏洞。 終于到了平涼郡下面的城鎮(zhèn)之中,可沿路所見所聞實在太過震驚,三年之間,外面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混亂中到處是聚集的山匪,自發(fā)組織各種名頭的起義。更讓人憂心地是永昌國軍隊已經跨過嶺水之南直往滄陵江而去。 大啟國風雨飄搖,危難存亡之際只有信王殿下帶領各地僅存十萬將士駐扎滄陵江畔,抗擊永昌國侵襲。 一時之間,信王殿下挽救大啟國于危難之中的形象深入人心。 與之相反,佞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噬匣栌箽埍?,武安侯一手遮天,勾結外敵,將大好江山葬送別國,并且打壓信王殿下,將其孤立在滄陵江畔,拒不援助。 大啟國內憂外患,百姓怨聲載道。 殷素月一路上聽到的都是關于言域殘酷暴戾、禍國殃民的傳言。起先她是不相信的,因為她比誰都明白,言域根本不可能效忠袁睿。據她推測,言域私下應該還會幫助袁牧云才對,可這一路所見所聞,好像哪里出了錯。 言域好像改變了主意,或者說他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都在針對袁牧云。難道這又是專門做出來的表象?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殷素月心急如焚,殷不離在平涼郡中買了一匹馬,帶著她一路往北。目之所及,餓殍遍野,滿目瘡痍,越往北戒備森嚴。 殷不離似乎特別熟悉地形,一路帶她繞過關卡盤查,專走人煙僻靜的小道,一直到過滄陵江的時候,殷素月看見了信王殿下駐扎的軍隊在江畔修整。 “你此時不易露面,事情有變?!币蟛浑x皺了皺眉。 “舅舅是擔心他們挾持我威脅言域嗎?”殷素月問道。 “不無可能。” 兩人下馬扮做一老一少北上逃命的爺兒倆,跟著過江的商船蒙混過去。再往北,快馬加鞭,京城及及在望。 這一路北上,兩人餐風露宿,殷素月自然是心急如焚,可殷不離似乎也前所未有的焦急,他帶著殷素月片刻不停,往京城趕去。 最后一日,殷不離更是又換了一匹腳程更快的馬,一路疾馳,“明早太陽出來前咱們必須得進城,我看這城門往后是不會再開了?!?/br> 原本一路奔波的殷素月還有些疲憊,一聽此話,頓時打起精神。 第二日朝陽初升的時候,疲憊不堪的二人終于趕上了最后一波入城的人。身后城門緩緩關閉,剛一入城,有侍衛(wèi)大聲呵斥驅趕,“都讓開,武安侯到?!?/br> 被擠在人群里的殷素月頓時心里一咯噔,在推搡擁擠中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緩緩行來的車駕。 道路兩旁人人禁聲,玄青色的車駕很快駛到城門口,簾子掀開,一個藍衣青年先下馬車,然后轉身去扶馬車里的人。 一只修長白凈的手伸出來扶在沈元夕胳膊上,隨后是一個紅衣青年緩步走下來。殷素月像是不會動了一般死死盯著前方那人,容顏是記憶中的樣子,輪廓卻更加清晰俊美,頎長的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一頭墨發(fā)隨意束在身后,兩鬢卻華發(fā)早生。 那雙眼睛……還是記憶中的桃花眼,此時沒有戾氣,也不含情,什么都沒有,空茫地看著前方。 她的心一陣陣揪痛,下一刻,就聽到言域聲音冰冷地命令:“從今日起,死守城門,一只蒼蠅都不許放進來,若有違令者,殺無赦?!?/br> 侍衛(wèi)抱拳應下。眼見言域說完,沈元夕就要扶住他往城樓上去,殷素月焦急不已,拼命擠開人群,一邊擠一邊喊“言域!言域!你等等我!” 她的聲音格外清亮,但此時卻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沙啞,她喊的急,等到沖出人群,有侍衛(wèi)拔刀來擋,但此時言域已經聽見了。 沈元夕喝退侍衛(wèi),言域卻是僵住身形,并未轉過身。 殷素月瘋了一樣沖過去,奔到言域身旁,一把從身后抱住他,“言域,我很想你?!?/br> 她卻感覺言域微微顫抖,始終都沒有轉過身,片刻,言域掰開她的手,聲音平靜,“你這個騙子!” “沒有,沒有,我就是想你了。”殷素月忽然有些莫名地害怕驚慌,眼看言域掰她的手,她一個快步轉到言域身前,死死抱住他的腰。 “系統(tǒng)是什么?穿書任務又是什么?你說你想我,可你終究還是要走!” “??!” 第77章 長相守(上) 殷素月頓時跟被雷劈中似的, 聽著言域嘴里吐出那些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這個騙子,完成任務就準備離開,想也別想!” 言域的聲音咬牙切齒, 貼著她耳朵邊, 聽得她心尖顫栗,隨后一只手緊緊箍住她的腰, 下一刻身體騰空, 言域抱起她轉身一步步往停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言域……”殷素月腦子里天雷滾滾, 都還沒弄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可又見言域滿臉怒氣抱著她往回走,雖然路邊行人自動退散,可現(xiàn)在言域眼睛看不見, 剛走到馬車門口, 他就磕絆一下差點摔倒。 言域單手抱她,另一只手在馬車門口摸索一陣,終于摸到簾子, 一把掀開, 抱著她上了馬車。 殷素月還不及動作,言域一下?lián)渖蟻韺⑺丛谏硐? 一把將她的雙腕提拉到頭頂, 雖然他眼睛看不見, 可他整個人都如一頭怒到極致的野獸,渾身散發(fā)兇狠地氣質, “你別想再離開我!我不會讓你完成任務的!” 下一刻,急切的吻如狂風暴雨席卷而來,殷素月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就被言域咬住唇瓣啃噬,他動作兇狠,神情卻滿是傷心。 殷素月感覺嘴唇發(fā)麻,被他咬的有些痛??墒墙阱氤叩氖悄菑埵煜さ哪?,尤其是那雙眼睛,曾經蘊含戾氣,冷冽淡??;也曾經情深似海,風華瀲滟,可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到了,空茫一片的虛無。 這個人真的好傻,明明小的時候那么討厭她,可不知什么時候就將她放在心上,視若珍寶。 還在瘋狂親吻中的言域忽然吻到咸咸的水漬,頓時清醒了幾分。他這才松開緊按住的殷素月的手腕,他神情驚慌,在殷素月臉上摸索,摸到眼睛一片濕潤,緊張失措,“阿月,別哭。我再也不嚇你了……你別離開我……” 殷素月伸手握住言域給她擦眼淚的手,撐起身坐起來,緊緊回抱住他。 “我不會離開的。你在哪兒我就去哪兒?!?/br> 馬車緩緩行駛,外面駕車的是沈元夕,他忽然見到殷素月,自是震驚不已,準備將車駕往侯府方向趕去,誰知還沒走幾步嗎,路邊忽然一人跳上來坐在他旁邊。 沈元夕震驚不已,看著身旁這體型微胖,蓄著一把山羊胡子的男人,不知他是怎么跳上來的。 “我是來看看我外甥女婿的,嘿嘿?!币蟛浑x摸著胡須,瞥一眼馬車簾子,笑的意味深長。 “你,你是神醫(yī)?”沈元夕忽然有些印象,那時候還在風雨閣,他見過這傳說中的神醫(yī)一面。 “不錯,你小子有眼光,有媳婦了沒?沒有我給你介紹一個?”殷不離頗為自得,剛捋順的胡子翹得老高。 沈元夕聽了他的話,頓時臉紅一片,話也說的磕磕巴巴:“神醫(yī),在下已有心儀之人,就,就不勞您老費心……” “嘖嘖,還害羞,嘿!”殷不離心情暢快的揶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