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拙言一僵，正組織拒絕的說詞，莊凡心已經(jīng)蹲下抱住了邦德。邦德仍在興奮地汪汪，他踹一腳狗屁股，罵道：“你大爺?shù)膭e叫了?！?/br>
    十年，當(dāng)初才一歲多的小狗竟然還認(rèn)得人。莊凡心牽過狗繩，另一手情不自禁地去碰顧拙言，挽住了，怕對方不樂意，又松開點(diǎn)虛虛地捏住羽絨服。

    上樓回家，一進(jìn)門，顧拙言先環(huán)視一遭，當(dāng)初樣板房的模樣他清楚，本就不錯(cuò)，如今經(jīng)過設(shè)計(jì)師的妙手一加工，更添些溫馨格調(diào)。

    只不過太安靜，顧拙言問：“沒請別人？”

    喬遷暖房圖的是熱鬧，莊凡心答：“沒有，只請了你?！彼詾轭欁狙圆辉概c他獨(dú)處，解釋道，“裴知回劇組了，我在這邊沒有其他朋友?！?/br>
    顧拙言卻以為莊凡心在訴苦，說：“可以請同事們，熟悉點(diǎn)就好了?！?/br>
    誰稀罕跟旁人熟悉，莊凡心豁出去道：“你不要裝傻，我想和你二人世界，當(dāng)然不會找電燈泡來?！?/br>
    直球迎面砸中，顧拙言佯裝沒聽到，彎腰解開邦德的項(xiàng)圈。他在客廳里踱步，一邊參觀一邊轉(zhuǎn)移話題：“住得還習(xí)慣么？”

    “嗯，都好?！鼻f凡心端來煮好的咖啡，“謝謝你幫我找房子，不然我可能還待在酒店呢?！?/br>
    顧拙言說：“不客氣?！?/br>
    禮貌也象征著距離，莊凡心握一握拳頭，咽下一絲挫敗感走過去，主動(dòng)道：“一樓只有客廳廚房，要不去樓上參觀一下？”

    拾階上樓，他講笑話放松氣氛：“圣誕節(jié)那晚喝太多，我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顧拙言卻沒笑，落后兩階，聞言條件反射般抬起手，在莊凡心后方做了個(gè)保護(hù)的姿勢。

    二樓兩間臥房，床擺在偏小的次臥里，拾掇得很整潔，矚目的是墻上掛著一把吉他，貌似是新的。

    莊凡心摘下來：“前天剛到貨，我忙著收拾，就直接掛起來了?！绷嗟筋欁狙悦媲埃澳悻F(xiàn)在還彈吉他么？幫我調(diào)調(diào)弦？”

    顧拙言接住坐在床尾，工作忙，許久沒彈過了。調(diào)好弦一撥，是把不錯(cuò)的吉他，他不經(jīng)意地問：“掛墻上做裝飾么？”

    莊凡心沒做聲，從抽屜中拿一只撥片，奪回吉他抱住，冷不丁地開始彈奏一首曲子。他流利，熟練，眉目間都是游刃有余的自在。

    顧拙言微微吃驚，垂眸觀察莊凡心的手部動(dòng)作，一點(diǎn)也找不出當(dāng)年的笨拙樣子。一曲結(jié)束，莊凡心按住振動(dòng)的琴弦，小得意地問：“還行嗎您覺得？”

    “好聽。”顧拙言如實(shí)答，“什么時(shí)候?qū)W的？”

    莊凡心說：“剛出國那年?！币ё趾茌p，怕一不留神觸碰到什么。

    主臥很寬敞，但已經(jīng)塞滿了，一整面墻擺著各式花架，郁郁蔥蔥的花草一直蔓延到陽臺上。屋中央是一個(gè)又寬又長的實(shí)木桌子，充當(dāng)工作臺，桌面一分為二堆著布料和畫具。一只畫架站在墻邊，半身模特豎在一旁，角落則擱著一臺縫紉機(jī)。

    顧拙言瞧著新鮮，拿一片布料摸了摸，轉(zhuǎn)身又去看花，他還記得莊家的花園，繼而想起那一捧鬧心的玫瑰。

    踱步到陽臺上，陽光很暖和，他在雙人藤椅上坐下。一折紙從褲兜里露出來，他掏出遞給莊凡心：“你的，上次小溫落我車上的?！?/br>
    莊凡心抖摟開，原來是七號巖芯的設(shè)計(jì)稿。他挨著顧拙言坐下，很近，像曾經(jīng)一起坐公交車，也像午休時(shí)一起坐在最后一排。

    誰也沒有說話，滿身陽光熱烘烘的，莊凡心如被炙烤，探出手，游絲般碰到顧拙言的袖口。他悄然又大膽地向下，觸及那手背，指尖摩挲那肌膚和血管……一把抓住。

    他的手掌小一號，無比懷念顧拙言用手掌包裹他時(shí)的感覺，陡地，顧拙言將手抽走了，他不死心地追過去，還想再抓一把。

    “給我……”莊凡心扭了頭，歪了身，幾乎傾靠在顧拙言的手臂上。他如愿抓住顧拙言的手，緊握著，近乎發(fā)抖地想要進(jìn)一步扣住十指。

    顧拙言掙不開，偏目瞧他，似嫌棄似好笑地說：“哪有你這樣追人的？”

    “那怎么追？”莊凡心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從前是顧拙言追他，他真的不太會，五味瓶莫名打翻一味，“那你和其他前任誰追誰？他們追你，怎么追的？”

    顧拙言說：“至少不是送花，太土?！?/br>
    “……那送草??？”莊凡心忍不住抬杠，卻也來了氣性，“你以為我就會送花么？”他松開手起身，頓時(shí)像個(gè)教導(dǎo)主任，“給我站起來。”

    顧拙言還沒反應(yīng)過來，被莊凡心拉扯起身，推回房間桌旁。莊凡心仰臉望他，方才的氣勢全無，溫柔到黏人：“我要給你做一套衣服，打上我的標(biāo)，標(biāo)上繡我的名兒?！?/br>
    顧拙言吃軟不吃硬，故意道：“做得不好，我可不穿?！?/br>
    莊凡心抿唇輕笑，仿佛聽到什么笑話，他也許做不好飯，怎么會做不好一身衣服。從桌上抽一條軟尺，捏著繞到顧拙言的背后，“先量量尺寸?！?/br>
    一頭按在左肩，抻開，另一頭按在右肩，記好肩寬，莊凡心測量顧拙言的身長。逮到機(jī)會，捉著對方的手臂擰過來，面對面，他靠近半步，伸手環(huán)住顧拙言的腰身。

    只瞬息之間，莊凡心松開手，軟尺勒住那腰，再一寸寸向上移至胸口。腰圍和胸圍量好，他不動(dòng)聲色地再近分毫，眼前是顧拙言的喉結(jié)，在滾動(dòng)，暴露了緊張。

    “就快好了?！鼻f凡心說，“再量一下頸圍?！?/br>
    買襯衫要知道頸圍，顧拙言說：“我直接告訴你——”

    “不用你告訴，我自己會量。”莊凡心狡黠地打斷，抬起雙手，將軟尺從顧拙言的頸后繞一圈。量完仍不松開，緊攥著尺子用力下拉，迫使顧拙言慢慢躬身。

    莊凡心仰臉，清淡的呼吸吹拂，白皙的面皮洇出一團(tuán)柔和的粉色?！白狙?。”他小聲啟齒，從對方進(jìn)門便涌來的心慌感彌久不散，“能不能預(yù)支一個(gè)擁抱？”

    顧拙言撇開目光：“我餓了?！?/br>
    這是拒絕的意思，莊凡心置若罔聞，松開軟尺，手掌朝下攏住顧拙言的側(cè)腰。沒人比他更了解，顧拙言的腰很敏感，從前他坐在單車后座，顧拙言都不叫他亂碰，只讓他環(huán)著胳膊摸一摸腹肌。

    還有荒唐溫存時(shí)，他每每受不住，哭得字不成句，便用雙膝夾著顧拙言的側(cè)腰摩挲，本在求饒，卻換來愈發(fā)兇猛的頂撞。

    莊凡心按壓掌下的肌rou，騙子似的哄道：“就抱一下，馬上給你做飯?！?/br>
    顧拙言咬著牙冠，半塊身體都被這姓莊的折騰到酥麻，他放松了意識，胸膛一暖，莊凡心已經(jīng)投在他懷里，臉頰拱進(jìn)他的頸窩。

    一陣陣嗡鳴，顧拙言抽空了靈魂，任由莊凡心抱著。

    隔壁傳來窸窣的聲響，緊接著是狗爪子踩在地板上的動(dòng)靜，嗒嗒及近，邦德慢吞吞地出現(xiàn)，它擅自上了床，打了滾兒，此刻嘴里叼著在被子下發(fā)現(xiàn)的玩具。

    顧拙言看向門口，盯著那只很舊很舊的蒙奇奇。

    “你……”

    莊凡心懵然道：“我再抱五秒，就五秒。”

    忽然間，顧拙言抬手按住他的后背，輕得不似回抱，但隔著衣服卻燙得他一顫。

    第70章 謀殺初戀啊！

    脊骨處的手掌無疑給了莊凡心鼓勵(lì), 他抱得更緊, 閉合雙目鑲嵌在顧拙言的胸口, 整個(gè)人癡迷又貪婪。

    如果時(shí)間能靜止就好了。他想。

    五秒延長至十秒，再延長至十五秒，彼此的胸膛被焐熱, 莊凡心松開手時(shí)極為不舍，手掌貼在顧拙言的身體上劃了半圈。那軟尺還掛在顧拙言的脖子上，莊凡心取下來, 轉(zhuǎn)身趴在桌上記好對方的尺寸。

    余光瞥見狗影, 莊凡心扭臉看清狗嘴里的蒙奇奇，雙眼圓睜, 撂下鉛筆沖過去：“松口！邦德，快松口！”

    邦德松開嘴, 自知犯錯(cuò)，夾著尾巴溜之大吉。莊凡心把蒙奇奇撿起來, 本就是十年前的舊物，讓犬牙叼了叼，小衣裳破開好幾道口子, 瞧著愈發(fā)寒磣。

    他第一反應(yīng)是找針線包, 轉(zhuǎn)過身，顧拙言已經(jīng)走來他身后。

    二十七歲的男人，臥床上擱著玩偶，這比扒光衣服被人瞧還難堪，偏生還面對送玩偶的當(dāng)事人。莊凡心厚著臉皮求牽手、求擁抱的時(shí)候沒害臊, 此刻拿著蒙奇奇，不禁面上開花，一片紅粉。

    方才便瞧見了，顧拙言明知故問：“是我抓的那個(gè)？”

    記憶回溯到當(dāng)年，電玩城，顧拙言臭顯擺抓娃娃技術(shù)，抓了一堆，這只蒙奇奇送給了莊凡心。打那時(shí)起，這只滿臉雀斑的猩猩就長在了莊凡心的床頭，從榕城到洛杉磯，到每一處地方，直至現(xiàn)在的新家。

    莊凡心點(diǎn)頭承認(rèn)：“是你抓的?！?/br>
    顧拙言又問：“你一直留著？”

    娃娃機(jī)里的東西，做工很粗糙，誰會國內(nèi)國外始終帶著。“沒有壞，扔了怪可惜的，還污染環(huán)境?！鼻f凡心解釋，越輕描淡寫往往越心虛，越嘴硬，“反正也不占地方?！?/br>
    顧拙言眼明心亮地瞧著，走近一步捏住玩偶的另一只胳膊，說：“現(xiàn)在壞了?！彼б蛔?，“我看可以扔了?！?/br>
    莊凡心倏地奪回去，為這么個(gè)玩意兒和顧拙言對峙，三五秒鐘敗下陣來，灰溜溜地繳械投降：“我一直留著，說明我舍不得扔，你非拆穿我么？”

    顧拙言說：“我就見不得人裝蒜?！?/br>
    “什么叫裝蒜，我不要面子嗎？”腦中靈光閃過，莊凡心振振有詞，“我如果發(fā)現(xiàn)你留著我當(dāng)年給你買的內(nèi)褲，你會承認(rèn)？肯定也不認(rèn)啊對吧？”

    顧拙言噴了：“什么內(nèi)褲能留十年？鋼化防彈的？”

    莊凡心嚷嚷道：“還有那種好內(nèi)褲？早知道我送你密碼鎖的，除了我都打不開，這些年誰也別想碰你！”

    空氣怎能不凝固。莊凡心一不小心禿嚕了心底話，嚷完就后悔了，愣在當(dāng)場不知如何補(bǔ)救。顧拙言看著他，也遲鈍了片刻，緩緩道：“你講不講道理，甩了我，還要我為你守身如玉，做孤家寡人？”

    那語氣略輕，不似生氣，倒有幾分無可奈何。莊凡心連忙搖頭：“不是，我不是那個(gè)意思，我希望你好……只是想到會忍不住嫉妒?！?/br>
    顧拙言始終沒問那些年，資料中的不明處亦只字未提，此時(shí)此刻他也忍不住了，試探地問：“喜歡了別人，為什么還會嫉妒？”

    莊凡心驟然閉緊嘴巴，有些倉皇。他觀察顧拙言的神色，怕對方惱恨發(fā)怒，然而看到的卻是平靜……甚至是關(guān)懷。

    “凡心?！鳖欁狙越兴?，那么好聽，“蒙奇奇都舍不得扔，為什么會那么干脆利落地把我刪除？”

    瞳孔在眼眶中顫動(dòng)，莊凡心垂下睫毛，左右躲閃著回避顧拙言的視線，他迅速地沁出一身汗水，又虛又涼，延著脊背悄悄地往下滑。

    這份反應(yīng)超乎顧拙言的意料，老情人翻情債，或歉然有愧，或面紅不甘，總歸不至于驚慌得像鉤上魚，箭前鹿。他抬手揩去莊凡心鬢邊的汗滴，摩挲到下巴，溫聲說：“沒逼著你回答，怎么像我欺負(fù)你似的？”

    莊凡心道歉：“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顧拙言試圖以玩笑化解：“那就快點(diǎn)做飯，我真餓了?！?/br>
    莊凡心說：“你先下樓，我把這兒收拾一下，馬上就給你煮飯?！?/br>
    沒有什么需要收拾，是要獨(dú)自平復(fù)，顧拙言都懂，配合地下去了。莊凡心去浴室洗了把臉，不停地深呼吸，還回臥室換了件烘干的襯衫。

    顧拙言在客廳坐著，和邦德大眼瞪小眼。

    足足二十分鐘后莊凡心才下樓，腳步輕快，徹底換了一副面貌，笑盈盈的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挽袖子進(jìn)廚房，莊凡心將燉好的湯水放蒸箱保溫，洗菜切菜，偶爾偷瞧一下外面。

    顧拙言敏銳地扭頭：“都有什么好菜？”

    莊凡心夸下海口：“中西兼?zhèn)?，葷素搭配?！?/br>
    其實(shí)他廚藝一般，念書工作時(shí)學(xué)校和公司都有餐廳，他鮮少開火，本身對食物也沒有很高的要求跟欲望。之所以敢吹，是因?yàn)轭欁狙詭缀醪惶と霃N房，十指不沾陽春水，比較好糊弄。

    過了會兒，莊凡心突然驚呼：“哎！站??！”

    顧拙言循聲望向廚房，目睹一只大閘蟹從廚房里橫了出來，真他媽……他起身過去，撿起那只螃蟹送回廚房：“廚師長，您的食材離家出走了。”

    莊凡心用盆接?。骸罢f明它很新鮮，是吧？”

    顧拙言退至門口，抱胸倚靠著門框，默默欣賞莊凡心手忙腳亂的樣子。莊凡心還覺得挺甜蜜，時(shí)不時(shí)看向顧拙言一笑，表現(xiàn)自己說：“先炒這個(gè)蘆筍，和蝦球，這個(gè)蝦也很新鮮。”

    “嗯嗯?！鳖欁狙詰?yīng)道，“不去蝦線么？”

    莊凡心給忘了，訕笑著，拿一把叉子開始挑蝦線，幾分鐘后，顧拙言欠不滋滋兒地提醒：“焯水的蘆筍快煮爛了?！?/br>
    莊凡心趕緊關(guān)火，一時(shí)間不知道該進(jìn)行哪一步，挑蝦線？螃蟹沒跑吧？這空盤子擱在這兒干什么？他有點(diǎn)失憶，于是顧拙言又吭聲了：“我猜盤子是盛蘆筍的吧?！?/br>
    說得對，莊凡心端起盤子撈蘆筍，盤子后面的雞蛋失去屏障，滾落料理臺摔個(gè)稀巴爛。顧拙言皺一皺眉，遺憾道：“可憐了，老母雞知道得多傷心?！?/br>
    哪還有甜蜜，莊凡心在顧拙言的監(jiān)視下徹底亂了方寸，腳步紛雜得像舞獅，下刀切rou險(xiǎn)些刮了手指甲。

    “小心點(diǎn)。”顧拙言還沒完，“切雞rou不用使那么大勁兒?！?/br>
    莊凡心焦灼道：“我沒發(fā)揮好，你別盯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