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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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葉穩(wěn)住了心神,走到書桌前,福了福身子, “郎君一人待在書齋里,無人伏侍,我心中擔(dān)憂, 特地過來聽候郎君差遣。” “我打小就生活在寺里,早就習(xí)慣一個人生活,”衛(wèi)檀生微笑道,“我這兒倒不用你來伏侍。與其到我這兒來,不如去找翠娘罷?!?/br> “我將你支給了她差使,你去問問她那兒可有用得著人的地方。” 說罷,他又低下頭去看書桌上的賬本。 貝葉嘴唇咬得更緊了一些。 “少夫人那兒正忙,似是不愿婢子過去打擾?!彼鲃油炱鹦渥樱闷鹉V,按著硯面,幫忙磨墨。 貝葉心中急跳,但手上磨著墨的動作卻不疾不徐,口中狀似無意地說,“少夫人心地善良,對待下人們也和氣,剛剛婢子還看見夫人與一個馬奴相談甚歡呢?!?/br> 衛(wèi)檀生抬起眼,看了過來。 乍對上那雙紺青的眼,貝葉心口一縮。 手下不穩(wěn),墨汁飛濺出來幾滴,但她還是強作鎮(zhèn)靜,一邊磨墨,一邊繼續(xù)說道,“區(qū)區(qū)一個馬奴,夫人也能如此和氣相待,與他相談甚歡,能得少夫人這個主母,是貝葉的榮幸?!?/br> 她試探性地看了一眼衛(wèi)檀生,但對方的神色如常,卻讓她看不出個所以然。 她心頭發(fā)怵,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說下去。 但都已經(jīng)踏出了這一步,再叫她回去,她心中不甘,只能壓下慌亂,繼續(xù)說,“不過,少夫人也是太過赤誠,對我們這些下人太好了,那馬奴畢竟是個男人……” 硯臺中的墨實際上無需再磨,已經(jīng)烏黑濃稠,如油似漆。 “貝葉?!毙l(wèi)檀生終于開口。 她擱下墨錠,忐忑不安地看向他,“郎君?!?/br> “退下罷?!泵媲暗那嗄晡⑿?,“這兒暫時用不著你伺候?!?/br> 貝葉心中不甘,“貝葉只想和從前那樣為郎君磨些墨罷了?!?/br> “貝葉。” 衛(wèi)檀生他臉上已經(jīng)是疏淡有禮的笑,但他的目光看著卻莫名地有些嚇人。 這個時候,就算再怕,貝葉也不甘心放棄,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下說。 她一直覺得郎君對她也有些情意的。 自從夫人將她撥到郎君身旁伺候的時候,她在心里已經(jīng)認準了他一個,做好了將自己身心全都交給她的準備。 畢竟她的容貌在一干下人中最為招眼,夫人安排她伺候郎君,定也有日后抬為通房的打算。 她是郎君的人,自然是要一門心思為郎君打算的。少夫人她背著郎君與下人勾結(jié),她怎能坐視不理? 就算她今日這話說出口,沒有好下場,她也要說。 她在賭,她賭的是郎君定能明辨是非。她賭的是她伏侍郎君這些年來的情意。 心中已經(jīng)打定主意,貝葉干脆跪了下來,不顧衛(wèi)檀生的視線,攤開了繼續(xù)說,“婢子實話與郎君說了罷,少夫人恐怕已經(jīng)生出了二心。方才婢子親眼所見,那馬奴與夫人雙手相疊……” “貝葉?!?/br> 頭頂?shù)纳ひ羧绫扑?,凍得貝葉一個哆嗦。 她抬起眼。 衛(wèi)檀生臉上仍舊是沒什么變化,低垂著的眉眼,就像佛龕中的菩薩。 但這一眼,卻看得她如墜冰窖,還沒說出口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為了郎君哪怕犧牲一條性命也在所不惜的自我感動,霎時也全都凍結(jié)在了心中。 “郎……郎君……” “下去罷?!?/br> 衛(wèi)檀生嘆息了一聲:“主人的事,你不該過問?!?/br> 未曾想到會落得眼下這個情形,貝葉猶自不甘心,“郎君!” “貝葉,”衛(wèi)檀生道,“你逾矩了?!?/br> “你不該亂嚼口舌,在我面前搬弄少夫人的是非?!?/br> “退下罷,”他低聲道,“不要我再說第二次?!?/br> 眼睫一斂一揚,那一抬眼,看得貝葉渾身發(fā)冷,到底是怎么退出書齋的,她也想不起來。 初春的日光曬在她身上,她從腳底板一直冷到頭頂,怎么也暖和不起來。 回想剛剛那一眼,貝葉怔怔心想,那明明是郎君。 那個京城里人人夸贊的,溫和可親的小菩薩。 怎么那一眼…… 那一眼看著就像地獄里的鬼?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 在孫氏的主張下,惜翠挑了兩匹緞子,交由連朔過段時間裁成新衣。 連朔看著她,還想再說些什么,但礙于孫氏在場,卻不好開口,只能埋下那些心思,恭恭敬敬地聽從惜翠的吩咐,打躬應(yīng)聲,“奴曉得了?!?/br> 孫氏看了他一眼,“行了,你下去罷。囑咐你的事莫要忘了?!?/br> 連朔無可奈何地退去后,喜兒坐在椅子上,搖著兩條藕節(jié)似的短腿,鬧騰得厲害。 “叔母——叔母——” “陪喜兒玩好不好!” 孫氏笑瞇瞇的看著自己兒子,倒不去攔著。 至少,在惜翠表露出不耐之前,她都沒有去管。 畢竟她還要借自己這個玉雪可愛的兒子,和二房多拉拉關(guān)系。 想到衛(wèi)檀生,自己那小叔子,孫氏就忍不住直嘆氣。 派人暗害小叔子的事一旦暴露了,她無非是死路一條,為求自保,衛(wèi)檀生說什么她做什么,不敢有半分違背,他要賬本,她也只能全送了過去。 如此一來,更是又將自己的把柄交到了他手上,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如今,府上的鋪子名義上還是孫氏在料理著,實際上,不管大房還是二房的生意,統(tǒng)統(tǒng)全落入了衛(wèi)檀生一人手中。 她那個小叔子,平日里不動聲色,看似無欲無求,一門心思撲在佛法上,實際上,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她掙扎也掙扎不得,手上的權(quán)力就被他絞殺個七零八落,表面上卻還要維持著親同的模樣。 奈何這都是她自己一步踏錯,誤認為他是個只知道吟誦風(fēng)雅的富貴閑人,盡被他這幅模樣欺騙了,一步一步被他引誘著往坑里跳。 眼下落得這個下場也只能認命。 也因此,料子一抱上來,孫氏就積極地先幫著他夫妻倆挑,百般討好,不必細說。 惜翠陪著喜兒玩了一一會兒,孫氏在一旁看著,笑瞇瞇地說著些話。 她分寸拿捏得好,在惜翠厭煩前,見好就收,抱起兒子,“好了,別鬧你叔母了,到娘這兒來?!?/br> 孫氏抱著喜兒,看惜翠面有倦色,體貼地問,“翠娘你可是累了,要不回去歇歇。” 她嘆了口氣,戳著喜兒腦門,“都是你這個皮猴,整日纏著你叔母?!?/br> 小男孩扭著身子,“我喜歡叔母嘛?!?/br> 孫氏見兒子會說話,口中指責(zé),眼中卻含著笑。 “如今這兒也沒什么事了。”孫氏道,“翠娘你若是累了,就去歇一會兒罷,其余的事交給我來做便是?!?/br> 惜翠知道這些日子孫氏都在想法設(shè)法討好二房,也沒有再客套,“那就多謝大嫂了?!?/br> 她也不是累了,正好沒事,她想回到屋里,再收拾收拾妝奩,看看有什么能拿出去賣的。 就算賣首飾,也得賣的隱秘些,衛(wèi)檀生他洞察力高得驚人,包養(yǎng)顧小秋這件事,惜翠不想露出任何馬腳。 幸好之前吳惜翠做過不少不能見人的陰損事,手下也有一批心腹。 海棠忠心耿耿,只要是她吩咐下去的,就一定照辦。她不出面,想來也能應(yīng)該趕在于自榮之前包下顧小秋。 惜翠一層一層地清點。 那對銀鐲子她沒怎么戴過,應(yīng)該能拿出去賣。 點翠的多寶簪—— 受后世的影響,她沒戴過一次點翠的發(fā)簪,這支多寶簪也能拿出去賣掉。 過了半個時辰,妝奩中的首飾她都已經(jīng)清點了個差不多,再湊些銀票,就算顧小秋名聲再大,包養(yǎng)他也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 晚些時候,衛(wèi)檀生從書齋回到了屋里。 惜翠鎮(zhèn)靜地合上妝奩,吩咐下人們擺上晚膳,兩個人就坐在屋里用膳。 吃完飯,她洗完澡,坐在鏡子前梳頭。 剛洗過的頭發(fā)很難梳通,打結(jié)打得厲害。 衛(wèi)檀生剛從屏風(fēng)后出來,走到她身后坐下,拿起梳篦,微笑道,“我?guī)湍?。?/br> 惜翠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笑著反問,手指靈活地疏通著她糾纏成一縷的發(fā)絲,動作很輕柔,語氣也很柔和,“怎么了?” “沒什么?!毕Т滢D(zhuǎn)過頭。 衛(wèi)檀生也再多問,手執(zhí)梳篦,一下又一下,不急不躁,耐心地幫她一點點打理。 “翠翠?” “嗯?” 他好像隨口一問,“你愛我嗎?” 惜翠道,“我愛你?!?/br> “你當(dāng)真愛我?” 惜翠頓了一頓,“我愛你?!?/br> “只愛我一個嗎?”他手上動作不停,輕輕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