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翠站在樹下，看他們撲了一會兒，就掌握了游戲規(guī)則。

    那貨郎見她衣著華貴，忙笑著招呼道, “郎君可要試一試？一文錢撲一次?！?/br>
    惜翠：“我要這本書, 倘若我贏了, 可給我？”

    “只要郎君贏了, 大可拿去?！?/br>
    貨郎：“郎君可挑好了要射哪個？”

    惜翠看了一眼，圓盤上繪的動物大小都差不多，不論射什么都沒有太大差別。

    “就選這頭虎罷?！?/br>
    她掏出一文錢遞給了那貨郎，接過攢著五色羽毛的針箭。

    貨郎轉(zhuǎn)動圓盤。

    衛(wèi)檀生就站在她身側(cè)，靜靜地注視著她。

    惜翠并不緊張，等看準(zhǔn)了，才將針箭丟了出去。

    沒中。

    她又給了貨郎五文錢繼續(xù)。

    高遺玉的動態(tài)視力很好，她有信心能射中。

    一連射了三支后，圓盤停下，針箭險險地扎在了老虎身上。

    貨郎取下針箭，笑著將擔(dān)子重的那本舊書遞給了她。

    這本書在他看來沒多大用處，就算給了出去他也不心疼，相反，有人既然撲得了，還能借此機會招攬其他人繼續(xù)。

    惜翠將舊書塞到了衛(wèi)檀生懷里。

    衛(wèi)檀生低頭看了看，抬眼笑道，“多謝?！?/br>
    但他卻沒收下，而是將書塞回到了惜翠手上，自己則走到了那貨郎面前，掏出了幾文錢交予他。

    貨郎略感驚訝，“小師父想要撲哪個？”

    衛(wèi)檀生隨手指了個，微笑道，“便是這個?！?/br>
    他指的是個云紋木簪。

    他自幼習(xí)武射箭，準(zhǔn)頭比她好上不少，只試了兩次，便將木簪撲到了手。

    貨郎臉上的笑已有些僵硬，看到這兩人沒有再撲下去的意思后，面色才緩和了不少。

    云紋木簪落入了左手的掌心。

    雖是個木簪，但雕得簡單利落，線條流暢。

    惜翠抬眼對上了衛(wèi)檀生的視線，他莞爾笑道，“禮尚往來?！?/br>
    說著，袍袖一揚，將她右手中的書給抽了出來。

    惜翠握緊了木簪，也露出了個笑。

    華燈絢爛，映照著她頰上好似泛起了抹淡淡的紅暈，眼神明亮如京中的河水，倒映著漫天的星輝，竟也有幾分別樣的風(fēng)流。

    衛(wèi)檀生移開了視線。

    =

    接下來，他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請惜翠吃了頓飯。

    走了一大圈，惜翠也確實有些餓了。

    知道衛(wèi)檀生他有錢，她沒跟他客氣，點的都是自己愛吃的，同時也沒忘記為他點上幾樣素的。

    吃完飯，這才結(jié)了賬，回到山上。

    一路上，并無燈火，只能買了盞燈籠，提著燈，在山路上摸索前行。

    衛(wèi)檀生在前，惜翠再后。

    “夜里山路難走，娘子請跟緊我?！?/br>
    就這樣到了山門前，衛(wèi)檀生卻突然將燈籠吹熄了。

    惜翠剛想問他。

    衛(wèi)檀生卻道：“噓——娘子噤聲，小心讓寂安師兄瞧見?！?/br>
    惜翠沉默了一瞬，“你沒向寺中告假？”

    衛(wèi)檀生苦笑，“倒是告了假，只是未曾想到會拖到這么晚?！?/br>
    他話音剛落，黑夜中遙遙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簽板相撞，在寂靜的深夜中，顯得尤為清楚。

    寂安手持簽板邊搖邊走，腳步聲愈來愈近。

    “得罪了?！?/br>
    就在此時，惜翠耳畔突然響起衛(wèi)檀生的溫潤可親的嗓音。

    他一手握住她的臂膀，將她往旁邊一拽，靠著墻角，深深地隱入了黑夜中。

    衛(wèi)檀生離她極近。

    近到惜翠能瞧見他下垂著的眼角，泛著微光的雙眼。

    只一剎那，不用他開口，惜翠已經(jīng)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僧值搖著簽板，腳步輕而慢。

    在漫長的等待中，惜翠驀地感覺到脖子后面好像落了什么東西，細細癢癢的，正在往衣服里鉆。

    她面色一變，張了張嘴。

    衛(wèi)檀生已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輕輕搖了搖頭。

    他湊近了，唇瓣貼在她耳畔，唇間輾轉(zhuǎn)吐出一個低而沉氣音。

    “噓——”

    他一只手捂得緊緊的，另一只手卻越過她的頭頂，往她脖頸后面伸去。

    微涼的指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撫過惜翠光潔的肌膚。

    指尖慢慢地摩挲著，像一條吐著信子的冰冷毒蛇。

    而后，頓住，穩(wěn)穩(wěn)地一抓，便將方才落在她脖子上的蜘蛛給捏在了手心。

    僧值終于走過，簽板相撞的聲響漸漸遠去。

    衛(wèi)檀生這才放開她。

    他俯下身，將手上捏著的一只蜘蛛也放了下來。

    夜色中，惜翠隱隱能瞧見他的臉。

    神色坦蕩，并未因剛剛的親密相觸而表露半分尷尬。

    “時候不早了，回去罷?！彼鹕恚崃颂嵋滦?，笑意晏晏地說。

    =

    山下逛了一圈后，衛(wèi)檀生便開始準(zhǔn)備閉關(guān)的事宜。

    這次寂安讓他提前閉關(guān)，說不定正與寂塵一事有關(guān)。

    在他閉關(guān)前，惜翠特地去送了送他。

    衛(wèi)檀生瞧見她來，不禁笑道，“不過是閉關(guān)十天半個月罷了。”

    惜翠一本正經(jīng)，“衛(wèi)小師父既是我之朋友，我前來送送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br>
    衛(wèi)檀生笑了笑，請她喝了杯茶。

    寮房軒窗大敞，春風(fēng)穿堂而過。

    “要在石室中枯坐半個月，小師父不感到無聊嗎？”

    “若想要得到真乘，自然是要行難行之事，忍難忍之情?！?/br>
    惜翠坦誠地說：“我生性好動，叫我枯坐上十天半個月，我做不到?！?/br>
    衛(wèi)檀生難得大笑。

    惜翠陪著他靜靜地坐了半個時辰。

    他左腿盤起，右腿垂下，坐在榻上，望著窗外的春景。

    其間，兩人一言未發(fā)。

    惜翠看了眼杯中碧影浮花，突然覺得像現(xiàn)在這樣其實也不錯。

    平靜悠閑，不用想太多的事。

    青年僧人瞧了眼窗外的枇杷樹，悠悠地念了一句崇慧禪師的偈語。

    “時有白云來閉戶，更無風(fēng)月四山流?！?/br>
    這才起身。

    石室就在空山寺后山。

    惜翠目送他步入石室，直至那抹玉色的身影消失不見。

    衛(wèi)檀生閉關(guān)后不久，就到了高老夫人的壽辰，惜翠下了山，暫時收斂了其他的心思，專心致志地應(yīng)付這次壽宴。

    不知為何，山路上，她總感覺好像有一抹視線正追隨著自己。

    等她回過頭去，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或許是錯覺吧。

    目光從男女香客們的臉上收回，惜翠不安地心想。

    這次高老夫人的壽宴上請來了不少人，很多都是之前曾經(jīng)在京郊見過的熟面孔。

    見到她，不論男女都頗為親和地同她打招呼。

    高家中，有人聽說過她馬蹄下救人一事，也有人不曾聽聞，看到這番場面，不由滿臉驚訝，不可置信地打量著站在一旁的惜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