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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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總監(jiān),早,昨晚睡得好嗎?” 莊凡心連對方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應承說:“挺好的,這么早找我有事兒嗎?” “是這樣的,廣告部今天上午有個會?!睂Ψ降?,“涉及到新宣傳的內容,請您務必參加,幫我們給點意見?!?/br> 莊凡心腫著半張臉,哪也不想去,況且設計師摻和廣告部的決策做什么?他說:“我就是個畫圖的,能給什么意見,班門弄斧要鬧笑話的。” 奈何對方一再懇請,姿態(tài)擺得極底,仿佛莊凡心不露面便難以進行。無法,莊凡心只好答應,掛了,后半程厭煩地盯著窗外。 這座干燥的城已被浸濕,沒了灰塵,只有如刀的北風愈發(fā)凜冽。 一不講話,二沒事做,莊凡心望著掠過的枯樹,想顧拙言,經(jīng)過尚未營業(yè)的商場,想顧拙言。紅燈變綠燈,麻雀飛過,一個小孩兒穿著明黃色的雨衣,想顧拙言,想顧拙言,想顧拙言。 要了命了。 莊凡心總算捱到公司,緊緊圍巾進入silhouette大樓,太早了,一個同事都瞧不見,保安的早點都還沒吃完呢。 他生怕自己閑下來,逼著自己忙,千萬別停。 部門同事陸續(xù)來齊,溫麟雖未遲到,但精神萎靡,估計昨晚加班累著了。等他推門進來看見莊凡心的側臉,霎時精神:“總監(jiān),你的臉怎么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莊凡心說:“護膚品過敏?!?/br> 溫麟問:“怎么只一邊過敏?” “那邊沒抹?!鼻f凡心抬頭看對方,眼神很冷很厲,現(xiàn)在溫麟不只是實習生和助理,還是顧拙言的相親對象,年輕,單純,要好好發(fā)展的人物。 他羨慕,妒忌,又撇開眼:“進來干什么?” 溫麟奉上文件:“買手的預測及調研報告,需要簽字?!?/br> 莊凡心看完簽名,正好廣告部的人來找他了,他起身朝外走,順便對溫麟吩咐道:“訂位子,我開完會直接吃午飯?!?/br> 溫麟問:“總監(jiān),幾位?” “兩位?!鼻f凡心一字一頓,“我,和,你。” 溫麟瞪眼咋舌,尋思著不會是提前了結他的試用期,吃一頓散伙飯吧?還是賞識他……想和他單獨待會兒? 這工夫莊凡心已經(jīng)到廣告部,會議室坐滿了人,全部亮麗光鮮,其中程嘉瑪最是風姿綽約。莊凡心也不管臉頰腫痛了,笑出幾顆整齊白牙,大方落座:“什么會這么重要,程總也要出席?” 程嘉瑪害羞道:“我可不重要,這場會莊總監(jiān)是主角?!?/br> 莊凡心不明所以,笑容未收,直勾勾地望向王總監(jiān)討說法。這時熒幕投射,前方展示出一套設計作品,是莊凡心回國前在倫敦比賽的得獎設計,七號巖芯。 廣告部的意思是,莊凡心這些年的代表作品很豐富,目前又有“七號巖芯”這個新鮮熱乎的系列,不妨利用起來,以莊凡心為主角拍一輯廣告。 既作官方通知,silhouette吸納莊凡心擔任設計總監(jiān),更作宣傳廣告,以莊凡心個人的實力和履歷為品牌助力。算得上是互利互惠,兩全其美。 莊凡心終于明白為什么非請他過來,聽完策劃案,王總監(jiān)問他感覺怎么樣,滿屋子人望著他,等待他接下來的答復。 草案擬定了,腳本設計好,整套廣告的說明更是精細妥當。這一場會議,不是邀他給意見,是先斬后奏,也不是詢問他能不能拍,而是此時此刻等著他答一句,這樣拍很好。 莊凡心被趕鴨子上架,他不喜歡出風頭,作為一名設計師,他希望自身被業(yè)內認可就行,作品才需要被推入大眾之中。 現(xiàn)在萬事俱備,他拒絕就是不懂事。罷了,他點點頭說:“我可以配合。” 莊凡心就把面子給到這一步,接下來低頭玩手機,看看地圖,他上班幾天還沒記住酒店到公司的路線,再刷刷點評網(wǎng),看些餐飲娛樂的評價。 臨近中午散會,莊凡心直接帶溫麟去吃飯,公司附近的餐廳,他醉翁之意不在吃,溫麟也莫名忐忑,倆大男人就叫了兩盤綠綠的沙拉。 “總監(jiān)?!睖伧胂瘸雎暎拔沂遣皇欠稿e誤了?” 莊凡心說:“犯沒犯錯自己最清楚,你心虛?” 溫麟慌道:“不是啊!你那么高冷,突然約我吃飯我很害怕啊!” 莊凡心笑了,吃幾口菜便擦擦嘴巴,說:“昨天你是不是約人在維晶餐廳見面?”他想一口氣說完,痛快些,“給錯我房間號了,我見到了你約的人?!?/br> 溫麟一拍腦袋:“我昨天接設計太激動了,對不起,沒耽誤你和曹組長見面吧?” “沒事兒?!鼻f凡心握著一杯水,“其實你約的人——” 溫麟插嘴問:“帥么?” 莊凡心正要說的話已然忘記,眼前現(xiàn)出顧拙言今朝的模樣,更成熟穩(wěn)重,英俊高大,他反過來心虛:“帥,非常帥。” 溫麟又問:“比我高還是矮?” 莊凡心心思一動,忍不住卑鄙這一刻:“你約的人,都不知道長什么樣?” “父母認識,家里有點合作?!睖伧腚y以啟齒般,“……我們還沒見過。” 自然不會挑明是相親,但莊凡心懂,依稀想起顧拙言昨晚說過,這次爭取好好的。“小溫。”他旁敲側擊,“公司這么忙,還有時間談戀愛嗎?” 溫麟說:“不知道,反正我不著急?!?/br> 莊凡心頓時清醒,他這是在干什么?嫉妒得刺探敵情,來個知己知彼?對方和顧拙言面都沒見過,他一個久隔十年的過去時、混蛋的前任、徹底的局外人,何必著急,又有什么資格著急? 他沒資格。 回到silhouette,莊凡心陷在椅中發(fā)呆,他克制地不去想其他,但克制不住想顧拙言這個人。從重遇顧拙言的那一秒開始,他就已經(jīng)方寸大亂,扭都扭不回來。 他需要找個人說說話,但不知道裴知是否有空,過了會兒,沒想到裴知先發(fā)來消息,問這幾天怎么樣。 莊凡心回復一切都好,三五句之后字里行間掩不住的生硬,他又改口:“感覺有點無聊?!?/br> 裴知發(fā)來一串汗蒸、唱歌、看電影、做運動的好地方,讓莊凡心勞逸結合。 樓層的安全通道里,溫麟正在給顧拙言打電話,說:“言哥,是我,昨天放你鴿子真對不起?!?/br> 顧拙言回:“沒關系?!?/br> “那你今晚有空嗎?”溫麟問,“你想吃什么,我請客。” 顧拙言笑道:“今晚不太方便,我要加班,再約吧?!?/br> 掛斷電話,顧拙言繼續(xù)忙,手頭有個合同要跟法律顧問過一遍,期間偶爾咳嗽,嗓音沙啞,全是昨晚抽煙造的孽。 對完合同時間尚早,下面的子公司有處樓盤在做開盤籌備,他自己開車去轉了一趟。傍晚準點下班,一上路,他先把領帶扯了。 顧拙言沒說實話,他不加班也無應酬,只是沒心情去那勞什子的相親。他感覺憋得慌,也堵得厲害,好像昨晚的煙鉆進身體中沒散出去,四肢急需要放松發(fā)泄。 一小時后,顧拙言抵達擊劍俱樂部,他是這兒的頭部會員,比家還熟悉,連清潔大嫂都知道他姓甚名誰。 換好擊劍服,顧拙言拎著劍和護面往一號廳走。vip有專門的訓練廳和競技場,但人少,他今天就想往人堆兒里湊,猶如嗜血的老虎,江湖中的惡霸,只想粗野草莽地打個痛快。 進入偌大的廳,有那么四五對正在切磋,顧拙言先熱身,目光徘徊,思考著找誰來第一局。 他逐漸鎖定一對,先觀戰(zhàn),雙方身高差不多,左邊的一方節(jié)奏不太穩(wěn),但攻勢猛烈,仿佛輸贏無畏,僅求酣暢淋漓地來一場。 顧拙言看得起興,待分出勝負,他和其他人一起鼓掌,走過去,握著劍對左邊那方說:“贏得挺利索,還有勁兒么?” 對方點頭,勾勾手表示應戰(zhàn)。 雙方做好準備,退開線外互敬禮,開始。顧拙言先直刺試探,對方反應迅速,一個漂亮的防六反擊,他再防守,對方立即二進攻半步長刺,來勢兇猛。 距離稍近,顧拙言腳步?jīng)_刺,出擊上八分位,一招招老練精準,有點以暴制暴的意思。 許是對方體力不足,或者身高不占優(yōu)勢,逐漸落了下風。顧拙言步步緊逼,逼到絕境便虛晃幾個假動作,讓對方喘息復活,然后再次施虐,弄得人家步伐和節(jié)奏紛紛大亂。 圍觀的人笑道:“這哥們兒挺壞啊,逗小貓呢?” “但另一位也可以啊,這還一直堅持防守。” 不清楚時間長短,只覺汗水揮灑,痛快。顧拙言最后控劍刺中,贏了。 他摘下護面:“連比兩場,累了吧。”還有點喘,轉身去喝水,“下次有機會再切磋。” 走出去幾步,對方在身后問:“下次是什么時候?” 顧拙言腳步停頓,回頭看過去,那人胸膛一起一伏,摘下一直戴著的護面,露出汗涔涔的一張臉,是莊凡心。 此刻的沖擊不比昨天小,顧拙言將莊凡心從頭到腳審視一遭,這才確認:“你怎么會在這兒?” 莊凡心抬手擦汗,碰著臉,忍疼保持住笑容:“網(wǎng)上搜的,下班想運動一下,就來了?!?/br> 他快步追到顧拙言身旁:“怎么樣,我技術還行嗎?” “……噢?!鳖欁狙耘ζ綇停氨晃遗暗眠€不了手,就別問了吧?!?/br> 莊凡心“切”一聲:“我和別人比經(jīng)常贏呢?!绷骱固?,口干舌燥便容易說錯話,“是因為看見你心慌,所以我才沒把握好?!?/br> 顧拙言將錯就錯:“為什么看見我心慌?” 他們同時停在那兒,看著彼此,頭頂?shù)臒艄夂孟袷切〔砺返穆窡?,坐在青石板上,顧拙言送給莊凡心一套擊劍服。 不知是誰先回神,一笑置之,各自灌下一大杯冷水。 顧拙言的更衣室是單獨的,洗完澡還有放松肌rou的按摩,一套下來四十分鐘,等他神清氣爽地走出來,看見莊凡心在沙發(fā)上都睡著了。 走廊已經(jīng)說過“再見”,他走去打個響指:“你怎么沒走?” 莊凡心睜開眼,站起來說:“想等頭發(fā)晾干再出去,不然感冒?!?/br> 顧拙言問:“吹風機干嘛使的?” 莊凡心完全清醒:“壞了,不出風?!?/br> 典型的睜眼說瞎話,顧拙言沒拆穿,徑自去搭電梯,莊凡心在后面跟著他,也不吭聲,等電梯門一關,十九樓,數(shù)字開始倒數(shù)。 莊凡心抿抿嘴,他惦記一整天的人就立在旁邊,并且很快就要分道揚鑣。他心慌,忐忑,明知不該厚著臉皮無恥糾纏,可是無法控制。 馬上就到一樓了。 他認了,顧拙言接下來把他打出去也無所謂。 “那個?!鼻f凡心竭力說出口,“能不能給我一個你的聯(lián)系方式?!?/br> 記憶的閘口破開,奔逃的是洪水猛獸還是涓涓細流,各自心中有數(shù),顧拙言側身對著莊凡心,用涓涓細流的方式給出洪水猛獸的答案:“沒必要吧,以后有了新人再刪,怪麻煩的。” 一樓到了,電梯門打開,顧拙言大步走了出去。 他經(jīng)過一排排汽車找自己的那輛,沒回頭,莊凡心什么表情,什么反應,都拋在身后。他只記得他遍尋不到對方的那一分鐘,像個腦袋空空的傻子,癱坐在椅子上哭。 手機振動好久顧拙言才感覺到,沒看就接了:“有屁快放?!?/br> “我?!笔沁B奕銘,“兄弟,有個事兒,我糾結24小時了,本來不想告訴你,但我不能自己憋死是吧?” 顧拙言沒興趣聽,也沒接話。 連奕銘道:“那我說了啊,我cao!莊凡心回國了!” 顧拙言按響車鑰匙:“噢?!?/br> “噢?”連奕銘怕他不信,“真的!就住在索菲!昨兒夜里有個客人跪走廊上找房卡,哭得厲害,還他媽抽自己耳光,我后來一查居然是莊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