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凡心緊緊抓住那幾頁紙，將嘴唇咬得透紅。

    通了，顧拙言的聲音傳來：“喂？”

    “是我?！鼻f凡心問，“圣誕節(jié)那天你有空嗎？”

    顧拙言說：“那天是工作日，沒空?！?/br>
    “晚上呢？”莊凡心不急不躁，好商好量，“公司在索菲辦派對，挺熱鬧的，一起來玩兒？”

    顧拙言拒絕道：“不太方便?！?/br>
    莊凡心說：“沒關(guān)系，以后再找機(jī)會。謝謝你幫我找房子，定了鉑元公寓，明天簽合同?！?/br>
    “嗯?！?/br>
    “那，晚上好好休息，拜拜?！?/br>
    掛了，莊凡心其實預(yù)料到結(jié)果。他一點也不失意，這樣心平氣和地來往幾句，聽一聽聲兒，他覺得很滿足。

    今晚估計都不會失眠。

    從餐廳離開，莊凡心和裴知去一樓大堂訂宴會廳，走過長廊一拐，前面的電梯正好開了。

    電梯里走出來一人，立刻吸引住莊凡心的注意。

    那人身材高大，一身低調(diào)利落的名牌襯得長腿寬肩愈發(fā)惹眼，而面部輪廓十分冷峻，透著強(qiáng)烈的荷爾蒙氣息，最叫人注目的，他在室內(nèi)戴著一副遮住半張臉的黑超。

    迎面相對數(shù)秒，那人一把摘下墨鏡：“——莊凡心！”

    莊凡心震驚道：“陸文！”

    只有裴知在一旁淡定：“你怎么從劇組回來了？”

    第66章 可以嗎，顧先生？

    陸文當(dāng)年是個不著四六的高中生, 厭學(xué)恨父, 無度揮霍, 一門心思都撲在組樂隊和搞音樂上。最終被他爸停了卡，揍出血，以軍事化的管理模式度過高三一年, 再添上些錢，好歹混上了一所普通一本。

    大學(xué)四年，陸文和陸戰(zhàn)擎的關(guān)系可謂是《論持久戰(zhàn)》。他始終沒放棄過音樂夢想, 壓制得越狠, 滋生得越快。畢業(yè)的那個夏天他喝得酩酊大醉，顧拙言陪著他, 殺到鳥巢門口撂下曾經(jīng)說過的豪言壯語——我將來一定要在這兒開演唱會！

    畢業(yè)后，顧拙言不必說, 還在劍橋念書時就和蘇望合伙辦了公司，后來回gsg任職總經(jīng)理。蘇望, 家里就是做投資的，人最精明，對前程規(guī)劃得井井有條。連奕銘更有譜兒, 上學(xué)的時候做好接管酒店的準(zhǔn)備, 讀完碩士直接回來當(dāng)家。

    唯獨陸文，一畢業(yè)便開始折騰，換過好多地方，在上海找老師學(xué)作曲，去香港組建音樂工作室。前幾年和一家小公司簽約, 正式成為歌手，然而只出過三首歌，在音樂軟件上的播放量至今沒超過一萬。

    甭管怎么撲騰，成功了，叫努力，叫皇天不負(fù)，可失敗了，就只能叫蹉跎歲月。陸文蹉跎了三年，連上提前解約的錢，前前后后已經(jīng)是個天文數(shù)字。

    去年，他重新出發(fā)，新簽約一家經(jīng)紀(jì)公司，拍廣告，演戲，混綜藝，反正先干著別的，順便等候時機(jī)繼續(xù)為歌手夢努力。他還對顧拙言他們放話，不混出個人樣，就不在聊天群里冒泡，好狠。

    前陣子進(jìn)組拍戲遇見裴知，裴知是美指，主角的御用造型師，而陸文是排不上號的小配角。甚至一開始都沒認(rèn)出彼此。

    世間的未知數(shù)太多了，就好像陸文本來在生氣，戴那么大的黑超都沒人認(rèn)出他來，此刻迎面和莊凡心重逢，對方又驚又喜地叫他。

    莊凡心看什么保護(hù)動物一般：“真的是你？你真進(jìn)娛樂圈當(dāng)明星了？”

    陸文差點叫一聲“小鄰居”，忍住了，頗為穩(wěn)重地說：“聽銘子說你回國了，沒想到這么巧還能遇見?！?/br>
    為什么不是聽顧拙言說？莊凡心問：“連奕銘怎么知道？”

    陸文答：“這是他家酒店啊?！?/br>
    莊凡心愣在那兒，索菲酒店的老板是連奕銘……他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住了半個月？那他跪在門外哭的時候連奕銘有沒有看見？沒告訴顧拙言吧？

    這空當(dāng)，裴知說：“戲拍完了？”

    “完了?！标懳泥鸵宦暎澳敲袋c戲份能拍多久。”

    走廊上敘舊不方便，陸文舟車勞頓也累了，他看著莊凡心想說點什么，記得連奕銘在群里講莊凡心有了伴兒，索性翻篇兒，只揮手拜拜。

    訂好宴會廳，莊凡心回房間休息，翌日上午找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簽合同，一拿到公寓鑰匙他立刻辦了退房手續(xù)，盡快搬入新家。

    25號一早，莊凡心被消息轟炸醒，國內(nèi)外的新舊同事祝他生日快樂。他躺在床上和父母視頻，說自己一切都好，今天還要拍廣告上電視。

    莊凡心不缺乏面對鏡頭的經(jīng)驗，兒時參加美術(shù)比賽拿獎，一臉?gòu)雰悍?，對著攝像機(jī)叭叭地吹牛，揚(yáng)言要做一名大畫家。之后就更多了，當(dāng)年的acc比賽全程都有鏡頭跟拍，放上油管的。

    然而到了公司，莊凡心被那陣仗小小地驚了一下，廣告導(dǎo)演，攝像，打光的，擠在部門中的生面孔尚未看清，便被裴知拉去換衣服。

    數(shù)九寒天，他換上單薄的襯衫，肩頭微凸的骨節(jié)都透著輪廓，等下還要去室外，他哪受得了：“你想凍死我?。俊?/br>
    裴知說：“這段廣告片宣傳的早春系列，你還想裹大棉襖？”

    莊凡心正欲還舌，先被摁在椅子上，面前一桌瓶瓶罐罐，化妝師擦他的臉蛋兒，抓他的頭發(fā)，描眉畫眼足足兩個鐘頭。再抬眼時，頭發(fā)微微燙卷，眉目的色彩加深些，嘴唇抹了一層淡色自然的口紅。

    他很不習(xí)慣，不停地抿嘴。

    化妝師說：“輪廓和五官長得太好了，像混血?！?/br>
    莊凡心失笑，彼時他滿臉汗，扎著臟圍裙，顧拙言見到后第一句就問，混血？現(xiàn)在精心打扮倆鐘頭，仍是這么一句，不知是喜是憂。

    他忍不住問：“能把我化得年輕點么？”

    “你又不老！”化妝師訝異。

    “哎……就是顯嫩點?！鼻f凡心壓低嗓子，轉(zhuǎn)念一想，顧拙言拒絕了他的邀請，見不著，那就算化成孫悟空也沒用。

    期間一直在拍攝，之后會剪成花絮。莊凡心靈機(jī)一動，找攝影師要了幾張剛拍的照片，分毫未修，他挑選一張發(fā)在了朋友圈里。

    手機(jī)屏幕明滅不休，顧拙言在和萬粵的人談海島項目，始終沒碰，中午散場才看一眼，是消失數(shù)月的陸文在群內(nèi)冒泡。

    連奕銘和蘇望已經(jīng)罵了十幾條，直戳痛點，你紅了嗎？有本事一直別露面??？陸文說：“我不是想你們么！晚上喝酒！”

    依舊那德行，顧拙言笑著編輯：“你拍的戲什么時候播？”

    “哎，看不看吧，估計也就十來分鐘?！标懳臐M不在乎，“咱好不容易人齊，又圣誕節(jié)，必須組一局?。　?/br>
    蘇望刀子嘴豆腐心：“說吧，時間，地點?！?/br>
    “那今晚八點？”陸文道，“就索菲三十層的酒吧，我請客?！?/br>
    顧拙言頭疼，全市是就這一家酒店了嗎？剛提一句換地方，連奕銘立馬嚷嚷，懂不懂肥水不流外人田。

    蘇望說：“怕碰見莊凡心吧，要不來我家？”

    “莊凡心早退房了?！边B奕銘道，“他們在五樓宴會廳開派對，亂得很，不主動過去見不著面?！?/br>
    再叨叨顯得矯情，顧拙言發(fā)個“ok”，返回列表，隨手點開朋友圈。

    副總分享的新聞鏈接，萬粵總經(jīng)理發(fā)的海島全貌二維圖，秘書說今年圣誕又不能和異地戀的男朋友團(tuán)聚……是不是暗示想放假啊，顧拙言正腹誹著，劃到莊凡心兩小時前發(fā)的照片。

    顧拙言目光停留，不得不承認(rèn)，美人在骨不在皮，而莊凡心的骨相和皮相都極好，如今青澀褪去增添成熟，更他媽好看了。

    秘書敲門進(jìn)來，顧拙言啪嗒將手機(jī)扣在桌面上：“什么事兒？”

    “午飯?！敝軓?qiáng)把幾分餐盒放桌上，順便道，“總經(jīng)理，圣誕快樂。”

    顧拙言“嗯”一聲，擠了點免洗洗手液，一邊搓手，一邊百年難得一遇地八卦：“你跟男朋友異地戀幾年了？”

    周強(qiáng)說：“兩年?！?/br>
    顧拙言再沒后話，他也不知道問這一句有什么意義。

    晚上加了一小時班，顧拙言到索菲的時候楞沒找到停車位，琳瑯滿目的，估計不少是來參加莊凡心公司的圣誕趴。

    他搭電梯直奔三十樓，順順當(dāng)當(dāng)，在卡座找到陸文和蘇望。好幾個月沒見，他砸了陸文一拳頭，罵了句“不著調(diào)”。

    仨人先喝著啤酒，連奕銘拎著兩瓶白葡姍姍來遲，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最帥的我來晚了，實在是日理萬機(jī)。”

    “少不要臉。”蘇望說，“你日什么了？剛釋放過天性就過來了？”

    顧拙言低頭壞笑，解開袖口一挽，有股不醉不歸的架勢。連奕銘擠過來：“今晚客房的入住率必然激增，到時候你們想開房都沒地兒?！?/br>
    蘇望問：“為什么？”

    陸文解答：“五樓開派對啊。娛樂圈是yin，時尚圈是亂，那么多妖精似的男男女女狂歡一晚上，還回什么家啊。”

    說完，仨人齊齊看向顧拙言，無聲地說，莊凡心身為宴會中心的角兒……顧拙言一巴掌扇過三張臉：“傻逼們倒酒啊?！?/br>
    “人面不知何處去，”連奕銘嘆道，“已非昨日少年郎啊！”

    五樓的確熱鬧非凡，宴會廳敞著門，里頭的面孔濃艷璀璨，個頂個一身使出解數(shù)的好衣裳。勾肩調(diào)笑，挽臂輕呢，滿堂的風(fēng)光好似火樹銀花，門口纏著燈的圣誕樹都寒酸起來。

    裴知招手：“凡心，這邊。”

    莊凡心的妝還沒花，薄襯衫倒是松開兩粒扣，他今天拍廣告，過生日，是名義上的主角，忙得腳不沾地，露著一小片胸膛滿場輾轉(zhuǎn)。

    更換一杯酒，他尋到裴知身旁，對面是某位電視臺的主持人，旋身又見最近身價高漲的模特，一一寒暄碰杯，轉(zhuǎn)眼喝得半滴不剩。

    偶得空隙，裴知問：“喝多少了？”

    “記不清?！鼻f凡心目光清明，“來之前喝解酒藥了，本人今晚千杯不醉?！?/br>
    裴知恨道：“怎么不給我喝點？”說著手指不遠(yuǎn)處，“那是雜志社的頭兒，你去吧，我給外婆打個電話讓她早點睡?！?/br>
    莊凡心款款移步，過去攀談敬酒，仰頸抬手間喉管一片燒灼，又一杯滾進(jìn)了胃里。燈光乍起，程嘉瑪?shù)桥_主持，莊凡心懶得聽，找位子坐下拿手機(jī)上網(wǎng)。

    他搜索“陸文”，資訊寥寥，真的好不紅啊。

    這時程嘉瑪喊他，眾人紛紛回頭看他，作為本場的主角好歹要說兩句。

    莊凡心輕笑起身，于矚目中大步登臺，接過話筒官方地說：“加入silhouette是我的榮幸。”座下紅男綠女，誰想聽這個，他便故作曖昧地攪熱氣氛，“裴知，我是為你回來的，我愛你?！?/br>
    廳內(nèi)一片沸騰，莊凡心滿臉笑容走下臺，徑直走到裴知身旁。起哄如潮，裴知攬著他的腰，低聲道：“你這是跟我出柜呢？”

    莊凡心笑答：“我這是表明立場，讓公司的人都知道，咱倆一撥?！?/br>
    整場派對漸有狂歡之勢，五層大蛋糕推出來，勾點奶油一抹，摟著就去平臺上接吻了。莊凡心暗罵，這還讓他怎么吃？

    他真慶幸顧拙言拒絕邀請，這光影斑駁的屋子吵死個人，既要風(fēng)光，也要瘋狂，他這副逢人便笑，張嘴就夸的德行太難看了，可不能暴露到顧拙言的眼里去。

    有點暈，解酒藥敵不過一杯杯猛灌的酒液。

    莊凡心在邊緣處晃蕩，瞄見溫麟戴著耳機(jī)窩在角落。這小屁孩兒近來反常，請假一天后打了雞血似的，工作格外努力。

    “小溫？”莊凡心走過去，坐旁邊，“怎么不去玩兒？”

    溫麟摘下耳機(jī)：“沒意思?！睆男∫姂T這場面，不新鮮，他打開相冊，“總監(jiān)，我找樣衣師弄我那設(shè)計了，你幫我看看?！?/br>
    莊凡心蓋住屏幕：“你那晚為什么請假？”

    “??？”溫麟撓撓頭，“突然不舒服，拉肚子了?！?/br>
    “放屁。”莊凡心吐字輕巧，支起下巴靜靜地盯著，“你和顧拙言怎么樣了？最近天天主動加班，沒再見面？”

    溫麟說：“總監(jiān)，這是我私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