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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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出手機,刪刪改改十幾次,不知道說一句什么,也不敢問,稚拙地在鍵盤上亂打。掙扎了近一刻鐘,他小心翼翼地給顧拙言發(fā)送一條消息:“新年快樂?!?/br> 怕顧拙言回復(fù),也怕顧拙言不回,又加一條解釋:“不是群發(fā)?!?/br> 兩分鐘后,顧拙言回道:“新年快樂?!?/br> 莊凡心情不自禁地編輯,像急不可待地討好,也像掩飾內(nèi)心的不安,他發(fā)給對方最老套的三個字——“我愛你?!?/br> 下一句,莊凡心顫栗著剖白:“我一直一直在愛你?!?/br> 第85章 大過年的。 顧拙言窩在牛皮沙發(fā)上, 屈著長腿, 雙目放空一動不動, 顧平芳喊了他三遍,第四遍時砸來兩顆核桃,他終于抬了頭。 “干嗎啊老爺子?!币还蓱星徽{(diào)。 “你琢磨什么吶大孫子?”顧平芳使喚道, “把我的眼鏡遞過來?!?/br> 顧拙言將角桌上的眼鏡遞過去,又不動了,只托著那兩顆核桃開始盤, 對面, 顧士伯陪顧平芳下棋,薛曼姿在偏廳聊電話, 薛茂琛帶著邦德去了小花園。近幾年的除夕大同小異,闔家團圓, 美滿中透著無聊。 身后晃來一道倩影,坐扶手上, 顧寶言說:“哥,給你拜年了,紅包是走現(xiàn)金還是掃碼?” 顧拙言花錢買清凈, 打開微信發(fā)個紅包, 寫著“離我遠點”。顧寶言一拳砸他肩上:“二百?gsg要破產(chǎn)了?” 咔嚓,顧拙言捏碎了核桃,塞顧寶言手心里:“補補腦子?!?/br> 顧寶言瞥見聊天列表,第一位是莊凡心,她機靈地問:“你剛才看完手機就走神兒, 怎么了,跟小莊哥吵架了?” 顧拙言揣起手機:“少打聽男人的事兒,起開?!币桓觳舶裮eimei推出二里地,誰也不搭理,窩沙發(fā)上閉起眼睛睡了。 他懷著心事,淺眠,周遭的聲響都能聽到,但回避般不愿意醒,直裝死到晌午,薛茂琛的大手捏他的后頸,這才吃痛醒了。 “姥爺?!鳖欁狙蚤_口,啞嗓。 薛茂琛說:“聽你媽講,小莊回國內(nèi)發(fā)展了,你們正在來往?” “嗯?!鳖欁狙詰?yīng),“千萬別問我詳情,說來話長,您要實在想知道,我改天打成文檔發(fā)您郵箱里。” 薛茂琛笑道:“去你的,改天把小莊約出來,我還挺想那孩子的?!闭f著嘆息了一聲,拍拍顧拙言的后肩,“行啦,洗手吃飯吧。” 一家人聚在顧平芳的別墅里,美酒好菜,未等夜至便吃了團圓飯。顧拙言的手機屏幕閃爍不停,凈是拜年的,他看一條刪一條,始終讓莊凡心停留在頂端。 露著那句,我一直一直在愛你。 近黃昏時,顧拙言立在三樓的小平臺上,夾著煙,遠方是濃金赤紅的晚霞,眼前是縹緲繚繞的薄煙。一刷,莊凡心五秒鐘前發(fā)布了一張合影,五口人,看樣子是裴知家的陽臺,背景亦是夕陽。 一屋子搞藝術(shù)的,老中青三代,有男有女,莊凡心站在邊緣處,露齒笑,像家里最聽話的那個。 顧拙言盯了許久,被煙屁股燙了手指都沒回神,直至余暉散去七八成,他終于評論了極沒勁的一句:“吃餃子沒有?” 莊凡心回復(fù)很快:“嘗了兩個,速凍的?!?/br> 估計是不好吃,顧拙言失笑,又問:“還在裴知家?” “嗯。”莊凡心答,“我們不想看晚會,決定晚飯后一起去看賀歲片?!?/br> 沒再多聊,顧拙言在平臺上立著,日落后只剩下冷風(fēng),顧寶言喊他下樓吃年夜飯,他返回屋內(nèi),一邊走一邊打字,滯后地問莊凡心:“幾點結(jié)束?” 電影院內(nèi)燈光熄滅,莊凡心調(diào)靜音的時候才看到顧拙言的留言,忖度片刻,他沒有回復(fù)。周遭全部黯淡,包括他的眼神,他在焦慮,在心煩意亂,怕顧拙言約他出去見一面,怕對方詰問他是否撒了謊。 裴知在旁邊推他,悄悄地問:“你不喜歡焦糖味兒嗎?” 他指的是爆米花,莊凡心含糊地“嗯”一聲,將一桶都塞過去,而后空著手,傻乎乎地看著熒幕。上映的是一部沒什么內(nèi)涵的喜劇電影,勝在熱鬧,適合年節(jié)時全家人一起看。某處荒唐情節(jié),廳內(nèi)一片哄笑,莊凡心木然地瞪著,踩著帆布鞋在腳下的地毯上來回劃拉。 他有點困,靠著椅背漸漸瞇起了眼。 手機在兜里振動了一會兒,靜了。 顧拙言擼了把短發(fā),明知道人家在看電影,他還打,怪自己有病。薛茂琛在餐廳叫他:“拙言,你怎么那么多事情,快點來!” 顧拙言過去,加上他六口人,吃飽了撐的,圍在圓桌旁準(zhǔn)備玩大富翁。他攥一把本金,把骰子遞給年紀(jì)最大的顧平芳,說:“還不如看春晚?!?/br> 顧平芳擲骰子:“就你事兒多,吃飯就心不在焉的,怎么,惦記誰呢?” “想我奶奶了?!鳖欁狙孕趴诤a,把古稀之年的老爺子噎得夠嗆,還眼觀四路注意著游戲,“顧寶言,你進監(jiān)獄了。” 顧寶言耍賴:“大過年的,別瞎說!” 繼續(xù),顧拙言按部就班地走,拿到一塊地:“不買,拍賣?!备偱牡墓し?,掏出手機瞅一眼,莊煩心還沒給他吱聲。 他遷怒家人:“玩兒真金白銀的吧?!?/br> 薛茂琛犯起律師的職業(yè)病,忽悠道:“聚眾賭博的話,按照……” “我破產(chǎn)陪你旅游,地方你定?!鳖欁狙砸痪湓捰职牙褷敹滤?,斂上收租的錢,想了個籌碼,“我那房車,押上?!?/br> 顧士伯敏銳地問:“是不是寶言給你撞了,你想換新的?” 顧寶言擲出個好數(shù):“我出獄了!我要房車!” 人都有點好斗心,顧拙言一加碼,顧士伯便揮出大手筆,南區(qū)的一套小公寓,薛茂琛出一件中東的藝術(shù)藏品,顧平芳便跟了只古董花瓶。 顧寶言這會兒撒嬌:“哥,你借我點籌碼?!?/br> “不用,”顧拙言說,“你馬上就破產(chǎn)了?!?/br> 薛曼姿沒出聲,悶聲發(fā)大財,不吭不哈地把親爹和老公全辦了。桌上只剩三位,顧平芳喝口茶,猶豫著下一步,顧拙言總是抽空看手機,莊鬧心依舊沒有動靜。 過去幾分鐘,老爺子出局,顧拙言說:“媽,你還沒加籌碼呢?!?/br> “我也不知道押什么?!毖β水?dāng)著長輩輕聲細語的,“反正要么我贏,要么你贏,你想要什么?” 顧拙言仿佛等的就是這句:“三樓臥室,梳妝臺上有個盒子……”裝得還挺像,“我也不知道要什么,就它吧?!?/br> 薛曼姿說:“我剛買的首飾,明早拜年要戴的?!?/br> “你那么多首飾,戴哪個都美?!鳖欁狙話咭蝗e人,“我要個小玩意兒意思意思就行,別人的我就不要了?!?/br> 大家哄著薛曼姿同意,薛曼姿只好答應(yīng),結(jié)果恰好拖到限時時間,算資產(chǎn),顧拙言略勝一籌。 時間不早了,老人熬不了太晚,大家互相道了聲“晚安”。等其他人回房休息,顧拙言拿上外套出了門,披星戴月,在空闊的街區(qū)上一路飆馳。 莊凡心剛到家不久,洗完澡從二樓下來,只留一盞落地小燈,躺上沙發(fā),在被窩里舉著平板看米蘭時裝秀。 將近凌晨看完,他伸手要關(guān)燈時,手機在枕頭邊嗡嗡地響,是顧拙言。接通,顧拙言在里面問:“出來嗎?”直接得叫人措手不及。 莊凡心裝蒜地說:“……我已經(jīng)睡覺了?!?/br> 顧拙言道:“把燈關(guān)了,別浪費電。” 莊凡心愣了幾秒,趿拉著拖鞋跑到小陽臺朝下面望,不太明的燈下,顧拙言靠著車門站著,不知待了多久。 他掛掉電話就往外沖,攥著手機鑰匙,叮當(dāng)叮當(dāng)響著,電梯到一樓一打開,他沖出去,迎著寒風(fēng)奔到整棟樓外。 顧拙言兀自立著,沒有抽煙,雙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莊凡心邁下臺階,身上的絲綢睡衣不停地抖,涼得像冰雪覆身。邁到顧拙言跟前,還未說話,顧拙言脫下外套把他裹住了,拽近,緊緊地抱住他。 “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你追我還是我追你?” 顧拙言興師問罪,問得那么曖昧:“我催你下來了么?穿成這樣,怎么不干脆光著腳?” 莊凡心一點底氣都沒有,心虛地戳著,惶惶地挨罵。顧拙言的眼前閃回出一些片段,教室,顯擺文身被老師抓包,就這么弱小可憐地立在座位上……此刻的莊凡心膽怯、慌亂,和十七歲時如出一轍。 顧拙言勒緊手臂:“還回去么?” 他哪有放手的意思,根本就是來接人的。 莊凡心快被凍傻了,用最后一絲清醒分辨顧拙言的深意,搖搖頭,乖順而緊張地說:“不回去了?!?/br> “那去哪兒?”顧拙言問。 莊凡心回答:“你收留我?!?/br> 顧拙言拉開車門把莊凡心塞進去,系安全帶時在那冰涼的臉頰上啵兒了一口,狠狠地,留下一塊緋紅的印記。 莊凡心好像被綁架的人質(zhì),不敢動,生怕將綁匪激怒然后跟他翻舊賬。 疾馳回公寓,他踩著拖鞋啪嗒啪嗒走,被拽著袖子,出電梯后愣著沒動,開燈后才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進了玄關(guān)。 雙腳一輕,顧拙言打橫抱起了他。 莊凡心環(huán)住顧拙言的脖子,緊緊揪著對方的衣領(lǐng),顧拙言抱著他顛了顛,忽然問道:“你那男朋友是騙我的,對么?” 莊凡心別過臉去,含混地說:“不是……” “那就是真的?”顧拙言故意順著莊凡心的話,朝臥室走,“和你是同學(xué)?沒準(zhǔn)兒還是室友吧?” 他感受到莊凡心僵住了,繼續(xù)道:“同一屋檐下相處,日久生情?他追的你?” 莊凡心埋著頭,渾身繃緊,拖鞋從腳背滑落。踏進臥室,沒開燈,顧拙言在黑暗中問他:“好上以后呢,分床睡還是鉆一個被窩?” “……不是,不是!”莊凡心飛快地搖頭,“沒有……” 顧拙言問:“他干過你嗎?” 窗外的光灑進來,淡淡的,莊凡心伏在顧拙言的肩上,劇烈地喘,月白色的絲綢睡衣像一條波動的銀河。 咚的一聲,他們倒在了床上。 第86章 搞對象。 平整的絲被陷下去一塊, 壓出一圈深淺不一的褶皺, 放射著, 像一朵綻放的花。莊凡心跌落在花蕊上,頭腦發(fā)昏,顧拙言按著他問:“我說得對不對?” 他拼命否認:“不是……不是那樣!” “那是怎樣?”顧拙言俯下來, 兩手撐在莊凡心的頸側(cè),“既然不是騙我,那通電話就是真的?” “不是!”莊凡心依舊這句。 顧拙言卻不聽了:“打都打了, 事到如今為什么又不承認?” 莊凡心不住地搖頭:“沒有, 我沒有……” 顧拙言捏住那雙扭動的肩膀:“沒有什么?” 莊凡心答不上來,張著嘴, 目光游來蕩去地躲閃。 顧拙言睹視那張倉皇的面孔:“沒有喜歡別人,還是沒有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