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如今得見光明,滿目瘡痍,尸山血海。 殷素月控制不住的顫栗,又一步步返回了先前的石洞。 她看到了那艘大船,但船上什么都沒有。 她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這樣寂靜的虛無還要持續(xù)多久,不知過去多久,石洞外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響。 殷素月心中一個激靈,趕緊站起來往里走了走,她躲在一塊石頭后面,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有人進了石洞,腳步聲由遠及近,殷素月害怕極了。 結果卻聽到熟悉的聲音:“阿月……阿月……” 是言域!他的聲音似乎極為嘶啞疲憊,喊聲中帶著焦急。殷素月悄悄探出身形,準備答應。 剛探出個頭,她被眼前的一幕驚的差點大叫。 言域一身衣衫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渾身浴血,仿佛一個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他的臉上身上全都是血,那血從他原本如清雪般潔凈的臉上滴下來,猙獰可怖。 正在這時,言域發(fā)現(xiàn)了她,一步步走過來,殷素月看見他手中還提著一把劍,止不住的渾身顫抖。 “阿月,別怕,我來接你了。”言域向她伸出手,準備將她拉起來,可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滿手是血,又縮了回去。 “咱們快些離開吧,這島上有危險。”言域聲音有些焦急。 殷素月滿心惶惑不已,言域為什么滿身是血?他做了什么?難道那些島民都是他殺的嗎?這是殷素月的第一反應,因為作為書中的反派大boss,他能干出這種事一點也不奇怪。 殺人如麻的反派boss,絕對不能跟他走! “阿月你怎么了?”言域有些著急,他將手在已經被血浸透的衣服上擦了擦,來拉殷素月。 “不!我不走!”殷素月看見那只伸過來的手,急急后退。 言域無可奈何,只好一把抓住殷素月將她拖出來,拉著她就往外走。 “血……都是血……”殷素月牙齒打顫,滿目都是血紅,鼻腔都是濃郁的血腥。 言域不知道她現(xiàn)在能看得見,聽見殷素月如此說,便出聲解釋:“別怕,我和沈元夕在海島后面遇到一只野獸,搏斗中染了血,你聞到的就是這味道。” 言域在說謊!這根本不是野獸的血! 殷素月聲音顫抖:“蕓姨呢?” 言域沉默片刻,神情似乎極為傷痛,可他卻對殷素月說:“蕓姨在船上等你?!?/br> 走過那一片尸山血海的時候,殷素月渾身戰(zhàn)栗,她又問:“言域,島上的那些人呢?怎么沒聽到聲音?” 言域仍是聲音低沉:“估計這會兒都回家了,我看快要下雨了?!?/br> 不!怎么可能!天空湛藍清透! 言域拉著她走到了淺海處停泊的大船上,剛上船,殷素月看見這船上還有其他人,全部身著烏衣,個個神情焦急,看見言域的那一刻,立刻楊帆起錨。 殷素月在那一群烏衣侍從中看見了那個有些熟悉的侍衛(wèi),就是最初她被帶進相府,和言域一起審訊她的那個烏衣侍從。 此時那烏衣侍從正蹲在船板上為一個人療傷,那人是沈元夕,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船舷的一角,還有兩個蜷成一團的姑娘,顫抖不止,是言秋和言夏。 看了一圈兒,這船上沒有蕓姨! 而言域此刻疲憊不堪,他用手中的劍支撐身體,接過一只飛到船舷處的海鳥,從那鳥腿上拿下來一截竹簡,里面是密信。 “言域……”殷素月滿心害怕,眼前的情形超出了她的預知。 言域聽到殷素月喊他,轉身道:“你累么?歇一會兒?!?/br> “言域,蕓姨呢?我們要到哪去?”殷素月問道。 言域的神情隱忍,半晌,他道:“蕓姨太困了,在船艙里睡覺。現(xiàn)在島上不安全,我們離開這里?!?/br> “是……是么,那我去找蕓姨,和她一起睡?!?/br> 言域過來攔住了她,“你先別去打擾她,就在這里歇一會兒?!毖杂驅⑺龓У酱迳献?。 蕓姨不在這里,可能也不在船艙里,言域為什么要騙她? “言域,沈元夕呢?”殷素月腦中一片混亂,她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 “在你旁邊,受了點傷,不嚴重?!毖杂虻?。 正在這時,那邊奄奄一息的沈元夕睜開了眼,聽到言域這話,輕喊了聲:“阿月……” “沈元夕,你也和我們一起離開嗎?你阿嬤呢?”殷素月問道。 沈元夕神情悲痛,可他頓了頓,卻說:“阿嬤說……出去才能有出息……” “阿嬤年紀大了,你怎么放心?還有島上那些鄉(xiāng)親……” “他們都習慣了……會幫我照顧阿嬤的……”沈元夕強忍傷痛,對殷素月解釋。 不不不,沈元夕也在說謊,這島上根本沒有人了! 說什么那些鄉(xiāng)親會幫他照顧阿嬤,根本不可能的,島上所有的居民都死了。 如果說言域對她說謊可以理解,本來她看見言域渾身是血的第一反應就是他殺了所有的人! 可現(xiàn)在沈元夕還在這里,他向來是個單純赤誠的孩子,不可能說言域殺了島上的人,他還會跟著言域一起走。 更何況他的阿嬤應該已經不在了。 那么……蕓姨,是不是也不在了? 言域和沈元夕經歷了什么?他們以為她是瞎子,所以才和她說了謊,怕她承受不了這打擊。 甚至眼前這滿目鮮血,尸骸遍地,言域也只是對她說,是和野獸搏斗留下的血腥味。 船已揚帆,可言域仍是看著海島的方向,眼中滿是沉痛。 殷素月忽然明白了什么,可能那個溫柔的、慈愛的女人永遠的走了。蕓姨雖然是言域母親的侍女,但這么多年卻視言域為已出,處處維護,傾盡一切。 殷素月走了過去,在船頭坐下,極目遠眺,腥紅一片、血流成河的東嶺島越來越遠,最終在茫茫大海上成了一個看不清的虛影。 第25章 浮沉 船行飛速,海上風浪漫卷,言域坐在船頭,眼睛一直盯著遠處的海面,東嶺島已經看不見了,他仍是執(zhí)著的看著前方。 殷素月坐在一旁,心中茫然傷痛,蕓姨真的不在了。雖然她沒有親眼看見那情形,可是那些尸山血海有多慘烈就不必說了,她猶有些緩不過勁兒,前幾日蕓姨還說給她做紅燒小螃蟹,親切溫柔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 言域似乎受了重傷,他身上衣衫還在不停往下滲血,他也不管。 身后那烏衣侍從給沈元夕包扎完了,走了過來,“公子,你的傷……” “無事?!毖杂蚵曇衾涞?,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仍是盯著前方海面。 那烏衣侍從有些無奈,見此,殷素月只好伸出手,就像從前看不見那樣,往言域身上摸一把,聲音驚訝:“啊,言域,你受傷了嗎?好多血,這怎么辦?你不去處理一下嗎?一會蕓姨來看見了怎么辦?” “這不是我的血?!毖杂蜻€在解釋。 殷素月有些無語,這都快掛了,還這么淡定。話說言域身上那些傷口看著都疼,這反派倒是能忍,只是就這樣一直流血,算怎么回事嘛。 殷素月想了想,又開口:“既然不嚴重那我就放心了,我有點困,我去船艙找蕓姨了?!闭f罷作勢就要起身。 “不許去!”言域一把按住她。然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又連忙解釋:“你成天吵吵鬧鬧,別進去叨擾她,就在這里歇息,我進去看看?!?/br> 殷素月見言域終于起身,便安靜坐下來。她嘆了一口氣,言域現(xiàn)在還瞞著她。蕓姨不在了,她整個心里都空落落的。 殷素月在船頭坐一會兒,見言秋和言夏一直縮在角落里,從始至終都沒抬過頭。說實話,她是有點詫異的。因為按言域的性子,若要救人,第一個救的肯定是蕓姨,怎么現(xiàn)在這兩個meimei還安然無恙,蕓姨卻不在了。 她輕輕挪過去,小聲問:“言夏,你們還好嗎?” 兩姐妹中言夏大些,性格也開朗些,平時在島上殷素月和她說話說得多。言秋就是始終都不愛說話,總喜歡跟著言夏,看人也躲躲閃閃。 誰知言夏還沒回答,言秋聽了殷素月的話,嗚嗚哭起來。 她一哭,言夏分外驚恐,趕緊抱住她,小聲警告:“快別哭了,一會哥哥聽見就不好了。” 言秋一聽提起言域,頓時死死掩住嘴,強忍住抽噎。 殷素月一頭霧水,雖說言域冷漠薄情,并不待見這兩個meimei,但平時也沒見苛責,這怎么把人嚇人這樣。 殷素月見她們害怕言域,就試著說些別的,現(xiàn)在她們好好的在船上,肯定知道當時發(fā)生了何事,于是,殷素月試著問:“你們之前是和蕓姨在一起的……” 結果殷素月話還沒說完,言夏竟然渾身顫抖,也跟著留下眼淚。姐妹倆抱在一起,無聲痛哭。 這就有些奇怪了。 殷素月看著她們那悲慟的神情,忽然想到:難道是蕓姨救了她們?可能還是用自己的性命救了她們……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她們是言域的meimei,雖然是庶出,但在蕓姨看來,她們是言域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了,變故來臨的時候,蕓姨肯定是會救她們。 可顯然,言域根本不在乎她們,而他一向尊敬依賴的蕓姨卻因此送了命…… 世事無常。 眼下傷亡慘重,一片凄惶之態(tài),人人都沉默不語。 忽然,正在行駛的大船震顫一下,船身幾乎翻覆,船上幾人跌倒在地,滾作一堆。殷素月差點被掀下去,她緊緊抓住船舷,那邊言夏和言秋也同樣滾了一圈,才堪堪抓住船舷。 抬起頭,便看見言域從船艙里跌跌撞撞跑出來,他身上還裹著未包扎完的布條,那些烏衣侍從個個佩劍,神情緊張,眼睛都盯著前方。 “來的正好!”言域聲音冷酷,滿臉都是嗜血的快意。 “公子,眼下時機不對,我們不能與他們正面對上?!币粋€侍衛(wèi)建議。 “還有路可退嗎?他既然要趕盡殺絕,我就絕不會讓他如意!血債就該用血來償還!只是,我倒是沒想到顧淮南也來了,他如今是打算支持東宮了嗎?” 那侍從眉頭緊皺,半晌,才有些不確定:“公子,顧公子似乎在找什么人?” 言域嗤笑一聲:“找人?借口罷了?!?/br> “不好,他們弓/弩/手已經就位!”那侍從顧不得冒犯,直接拉住言域往船艙里躲。 “去!把外面的都帶進來。還有,船行速度減下來!”言域剛吩咐完,密密麻麻的箭雨破空而來。 殷素月眼看著箭失如流星頃刻而至,正要躲避,被人一把抓住后衣領拎了起來。那邊的言夏和言秋,還有沈元夕一并都被帶了進來。 稍緩片刻,言域又提起劍迎著箭雨沖出去了,那些烏衣侍從緊跟其后。 殷素月驚魂未定,身處的這艘大船船身顛簸,船艙頂上不時傳來被釘透的巨響。剛剛言域說的那些話,她都聽到了。 言域說顧淮南也來了,可這有些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