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抬頭，看到了活生生的殺馬特，喚醒了徐思淼“有種放學你別走”的遠古記憶。

    章嫣然的黃紅頭發(fā)，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加鮮艷。

    她眼睛畫的是招牌濃妝，穿著緊身吊帶敞肩毛衣，下面是絕對領(lǐng)域破洞黑絲襪加鐵鏈條短裙。

    小姑娘身瘦腿長，走出去確實奪目搶眼, 八十米開外都能看到一束黃紅交通燈, 提醒無辜行人緊急避讓。

    一想到這孩子才14歲, 韓訓(xùn)和徐思淼同時皺眉, 展現(xiàn)了老古板似的成年人風度。

    徐思淼心想, 這從頭到尾復(fù)古的葬愛時尚, 造型師當年讀書的時候一定和他揍過的校園惡霸進行過深入研討。

    韓訓(xùn)則是想, 經(jīng)紀人是什么品位？父母又是什么品位？孩子不知道自己出格, 大人都不懂教教嗎？

    兩個老男人皺著眉，看著笑容滿面的章嫣然和喜上眉梢的經(jīng)紀人入座。

    經(jīng)紀人興奮的說道：“徐總好，韓老師好。今天嫣然知道要來, 昨晚都激動得睡不著覺，看看，黑眼圈都出來了?！?/br>
    韓訓(xùn)看了看章嫣然的濃重煙熏妝, 雖然見不到黑眼圈，眼神里強打精神的疲憊倒是能看出來。

    “你好?！表n訓(xùn)點點頭，“學生還是睡眠比較重要，過來見我們沒必須……打扮得這么隆重?！?/br>
    “要的要的?！苯?jīng)紀人笑容止不住，語句里都是諂媚，“能見到徐總和韓老師，是我們的榮幸，要不是時間緊迫了一點兒，嫣然的發(fā)色能做得更好看。”

    更好看？

    韓訓(xùn)瞬間覺得章嫣然這身打扮，經(jīng)紀人功不可沒。

    黃紅黃紅的，要是更好看，那不是得紅黃綠……

    韓訓(xùn)的震驚和嫌棄沒能準確傳達給經(jīng)紀人。

    審美異常的經(jīng)紀人，見了大佬就特別話多，章嫣然則是坐在一邊，保持微笑，當一朵安靜的葬愛花。

    徐思淼擅長應(yīng)付這些人，直接幫韓訓(xùn)接過話茬，親切溫柔的和經(jīng)紀人談話交心。

    而韓訓(xùn)仔細打量著章嫣然，這位微笑凝固在臉上的小姑娘，時不時壓抑住升起的呵欠，隨著經(jīng)紀人的話，乖巧點頭。

    性格和妝容風格截然不同，聊著聊著，韓訓(xùn)發(fā)現(xiàn)她……有點兒走神。

    “章嫣然?！?/br>
    韓訓(xùn)輕輕一喊，所有人都看向他。

    章嫣然眼神里帶著詫異，重新掛起努力的笑容，等著韓訓(xùn)說話。

    “你對女主角有什么期望嗎？”

    這話一出，經(jīng)紀人眼神一亮！

    都說編劇韓訓(xùn)目中無人、傲慢冷漠，居然真的因為開玩笑的抽獎，答應(yīng)章嫣然當女主角的請求。

    聽這話的意思，還是能提出定制要求的！

    他眉目高揚，趕緊討好的說道：“我們嫣然特別聽話懂事，只要是韓老師寫的女主角，什么性格都可以，她就喜歡演戲，從小就喜歡！”

    然而，韓訓(xùn)視線一挑，對成年人就沒有剛才的客氣，冷言冷語的說：“女主角從小叛逆、打架、墮胎、抽煙、偷竊，最后慘死在大街上無人問津，她也喜歡？”

    這種女主角簡直是邊緣題材的反面教材，專門拿來批判嘲諷，要是不能拿獎，完全是毀形象、降格調(diào)，沒有劇本能挑了，演員才會選。

    但是，經(jīng)紀人對韓訓(xùn)的信任，經(jīng)歷了所有電影、電視劇的考驗，堅不可摧。

    再說了，章嫣然從來都是挑別人剩下的配角，能演著名編劇的劇本，即使是邊緣題材，說不定也能紅透半邊天。

    “喜歡喜歡?！苯?jīng)紀人點頭笑道，“我們嫣然啊……”

    韓訓(xùn)冷漠的強調(diào)，“我是問章嫣然。”

    他語氣過于強硬，連經(jīng)紀人都有些發(fā)憷。圈里向來不打笑臉人，他的行為就算稍微過火，大家忍忍都過了，只有韓訓(xùn)這么不給人面子。

    現(xiàn)在，經(jīng)紀人訕訕閉嘴，笑著催促道：“也是、也是，嫣然，你給韓老師說說你的想法?！?/br>
    章嫣然有些愣。

    談合同向來是經(jīng)紀人跟甲方討價還價，她只用做個漂亮商品，待在旁邊點頭微笑。

    想法和意見都沒有意義，誰會聽一個演小配角的小演員的話？

    只有他們求別人的。

    她眼神詫異的看向韓訓(xùn)。

    這位名聲在外的大編劇，比照片里的氣質(zhì)更加冷漠，雖然他穿著休閑外套，不像特種兵硬照里那樣鋒利，一雙眼睛卻能看透人心，仿佛知道她里在想什么。

    “我想要能受歡迎的女主角。”章嫣然的聲音溫柔，怯懦中藏著勇敢，“韓老師，我九歲就開始演戲，到現(xiàn)在都沒有紅過。我想出名、受歡迎，當一線明星，只要我能紅，女主角是什么樣子都沒關(guān)系。”

    經(jīng)紀人暗道不好。

    昨晚到今早，他只顧著盯梢章嫣然背《滕王閣序》，完全沒有提醒章嫣然謹言慎行！

    因為，他認為有自己在，應(yīng)付韓訓(xùn)和徐思淼綽綽有余。

    誰在意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想什么？

    結(jié)果，韓訓(xùn)一個問題，把章嫣然心底直白的渴望原原本本的勾出來了。

    她想紅，想出門，想受歡迎，從她九歲出道見識到了娛樂圈燈光璀璨模樣之后，就一直想。

    哪怕簽不下重要的合約，靠邊緣游走、博出位、招罵名的裝扮，她都在所不惜。

    氣氛有些尷尬。

    徐思淼都發(fā)出一聲哂笑。

    想紅的人多了，但是想靠抽獎紅的，估計全世界就這一個吧。

    出人意料的是，韓訓(xùn)沒有生氣，“可以?！?/br>
    連徐思淼都詫異的看著他，他卻給了徐思淼一個稍安勿躁的微笑。

    韓訓(xùn)說：“如果你能夠達到我對女主角的要求，我保證新劇本會讓你紅遍全國?！?/br>
    別人不敢囂張狂妄做這種騙子一般的承諾，韓訓(xùn)敢。

    他對劇本的信心，再過幾十年都不會褪色暗淡。

    沒有被人嘲諷，經(jīng)紀人和章嫣然都喜出望外。

    經(jīng)紀人也顧不上韓訓(xùn)的冷漠了，為了他一片光明的錢程，經(jīng)紀人狗腿問道：“韓老師的對女主角什么要求??？我們嫣然一定能達到！”

    韓訓(xùn)沒再嫌棄他越俎代庖，而是從徐思淼膝蓋上拿過教輔。

    厚重的語文輔導(dǎo)書正翻開在《滕王閣序》的一頁，5號小字密密麻麻的印著原文和解析。

    韓訓(xùn)笑了笑，對章嫣然說道：“那就先背背《滕王閣序》吧。我?guī)湍憧粗??！?/br>
    面對近在眼前的一夜爆紅，章嫣然連背書都充滿學生該有的朝氣。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滕王閣序》字字句句，她就算不懂意思，熬了一整晚的夜，早上凌晨起來復(fù)習，照本宣科的背誦沒有太大的困難。

    她平時不學習，但是有豐富的背臺詞經(jīng)驗。

    即使章嫣然的角色經(jīng)常只有幾句話，她也會將手上所有對白背誦后演繹出來。

    她想紅，想自己當上一部部劇本的女主角，哪怕臺詞不屬于她，章嫣然都會沉浸在女主角的世界與情感之中，覺得自己不會輸給任何一個女人。

    《滕王閣序》前三段，她背得中氣十足，聽得出下了苦功夫。

    但是后四段，就開始漏詞跳句，和原文對不上號了。

    徐思淼盯著全篇，暗自嘆服，不愧是有演戲功底的，前句不搭后句，中間跳了這么多段落，還能背得自信滿滿，仿佛沒錯一樣。

    他不露聲色，等韓訓(xùn)去評判這姑娘有沒有資格。

    可韓訓(xùn)比他還淡定，章嫣然改編版《滕王閣序》比王勃寫的少了一個自然段，韓訓(xùn)都沉默點頭，無聲無息的暗示：背得對。

    也許是暗示給章嫣然的自信，昨晚最后一段有些記憶模糊的地方，她都背誦得無比順暢。

    當最后一句話脫口而出，她忍不住心里的驕傲和雀躍，眼前跟看到自己身穿高級定制晚禮服走上紅地毯，周圍全是媒體驚艷的閃光燈似的。

    經(jīng)紀人很配合的鼓掌！

    好，太好了，他知道章嫣然學習成績差，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這么厲害，他沒白培養(yǎng)！

    韓訓(xùn)沒提章嫣然背錯的地方，能夠把錯誤當成正確繼續(xù)流暢的錯下去，也是一種難得的才能。

    他贊許的說道：“高中的知識點，你初三就掌握了，自學能力不錯，看來確實很優(yōu)秀?！?/br>
    章嫣然心虛的笑了笑。

    昨晚給的考題，她整整熬了一晚上，頭發(fā)都要抓禿了，這要是背不出來，白演那么多戲了。

    經(jīng)紀人差點老淚縱橫，韓老師滿意，大家都滿意。

    于是，他熱情的謙虛道：“哪里哪里，嫣然比起學校的好學生們，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因為平時演戲忙，實在是沒空學習，她都是利用空余時間自己抓上來的，成績差了一點兒，但是嫣然確實是一個踏實努力的孩子。”

    “成績不算差了?！表n訓(xùn)笑著說，“我去你學校了解過，錢老師說平時成績能考552分?！?/br>
    經(jīng)紀人和章嫣然點頭微笑，是是是，學校考試是這么多分。

    “基本上藝術(shù)生走特招，450分都能去重點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優(yōu)秀，很適合我的新劇本。”

    經(jīng)紀人和章嫣然內(nèi)心激動，對對對，重點高中對特長生成績要求不高。

    接著，韓訓(xùn)溫柔又親切的說道：“不過，我新劇本故事背景設(shè)定在高中，所以你不用急，專心學習，考上好高中我們再談簽約的事情?！?/br>
    那不行，那肯定不行，經(jīng)紀人面上帶笑，心頭百轉(zhuǎn)千回。

    成績是和學校溝通好了，時間一長絕對露餡兒，如果不能趁現(xiàn)在趕緊把合同簽下來，韓訓(xùn)回過神，這女主角肯定就飛了。

    別人不清楚章嫣然，他還不清楚？

    能追劇絕不看書，能玩游戲絕不回校，從來都是請假不上課，考試都愛去不去，正等著初中畢業(yè)抄抄答案勉強混入林城藝校高中部，繼續(xù)掛名。

    腦子夠用，就是不愛學習。

    再說了，演員主業(yè)是演戲，他們就盼著章嫣然飛黃騰達，機會來了，怎么能輕易放過。

    經(jīng)紀人像人精似的，立刻說道：“韓老師，您新劇本大概什么時候開拍？”

    “差不多中考結(jié)束的時候。”

    “哎呀，那更得先把合約定下來了?！苯?jīng)紀人一臉擔憂，“您不知道，嫣然工作多，檔期滿，半年時間公司催了好多合同，您看能不能先簽約，我們回去也好跟公司交代，讓他們給您特地騰檔期，免得耽誤拍攝?！?/br>
    “騰檔期？”徐思淼笑了，“你是怕公司安排章嫣然去參加國家級保密研究，騰不出我們安格斯影視的檔期嗎？”

    比喻一來，經(jīng)紀人的臉上就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