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衛(wèi)檀生與吳懷翡的身影慢慢地看不見了，惜翠這才轉(zhuǎn)身離開，找到了空山寺中的知客僧，向其說明想在這兒住上一段時日。

    如今正值初春，空山寺就有不少書生在此借住。

    在沒碰上吳懷翡前，惜翠本也想扮做書生，但吳懷翡既然將她錯認(rèn)成了高騫，她也只好強錯就錯。

    說是因高老夫人壽辰將近，想要在寺中為其祈福，并手抄一卷佛經(jīng)祝壽。

    說明緣由時，惜翠特地留意了一眼對方的神情變化。

    可能是因為出家人一直待在寺里，不懂得人心險惡，知客對她身份沒有露出懷疑之色。也可能是因為她在瓢兒山上的時候，跟山賊們待久了，行為處事，舉手投足間都不太像個姑娘。

    扮男人，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業(yè)務(wù)賊熟練。

    她多塞了些銀錢當(dāng)香火，知客僧給她安排的住處，只有她一個人，省了露餡的風(fēng)險。

    處理好相關(guān)手續(xù)，知客吩咐下去，叫一個照客僧領(lǐng)著她去客堂。

    “多謝小師父?！绷嘀Т涑湛托∩衲Ｏ駱拥匦辛艘粋€佛禮。

    小沙彌領(lǐng)著她往客房走，禮貌地說，“這兒，日后便是施主的住處了?！?/br>
    惜翠將包裹放在桌上，莞爾，“勞小師父費心了。”

    小沙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下來，就讓我?guī)┲魉奶庌D(zhuǎn)轉(zhuǎn)罷?！?/br>
    跟著照客小僧逛了一圈，惜翠方回到了客堂歇下，就這樣在空山寺待了平安無事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鐘頭口中念著寶謁，撞響了鐘樓大鐘。

    厚重而莊嚴(yán)的鐘聲響徹山林，激起樹梢無數(shù)飛鳥。在微熹的晨光中，空山寺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活動了起來。

    洪鐘敲了一百零八下，惜翠起床打了水回到屋里洗漱，將自己收拾干凈了，往齋堂去吃早飯。

    吃完早飯，左右沒事，惜翠干脆繞著山寺逛了一圈，權(quán)當(dāng)做清晨散步。

    空山寺為百年古寺，大雄寶殿中的佛像修得極其高大，雕刻的工藝也十分精妙。

    上一次跟高騫來的時候，她心思沒放在這兒，如今細細看來，確實是慈悲而威武。

    有借住在空山寺的書生，此刻也趕早大殿中拜佛。

    捻了束香，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蒲團前拜了拜?？谥心钅钣性~，望文殊菩薩保佑，能在春闈考中，好光耀門楣，榮歸故里。

    惜翠就算不太懂這些，但文殊菩薩、觀世音菩薩、地藏王菩薩還是聽說過的、當(dāng)年高考的時候，班里還有不少家長去了廟里燒香拜佛。

    文殊菩薩是釋迦佛的左脅侍，專司智德，為大智慧的象征。

    菩薩左手手持青蓮，蓮花上放著般若經(jīng)梵篋，右手持寶劍，身騎一匹巨大的白獅，面容溫和而白凈。

    惜翠聽著他們碎碎念的時候，身旁，卻傳來了一句各位熟悉的聲音。

    “佛陀此為說法印。佛陀手下垂為‘與愿印’，意為能滿眾生愿，上伸為……”

    惜翠快步繞到一側(cè)，果然便看見了衛(wèi)檀生與吳懷翡。

    衛(wèi)檀生站在吳懷翡身側(cè)，眉眼溫和地為她解說大殿中的立像佛陀。

    吳懷翡根據(jù)他所說，一一看去。

    惜翠雙手抱胸，懶懶地看著。

    當(dāng)著佛祖的面撩妹，衛(wèi)檀生這個弟子禪心不穩(wěn)啊。

    可能是因為在瓢兒山上照顧他照顧得久了，惜翠一看到這兩人，竟涌現(xiàn)出了一股微妙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看著自己親手帶過一段時間的孩子長大了，竟也想著談戀愛了。

    那個冷漠疏離的小男孩如今也開始學(xué)著如何討女孩子的歡心。

    她一身玄衣，面目冷硬，就像一尊鐵山一樣站在一旁，就算不想吸引到別人的注意都難。

    吳懷翡目光微微一側(cè)，就瞧見了她。

    “高郎君？”

    惜翠不緊不慢地點頭，“早?！?/br>
    “啊……早……”　吳懷翡目光微有閃躲。

    “高施主早，未曾想到今日在此也能碰上。”衛(wèi)檀生含笑打過招呼。

    “你們這是？”惜翠問。

    衛(wèi)檀生坦然自若地笑道，“奉住持的命，帶吳娘子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一盡地主之誼?！?/br>
    吳懷翡卻突然主動發(fā)出了邀約，“既然在此碰上，不如一起同行？”

    衛(wèi)檀生看了吳懷翡一眼。

    惜翠面上露出了些淺淡的笑意，“也好。”

    她當(dāng)然不會拒絕。

    不過，惜翠覺得，衛(wèi)檀生可能不太樂意看見她。

    那沒辦法。

    她不是來跟他一起爭奪女主的，她的目標(biāo)可是他自己。

    “我方才聽聞小師父是在為吳娘子解說這佛像？”

    衛(wèi)檀生微偏頭，繼續(xù)低聲為吳懷翡解說方才沒說完的話，“佛陀手上伸為……”

    “佛陀手上伸為‘施無畏印’，意為能除眾生苦?！毕Т涞夭暹M來一句，搶了衛(wèi)檀生的話頭。

    “……”

    衛(wèi)檀生與吳懷翡旋即雙雙看了過來。

    惜翠學(xué)著高騫的模樣，抱著胸，面色沉靜而肅然。

    衛(wèi)檀生：“……”

    “怎么了？”惜翠明知故問。

    “無事?！毙l(wèi)檀生含笑望著她，“只是未曾想到高施主卻也懂這些?！?/br>
    惜翠干脆搬出高騫的原話：“我懂得不多，不過是平日跟婆婆待久便記住了?！?/br>
    衛(wèi)檀生道：“原是如此，高老夫人慈悲，我也有所耳聞?！?/br>
    往常而言，作為佛弟子，衛(wèi)檀生每日都須得去做早課，但今日因為有吳懷翡在，他便做了東道主，帶她在寺廟里轉(zhuǎn)悠。

    就像博物館里一樣，惜翠蹭了個衛(wèi)檀生的解說。

    他語速不快，嗓音溫和，聽起來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很是舒服，雖然他的目光看向的只有吳懷翡罷了。

    被這么忽視，就算惜翠也感到了一點兒不痛快。

    高騫之前為她解說過一遍，她還有些印象，在衛(wèi)檀生又要說話的時候，惜翠搶先一步，站至吳懷翡身側(cè)。

    “此乃毗盧遮那佛?！毕Т涞溃澳憧汕埔娏诉@蓮葉？”

    衛(wèi)檀生垂袖而立，目光淡淡。

    高大的佛像前，俊美的玄衣青年與少女并肩而立，冷硬的神情柔和了數(shù)分。

    兩人衣袂交織，正如山頭翻滾著的流云，親密無間。

    殿中，毗盧佛慈眉善目，好像也望著佛前一對青年男女。

    吳懷翡問：“這蓮葉有何玄機？”

    “這每一片蓮葉都象征著一個佛國，整座蓮臺便意為三千大千世界。”

    “竟是如此，果真巧妙?！眳菓阳渌莆床煊X到周圍氣氛，竟難得的笑了笑。

    這一笑便若新雪初霽，光彩照人。

    對上衛(wèi)檀生看過來的視線。

    惜翠不知為何竟感到了一陣扭曲的快意。

    第24章 山寺生活

    衛(wèi)檀生雖是她攻略對象，但他既然讓她覺得不痛快了，那她也要讓他不痛快。

    想到上次的死法，惜翠更覺得舒暢。

    不過，報復(fù)歸報復(fù)，她也沒敢表現(xiàn)得太招搖，畢竟她還有任務(wù)在身，要真和衛(wèi)檀生鬧翻了臉，到時候不太好收場。

    她還指望著衛(wèi)檀生能親口跟她告白呢。

    見好就收，惜翠跟著他倆繼續(xù)往前。

    幾步走下來，竟是將幾個大殿都逛了個遍。

    拜過了大雄寶殿、伽藍殿、藥師殿、最終到了地藏殿。

    地藏菩薩身披袈裟，眉細而長，雙目微闔，一手持錫杖，一手持如意玉珠。

    殿中兩側(cè)，還豎有十王塑像。

    大抵是見多了生離死別，望見殿中這一尊地藏菩薩時，吳懷翡安安靜靜地不發(fā)一言。

    衛(wèi)檀生問：“吳娘子似有所感悟？”

    吳懷翡搖首，“只是想起一位故人罷了?！?/br>
    她想到的是童年一位玩伴，后來得了一場急病去了，這才使得吳懷翡下定了決心要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治病救人。

    在地藏殿中想到的故人恐怕是已經(jīng)離世，衛(wèi)檀生柔和了語氣，“斯人已逝，娘子看開一些。”

    吳懷翡：“雖說如此，想要做到卻談何容易?！?/br>
    衛(wèi)檀生嗓音溫醇，“緣起緣滅，無常無我，即便修行多年，也難以參透，娘子不必介懷，這本為人之常情?！?/br>
    他安慰吳懷翡時，神情如往常一樣從容，似乎并未受到她情緒的影響。

    惜翠看著他這幅模樣，突然很想問問他記不記得瓢兒山上那個土匪。但最終她還是默默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出了地藏殿，衛(wèi)檀生卻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