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明海在哪里？”和曦細(xì)嚼這個名字，念在口里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在荒壁中央。聽說在末世來臨之前，那兒原本是沙漠，不知道哪一天從天而降了一片湖，由于太深太廣，人類探究不出來什么，所以起了個名字叫無明海?！标懷骘h過來，也看見這句話，他沒當(dāng)回事的嘿嘿一笑，“這句話是不是特別厲害，一看就很有氣場?！?/br>
    和曦沒搭話。

    “不過看看就好了，無明海末世前就是個死亡地帶，誰進(jìn)去誰死。末世后被一群稀奇古怪的東西包圍，看上去就很恐怖。它周圍有一塊好大的空地，本來特別適合生存，但就因?yàn)檫@個，都沒有人敢去住，沒有人敢把市區(qū)設(shè)在那里。”

    他當(dāng)時也看見了這句話，不過他覺得是這位很厲害的老祖宗在吹牛。無明海這種鬼地方，誰去過啊，就算去過也是回不來的，肯定會沉寂的，還需要特別說出來嗎。

    不過因?yàn)樽孀诘拇_很厲害，所以愛吹吹牛也很正常，是個小缺點(diǎn)但不算大毛病，陸焰也就沒有充當(dāng)新時代噴子了。

    他側(cè)了側(cè)頭，見和曦仍舊在看著這一頁，以為神明被自己祖宗的牛吹蒙了，瞬時有一種驕傲自豪。不過吹牛這種事情，別人信以為真可就不好了。陸焰覺得自己還是需要拯救神明的。

    “這肯定是假的，無明海根本沒人進(jìn)得去?！痹撍酪菜啦坏竭@里去。

    他覺得還是和神明談一談自己沒有吹牛這件事比較好。

    “我們?nèi)o明海?！笔栈匕l(fā)散性思維的和曦將日記本一合，平靜而堅(jiān)定地說。

    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差點(diǎn)就將靈魂陸焰給嚇飄了。

    “去哪兒干嘛？末世前都沒有人回來過，現(xiàn)在都不知道變異成什么樣子了。萬一那地方有什么妖魔鬼怪，是你打不過的怎么辦？”陸焰雙手雙腳的拒絕。

    末世前就有很多小說以無明海作為場景，編排出一場又一場的修仙玄幻大戲，無一不是說這里面有什么超兇悍的妖怪。

    萬一小說不是胡說，來源于生活呢。

    眼前這個雖然是個神明，但里面要是藏著一群妖怪呢。

    陸焰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個道理，越想越覺得不能去。

    他抬起頭，見和曦拿著日記本，面色如常，卻沒有說半句話的樣子。心里有些慌，怕自己剛才的話太傷人。畢竟沒有神明愿意被歧視被低看，就算是最末等的掃地大仙，他都有理想有尊嚴(yán)呢。

    看著和曦這幅沒有表情的臉，陸焰腦補(bǔ)出一場大戲，他咬了咬唇，糾結(jié)著去解釋，去挽救神明的自尊，“我不是說你打不過，我就是覺得……你一個人，肯定很難應(yīng)付群體攻擊。而且我現(xiàn)在又是個魂體，幫不上什么忙，對吧？要不你再考慮一下？”

    但神明聽不見。

    神明啪的一下將日記本放在桌子上。

    成功地嚇抖了還在構(gòu)思更妙成語的陸焰。

    “怎么了？”陸焰震驚。難道是自己剛才真把這個神仙給得罪狠了，這么生氣怕是要?dú)⑷藴缈?。不過他不是人了，那這就怕是要?dú)⒒隃缈诎　?/br>
    “出發(fā)了。”和曦理清了最近發(fā)生的事，終于明白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雖然看上去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但其中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而且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將她引入無明海。

    所有一切的謎底，似乎都在這里。

    不管是不是請君入甕。

    和曦都會去。

    第44章 今天我要下海了！

    無明海不臨近任何一個區(qū)，靈魂陸焰不能瞬移，和曦又不太認(rèn)識路，兩個人飄了好一會兒才到無明海的邊際。

    這地方的面積看上去比安達(dá)爾山還要大一些，周圍都是平地，看上去的確很適合生存。也的確和陸焰所說的一樣荒無人煙。

    不僅沒有人的氣息，甚至說是連變異獸的氣息也沒有。

    “要不還是回去吧，我看怪恐怖……”陸焰飄在半空中俯視著這塊禁域，長相怪異的深黑色枝丫盤纏在地表，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將禁域里面秘不可宣的暗色風(fēng)光遮住。

    但不是說遮住就沒有恐懼，未知的東西反而比已知的更令人懼怕。像在頭頂懸而未落的刀，那種埋藏著不讓人知曉的危機(jī)更讓人時刻警惕，也讓人草木皆兵。

    就連是一陣普通的風(fēng)吹過，陸焰作為無法被傷害被吹動的魂體，在看見黑色葉尖輕輕顫時，他的心仿佛都跟著一塊兒顫。

    妖風(fēng)，妖地。

    他還是不懂和曦為什么一定要來這兒。這樣陰森森的地方，里面很有可能封印著什么千年老妖更或者藏了個上古大妖，萬一和曦應(yīng)付不過來該怎么辦，他又打不過，總不能就這么死在這兒吧。

    雖然他已經(jīng)死了，但和曦還活著啊。一個神明死在人界，多么丟臉啊。

    和曦沒有搭話，依舊在看著底下的景象，陸焰卻沒有忍耐得住。

    他緊張地咬著唇，將可憐的唇瓣咬來咬去，整張臉上都是退卻與糾結(jié)，折騰半天才對著正在看下頭情景的和曦，猶猶豫豫地說，“要不我們再找?guī)讉€人來？”

    退而求次，一定要去也不要兩個人去。

    這里終究是末世前都無人敢涉足的地方，在末世前那種正常世界里，它就是個死域。而此刻又是末世后，是萬事萬物都奇異又危險的末世后，本來是死域的地方簡直就是死上加死，是完全不能靠近的禁域。

    雖說和曦是神明，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神明。陸焰相信她的能力，但也正因?yàn)楹完厥巧衩鳎谙嘈攀烙猩衩髦?，他已?jīng)是堅(jiān)定的有神論與靈鬼神怪擁護(hù)者。

    因此，他相信世界上除了神明，還有別的與神明天生相對的東西，也有神明應(yīng)付不來的東西。也就是說，他在害怕有和曦應(yīng)付不來的東西。

    和曦倘若知道他心底所想，或許也會說是。世界上的確有與神仙對立的東西。

    有神自然有魔，就像正道與邪門歪道一樣，神魔一向?qū)αⅰ?/br>
    但那是后輩神仙與妖魔的故事。

    遠(yuǎn)古洪荒時代，神魔是一體的，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純粹的壞。對于他們而言，所謂神魔，只不過是種族功法不同而已，與思想境界無關(guān)。有的神天生冷心冷情，也有的魔每天扶老奶奶過馬路，總之不是每一個神都日常普度眾生，也不是每一個魔都想毀滅世界。

    和曦沒有搭陸焰的話，也不是說不知道怎么搭話，主要是她已經(jīng)明白人類這個物種，因?yàn)閷?shí)力的局限性，他們的擔(dān)憂是不可能沒有的。再怎么勇敢無畏的人，心里也總會有一絲的擔(dān)憂。即便不妨礙他的行動，但那也是存在的。

    而陸焰更不是一個勇敢無畏到極致的人，他的擔(dān)憂與生俱來，只增不減。

    因此，同陸焰解釋安慰都是無用的，說來說去他也不會信，還不如直接確定有沒有危險，再告訴他或者不搭理他。

    她一直在看著底下，直接將無名海里外看了個徹徹底底。確認(rèn)沒有危險，或者說是沒有任何氣息，她才扭頭對一臉黑貓警長表情的陸焰講，“進(jìn)去吧，沒有危險?！?/br>
    “真的嗎……”陸焰還是有些不信。

    人類的本質(zhì)就是一個問號。

    和曦沒有再回答，說再多不如直接行動。

    陸焰跟上也好，跟不上不打算進(jìn)來也沒事。反正他就是靈魂，現(xiàn)在人類世界沒有人可以用rou眼見到他，更不必說傷害他了。

    他在這兒飄著安安穩(wěn)穩(wěn)，不會有任何危險，除了比較無聊外，和曦一點(diǎn)兒也不擔(dān)心他的靈魂安全，因此全部隨他。

    陸焰選擇跟了上去。他想的同和曦所想差別很大。他覺得作為一個靈魂，手無縛雞之力的靈魂飄在外面是很危險的，說不定就會有一個像好久遠(yuǎn)的小說《白蛇傳》里面的法海和尚一樣，來喊打喊殺。再或者如《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偠灾?，在這樣危機(jī)四伏的世界里，還是待在和曦的身邊來得安全。

    至少，就算魂飛魄散，也是和神明一塊兒魂飛魄散的。

    ————————————————

    黑色藤蔓纏繞著的里面風(fēng)光在陸焰眼中不算太好，但也沒有如他所想那般陰森恐怖。

    因?yàn)樘俾p繞得太緊，控制了外界光芒的透入。這一片被藤蔓所禁錮的地方，雖然沒有外界自然光的照耀，但卻被另一種詭異藍(lán)光掌控。幽藍(lán)色的光芒，靜謐沉靜到極致，像鬼故事中最常出現(xiàn)的，夜半湖泊上飄著的幽冥鬼火。

    鬼火搭配著的是各種長得千奇百怪的藍(lán)色樹枝，完全不符合科學(xué)，再一次沖擊陸焰的世界觀。

    不僅不算陰森恐怖，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危機(jī)四伏。

    沒有怪獸幽魂也沒有嘶啞低鳴，甚至凌冽的風(fēng)也悄悄停下，顫巍巍的葉尖兒在此刻堂堂正正做了個正經(jīng)葉子，不再對來人拱手彎腰。

    靜謐非常，靜得令人心尖發(fā)慌。

    陸焰也不知道在為什么發(fā)慌，但看著這里這么平靜，他心里頭就很慌?？傆X得這是暫時的平靜，恐怖的東西還在后面，而且沉寂得越久暴發(fā)得越大。

    反正他的恐慌在進(jìn)入禁域后，以任何形態(tài)任何理由存在，從來沒有消失過。

    “你覺不覺得這地方有些奇怪？”已經(jīng)落地走在前面的和曦，在不經(jīng)意間忽然開口說話。

    她在踏入這里后，便用雙眼仔仔細(xì)細(xì)地掃探過一片不同尋常但寂靜的樹林，但依舊沒有探索到半分生命氣息，她想不太明白這個地方能藏有什么秘密。

    “當(dāng)然??！”陸焰慢吞吞地飄在她后面。聽見她這句話的時候，非常急促地回答。

    哪里不奇怪，哪個角度都很奇怪，進(jìn)來之前就很奇怪，進(jìn)來之后更加奇怪。

    他恍惚間感覺有什么在看自己，往四周一看卻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只有奇形怪狀發(fā)著藍(lán)光的同款藍(lán)樹，入目令人感覺詭異，陸焰連忙低著頭，跟個不得以被迫而來的小媳婦一樣，細(xì)聲細(xì)氣地講著，“要不我們還是……”

    他的話沒說話，忽然就有一個撞擊聲，接著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一句哎呦，最后沒了聲響。

    走在前面的和曦回過頭去看。見原本走得好好的陸焰，此刻正捂著額頭，蹲在路中央一棵參天大樹的旁邊，將頭埋在膝蓋中間哭唧唧。

    說是路中央的樹也不算對。這個地方壓根就沒有路，走的地方也算不上路，頂多是他們途徑大樹的生存地帶，因此是他們打擾樹的安寧。

    和曦轉(zhuǎn)身后往他那兒走，挪到他面前的時候，見他依舊沒有抬頭，依舊蹲在地上捂著額頭，蹲著的時候整個人散發(fā)一種很痛苦很無助很自閉的氣息，不屬于陸焰的喪氣息，她不由得開口問，“你怎么了？”

    “我撞到了樹。”疼痛中的陸焰沒有抬頭，即便是靈魂也非常委屈。

    和曦見他生不如死的樣子，還以為是什么樣的大事，萬萬沒想到就是撞到樹。這種對于陸焰而言正常又經(jīng)常的事，居然也會值得他無助自閉。

    人類太脆弱了。

    她啞口無言，都不知道怎么安慰這個撞到樹的人。

    “我怎么會撞到樹呀！”他其實(shí)看見了這一棵樹的，但他沒有在意。也就因?yàn)槿绱?，剛才撞擊的力度很大，大到他都直接往后退了好幾步。陸焰覺得自己的頭上肯定撞出一個很大的包了。

    但他是靈魂啊，他怎么會撞到東西，他不應(yīng)該直接穿過去嗎。

    陸焰就覺得自己會直接穿過去，所以才毫無畏懼地在這片奇異樹林中橫沖直撞，所以才會被撞出一個包。

    而且就算撞到了樹，他不是失去五感了嗎，為什么還會疼，實(shí)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和曦從他無厘頭的話里想起了他沒有rou體這件事。

    不是她健忘，主要是陸焰rou體死亡次數(shù)太多，再加上rou體對于和曦而言太過虛幻，她總會忘記陸焰此刻是個靈魂的事情。

    而此刻想起來，心底不由得同陸焰有了同一個疑惑。

    按道理，靈魂是可以穿過人間萬物的。

    再怎么厲害的東西，只要它是人界的東西，都沒有辦法被死魂觸碰到，這就是所謂的規(guī)矩。眼前這顆大樹，或者說這一陣片區(qū)域，全部違反了天地間的規(guī)矩。

    和曦走上前去，站立在這藍(lán)色樹木的面前，平地而起，伸手撫過蒼天大樹上生機(jī)勃勃的葉。泛著淡淡藍(lán)光的葉子似乎有生命，在感受到她手的氣息時，爭先恐后地往她指尖湊，又不是見到食物的欣喜，仿佛只是在祈求她的垂憐。一片又一片，熱鬧而喧嘩，展露出的仿佛是等待千百年后，終于迎來故人的驚喜與激動。

    那樣沸騰的情感，讓和曦以為它們是有生命的。

    但她指尖所觸碰到的葉，又實(shí)實(shí)在在地告訴她，即便它們泛著活潑的淺藍(lán)色靈光，仿佛是個靈物，但也只是仿佛，它們真的就是個死物，是沒有靈魂也沒有生命的死物。

    這些所有似真還虛的感情，如同被制定好的程序。但也只是程序而已，一切只能循規(guī)蹈矩地進(jìn)行，并不包含任何自我情感在其中。

    和曦探究不出是什么讓它們?nèi)绱藷崆?，但也能從陸焰的身上，大抵知道這不是人間的東西。

    或者說，整個能看見死魂的無明湖，都不是且不會為人界所有。

    痛完的陸焰終于自我安慰并且緩過勁來，卻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該在自己眼前的那雙白色帆布鞋消失了，他驚恐地懷疑和曦嫌他煩把他扔了。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本來還立在地上的和曦已經(jīng)飄在天上。

    和曦穿的是一條裙子，自認(rèn)為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陸焰羞羞地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