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只是楊白華單方面的不愉快。

    當晚，他短信通知程沅，總管臨時叫他加班，他晚上不回來睡了。

    很快，程沅就回了短信來：“加油。”后面還配了三個愛心。

    楊白華：“……”

    回完了楊白華的短信，池小池躺在公寓柔軟的大床上，對系統(tǒng)說：“如果他回家后，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搬走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br>
    系統(tǒng)想，大概是好感度20的表情。

    池小池伸了個懶腰：“他爸媽后天就來了吧。沒來的時候要我搬走，搬了又不高興，男人都是大豬蹄子?！?/br>
    系統(tǒng)佩服池小池這份淡定，但還是忍不住提醒他：“池先生，請注意一下任務進度?！?/br>
    這些天，池小池一直在楊白華好感度及格的邊緣試探，至于完成任務唯一標準悔意值，則被池小池完全無視。

    池小池回系統(tǒng)道：“你不累??？”

    系統(tǒng)：“……嗯？”

    池小池說：“一直叫我池先生，都好幾天了，咱們有那么不熟嗎?！?/br>
    系統(tǒng)沒說話。

    他以前不這樣，所有宿主和他的關系都挺好。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他被第八個宿主舉報為止。

    從第九個宿主開始，他就開始稱呼宿主為“x先生”。

    “不熟就不熟吧?！背匦〕氐购芸鞆某聊忻靼琢讼到y(tǒng)的顧慮，大度道，“少聯(lián)絡感情，免得我將來走，你會難過得哭出來。”

    系統(tǒng)：“……”

    池小池：“因為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允許你大半夜在我腦袋里看電影的好宿主了?！?/br>
    系統(tǒng)：“…………”

    池小池說：“下次記得別公放?！?/br>
    系統(tǒng)說：“……對不起?！?/br>
    池小池說：“沒事兒，那部電影我很久沒看了，正好跟你一塊兒回看一遍?！?/br>
    系統(tǒng)愧疚之余，仍有疑惑：“池先生，你不是用過催眠卡的嗎？”

    這些天，池小池刷出的好感度都被他用來兌換了催眠卡，先麻翻楊白華，再麻翻自己，讓系統(tǒng)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從一個正經(jīng)系統(tǒng)降格成了個賣蒙汗藥的。

    “我覺淺?！背匦〕卣f，“再說，那催眠卡又不是死豬卡?！?/br>
    系統(tǒng)又道歉：“對不起?！?/br>
    池小池問：“我的電影好看嗎?！?/br>
    系統(tǒng)：“……很好看?！?/br>
    池小池說：“挺好。你這兒能下載到我演的電影，以后我做完任務回去，你說不定還能看到我。”

    聽池小池這樣說，系統(tǒng)反問：“你的心愿是要回去原來的世界嗎？”

    池小池挑眉：“當然?！?/br>
    系統(tǒng)暗自苦笑。

    061所供職的“渣攻回收系統(tǒng)”只是眾多世界系統(tǒng)中的其中一個分支。這些執(zhí)行任務的宿主無一例外，都是在各自的世界中發(fā)生了危及生命的意外，即將消散的腦電波被總系統(tǒng)捕捉到，將電波延伸到各個平行世界的的勘測系統(tǒng)才能夠將他們引渡而來。

    總系統(tǒng)會與宿主們簽下契約，配發(fā)系統(tǒng)，讓他們執(zhí)行某種任務。

    在完成十個世界后，宿主可以提出一個心愿，總系統(tǒng)在完成這一心愿后，與宿主們的契約便會自動解除。

    至于他們現(xiàn)實世界中的rou體，系統(tǒng)只能保證維持其最低限度的生存需求。

    據(jù)系統(tǒng)們私下交流，他們帶過的所有宿主，剛進入時幾乎都抱有“回家”這個愿望。

    然而，任務世界里的時間流速，和宿主現(xiàn)實里的時間流速是同樣的。

    對一個人來說，在床上行尸走rou似的躺上幾個月乃至幾年意味著什么，不用多說。

    只這一點，足夠讓061帶過的所有宿主在任務的后半程紛紛改變心愿。

    061追求工作效率，有一半原因是為了盡快送宿主們回家，但至今為止也沒有成功過哪怕一次。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某一個任務世界留下，而放任自己原先的rou身死去。

    他之所以催池小池趕快行動，也是怕他耽擱在任務世界久了，忘記自己的來處。

    這些天，061讀了池小池不少資料，在電影里，他也看到了池小池的本相。

    他比系統(tǒng)想象中還要驚艷一些。

    他的眼神淡淡的，臉上始終帶有一股欲望滿足后的疲倦意味，一頭半長的濃密黑發(fā)簡單扎束在腦后，顯得脖頸修長，身材勁瘦，骨骼纖細，腰窩和肌rou卻一樣不少。

    哪怕飾演的是漁村少年，他也自帶一股和旁人不一樣的矜貴氣質(zhì)，恰把那個心比天高卻命運悲慘的少年演出了活氣來。

    和他偏于貴氣的長相不一樣，池小池出身卻平庸得驚人。

    父親是牙刷廠工人，母親是當?shù)啬臣沂称沸∽鞣焕锏呐?，祖?zhèn)饕惶淄沧訕切∑品?，和父母關系不好。入圈后，他并沒有什么特別好的朋友，戀愛經(jīng)歷更是為零，倒是很討圈內(nèi)一干業(yè)界前輩和大佬的喜歡，其中以編劇大牛孫廣仁尤甚。

    綜合各種信息和數(shù)據(jù)，061認為，對池小池而言，事業(yè)大概是原先世界里對他最重要、最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

    于是，他話中有話地提示池小池說：“你在原來的世界里挺成功的，如果不回去，也太可惜。”

    沒想到，池小池說：“這不可惜。”

    “我要回去。因為除了我，沒人再給他掃墓了?！?/br>
    系統(tǒng)：“……”

    他想到了北邙墓地，又想到池小池在楊白華面前提起的“婁影”，若有所思。

    “婁影是你的朋友？”

    池小池沒答話，把手伸向床頭柜。

    那里放著他今天買來的安眠藥。

    這個星期他接觸不到楊白華，刷不了太多好感度，他可不想拿著這剛及格的好感度使勁兒造。

    現(xiàn)在關鍵事件還沒觸發(fā)，好感度如果降得太低，難保不會出現(xiàn)什么意料之外的變故，所以他決定節(jié)省，像現(xiàn)世一樣，用藥物代替催眠卡。

    他磕了一片藥，想想，又拿了一片，沒就水，直接咽了下去。

    吞下藥，池小池才回答系統(tǒng)的問題：“是我最好的朋友?！?/br>
    ……和他跟楊白華說過的話一模一樣。

    061想問，你睡不著覺和他有關嗎，但是話要出口時，他忍住了。

    這不是一個系統(tǒng)應該cao心的事情。就像他說的，他們一人一系統(tǒng)，沒必要攀太深的關系，到時候總歸是要分開的。

    系統(tǒng)決定做一個冷酷的沒有感情的系統(tǒng)。

    還是催他多考慮考慮任務的事情吧。

    藥效逐漸開始發(fā)揮作用。

    聽完系統(tǒng)的催促，池小池攬緊被子，懶懶打了個哈欠：“……想破局，上策，中策和下策，一共有三種辦法?！?/br>
    061：“……嗯？”

    池小池一手舒展開來，墊在腦后：“還記得我剛來這里時要你做的事情吧?！?/br>
    061當然記得，卻不很能明白池小池的用意。

    他要求061把世界線從頭到尾放了三遍，有些地方看了不止三遍。

    他要求浸入程沅自殺前的絕望情緒進行體驗，還問了061好幾處細節(jié)。

    隨后，他拿著程沅的手機擺弄了許久。

    池小池閉上眼：“……9點后悔值算他起步價。慢慢來，不著急?！?/br>
    第8章 天才炮灰逆襲記（八）

    藥力之下，池小池睡著了，夢到了來這里前發(fā)生的事情。

    他是個演員，混得不賴。26歲那年得了兩座國際a類獎項，一男主一男配，國內(nèi)電影的三金獎杯，他25歲前就捧了個遍。

    然而演藝圈畢竟是個圈。

    圈內(nèi)一流攝影師凌南國，是發(fā)掘池小池的著名編劇孫廣仁孫老的好友。

    凌南國熟人的侄女要拍一部話劇，就這么七拐八繞地找上了池小池。

    一是要償孫老的情，二是話劇劇場地點定在自己老家，三是有一段空檔期，池小池應承下了這個任務。

    在來到那間話劇劇場時，池小池摘下墨鏡：“這劇院還是這么老啊，破破爛爛的。”

    池小池這張嘴為他惹了不少麻煩，他的助理早已被搞出了條件反射，一個激靈之下，熟練地開口幫池小池找補：“老而彌堅，老而彌堅?！?/br>
    老自不必說，這是本地資格最老的劇場，身兼話劇劇場和電影院兩職，池小池父親年輕的時候還帶池媽來看過電影。

    至于堅不堅，池小池最有發(fā)言權。

    正式演出時，托裝修老化的福，池小池給一吊燈砸進了這個世界。

    池小池從夢里醒來。

    剛才在夢里，他被吊燈砸中的時間無限地延長了。

    倒臥在水晶吊燈的殘骸碎渣中，池小池覺得自己像是一盒被砸裂開來的軟飲料，血突突地往外跳。

    好在是夢，感覺不出疼。

    劇場的人大概沒想到自己買票來會看到這樣的，紛紛從座位上站起，有人踩在凳子上，掏出手機拍攝。

    池小池躺在地上，想，你們盡情拍，我死了就附身在照片上，趁半夜爬出來跟你們談人生，嚇不死你們算我輸。

    他躺在地上，扭了扭已經(jīng)感覺不到的脖子。

    老劇場的布局設計問題不小，有幾根承重的柱子恰好擋住了柱后座位觀眾的視線，要歪著脖子才能勉強看清舞臺，因此柱子后的座位價錢要比其他座位便宜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