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這孩子,乖的也忒惹人憐了。 不說別的,就說現(xiàn)在。 老太太想握著她的手聊天,依著長者為尊,唐嫵就能半舉著,甚至舉到已經(jīng)漸漸在抖了,她都沒說把手抽回去。 這要是放到林家那幾個跟皮猴兒一樣的孩子身上,早就撲在老太太懷里撒嬌了,哪還能受這些個規(guī)矩! 向來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林府跟程府有一群會哭的,自然就把唐嫵這個不哭的顯得格外讓人心疼了。 雖說女子十四方可嫁人,但這些世家大族哪個真把自己的女兒十四就嫁出去了?交換庚帖之時,哪家的姑娘沒生過幾場“病”? 就說林芙吧,她也是一直拖到了快十八才進的程國公府。 而唐嫵呢? 十五歲入郢王府為妾,十六就大了肚子。 雖然老太太身邊的薛嬤嬤說這妧姐兒福大命大,姻緣由天定,定是比別人福氣深厚,可是老太太自個兒心里清楚,那些勾欄瓦舍里出來的女子,想要得寵,想要子嗣,該有多難! 這其中的坎坷,屈辱,即便她受了再多,日后也無法說出口了…… 唐嫵好不容易來這一次,自然是被老太太留下用午膳了。 說實在的,唐嫵還真沒受過這種待遇,幾個人都不吃,就看著她吃,她都無需夾菜,自己的飯碗里就冒了高。 弄的她手都不知道改往哪里放。 吃完了飯,免不了要繼續(xù)扯家常,老太太和林芙皆怕挑起她的傷心事,想問點什么都是繞了好大一圈才開口。 最后還是唐嫵自己察覺出不對來。 她三思了片刻,還是主動交代了她在君夢苑的那段日子。 唐嫵說的很輕松,苦大仇深的模樣都沒有?;臼橇周絾柹?,就答甚,雖然話說的有些避重就輕,但好歹有一半以上都是實話。因為顧九娘對她也著實也不算差,除了最開始那段日子辛苦些,后來她過的也不算太苦。 當然了,唐嫵也不傻。 至于顧九娘教她的那些閨中男男女女的相處之道,她還是只字未提的,剩下那些關(guān)于她學的什么琴,會彈什么曲子,讀過哪些書,她都一一作答了。 直到太陽落了山,林芙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唐嫵,就院子里那幾步路,林芙生生走了半個時辰。一會兒問她送去的衣服合不合身,一會兒問她最近休息的好不好…… 等唐嫵走后,老太太看著林芙道:“我總算是知道,為何那冷面的郢王殿下會那么疼她了?!蹦歉眻笙膊粓髴n,說每句話之都要拿捏分寸的的模樣,她這活了一輩子的老太太,怎么會看不明白。 提到郢王,這也是最近以來林芙最為頭疼的一個事。 在這京城里,只要別攀上皇家,誰家不是上趕子送他們程國公府人情,可唐嫵偏偏入的是誰也不敢干涉的郢王府,林芙不求自己的孩子攀高枝兒,就是生怕哪天她受了委屈,程府沒有與郢王府對項的資格…… 林芙嘆口氣道:“母親,妧妧這身份著實尷尬,倒不是郢王側(cè)妃的身份委屈了她,只是側(cè)妃再怎么高貴,也不如自己做大夫人來的好……”林芙活了半輩子,這內(nèi)宅里頭的彎彎繞,她們自然是再懂不過。 不論你站得多高,望的多遠,嫡庶兩條路,永遠都是涇渭分明的。 老太太不似林芙那般憂愁,聽了這話,反而笑道:“我倒是覺得,郢王對妧姐兒,可不比當年衍之對你差,路且長,慢慢瞧著吧。” 林老夫人能說出這話自然有她的道理,她總覺得郢王千方百計藏著唐嫵的身份是有別的意圖。 —— 與此同時,安茹兒也簽了那張和離書,交給了曹總管。 皎月堂門前有條小路,路上鋪滿了鵝卵石,回去的路上安茹兒連連出神,一不小心,就踉蹌了一下。 佩兒攙著安茹兒手臂,緩緩道:“王妃小心?!?/br> 安茹兒聽著這稱呼一怔,對佩兒冷笑道:“既然都簽了這和離書,這稱呼,就改了吧?!?/br> 佩兒也隱隱察覺出不妥,頷首道:“姑娘,奴婢明白了?!?/br> 這“姑娘”二字一出,安茹兒又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姑娘。 她可不就還是姑娘嗎?! 她猜呀,若是叫溫寧郡主她們知曉了她嫁人多年仍是處子之身,還不知道會怎樣諷刺她。 到了夜里,佩兒怕安茹兒沒甚胃口,便就做了一碗粥給她,可安茹兒不領(lǐng)情,在她看來,這昨日還是山珍海味,今日就換成一碗白粥的行徑,除了落井下石,安茹兒不做他想。 她默默盯了這白粥好一會兒,下一刻,她屈起手臂狠狠一掃,只見這碗粥還有桌上的杯盞全都打翻在了地上。 “怎么?幸災(zāi)樂禍?”安茹兒厲聲道。 佩兒立馬跪在地上,搖頭道:“奴婢不敢?!?/br> “你不敢?” 佩兒咬著嘴唇,立馬改口道:“王妃想吃甚,奴婢現(xiàn)在就叫小廚房重新做!” 不得不說,還是這聲王妃更順耳一些。 安茹兒長吁了一口氣,臉色稍緩,低聲道:“我問你,當年給承安伯傳話的那個探子,找到了嗎?” 第67章 京中頭牌 “我問你,當時給承安伯傳話的那個探子,你找到了嗎?”安茹兒道。 “奴婢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而且王妃料的不錯,官府確實已經(jīng)開始在查明樓這間酒樓了?!迸鍍汗淼?。 京城的明樓,每日賓客盈門,生意好不紅火??删┏抢锖芏鄼?quán)貴都知曉,這地兒,明面上是一間酒樓,但實際上就是個探子云集,專門處理各家各戶陰私事的組織罷了。 就像安茹兒查唐嫵,為了雙手不粘塵埃,也是通過明樓的探子查的。 按理說,歷朝歷代這樣的地方都不少,官府不便連根拔起,很多時候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但為何當今陛下突然要下令查這明樓呢? 說白了,還是因為錢。 燕國今年有兩項決策頗得民心,一是減了賦稅,二是增了軍餉。 可軍餉從哪里來?還不從國庫! 國庫若是入不敷出,那自然是要出大事的。為此,郢王親自上書要查這些朝廷禍害,這樣一來,還能將繳獲的銀兩一律充公,兩全其美。 明樓的探子辦事效率高,但同樣,收的銀子也不少。尤其是能找探子處理這陰私之事的人大多都是些貪污受賄的官吏,和高門大戶主母。 這樣的人,為了讓探子封口,出手也闊綽,久而久之,就把這明樓里面的探子胃口養(yǎng)大了。 天家都不敢隨意增加稅收,但這些人卻敢明目張膽地行威脅勒索之事,這明樓自然就成了陛下的眼中釘,rou中刺,不拔都不行了。 按說安茹兒一個內(nèi)宅里面的夫人本不該知曉此事,但那日她給林繡送行,回來的路上恰好遇上了在承安伯府周邊查案的于楨,她下了馬車,觀察了許久,才隱隱察覺出不對勁來。 畢竟官府要查明樓,就等同于在查她。 “既然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上了,此事宜早不宜遲,你叫他明日酉時一刻去京城的東風塔一趟,我要親自見他?!币?,這個探子一旦被抓,她做過的事……再也瞞不住了。 不得不說,安茹兒向來都是個心思縝密的,她對唐嫵做的都有的事,都把手擦的干干凈凈,不留痕跡,所以她從不怕別人查,因為查也查不出甚。 可唯獨這個替她傳過消息的人,她礙于對方背后的勢力不得不放了他一馬。 沒想到,今日竟是朝廷要查他們。 誘承安伯jian染王府側(cè)妃,這罪名要是落下,她怕是很快就要步上她娘的后塵了。 佩兒看著安茹兒緊張的神情,連忙點頭道:“王妃放心,奴婢這就把話傳出去。” 聞言,安茹兒扶起佩兒,然后替她撣了撣膝上的灰塵,緩聲道:“方才是我不好,不該把氣撒在你身上。佩兒,如今我能信的,只有你和陸嬤嬤,等此事解決了,我們便到京郊御賜的那個宅子去住。那地方屬實不錯,有山有水,風景甚美,待過個兩三年,我便替你尋個好人家,給你也嫁出去!這日子雖無法比從前風光,但也不會絕虧待了你?!?/br> 聽了這話,佩兒不禁淚眼汪汪,好生感動,連連哽咽道:“只要王妃不嫌棄奴婢,奴婢愿意一輩子伺候王妃!” 安茹兒笑著說好了,快去吧。 佩兒下去后,安茹兒坐在妝奩旁,她一邊摩挲著自己的臉,一邊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心里著實悶的發(fā)慌,曾幾何時,她自己都要變得不認識自己了。 她低聲悶笑,很想哭。 這世上,有誰會放著康莊大道不走,而專門去走那泥濘的下路? 還不都是被逼得。 她求而不得的,望而不及的,都被那個曾被自己狠狠踩在腳下的人得到了。 回想她剛回府的那個時候。 她承認,在看見唐嫵臉蛋兒的那一刻,她著實驚了一下,她也承認,那賤人既稱得上風情萬種,也配得上千嬌百媚。 可就是再美,她也沒多把她放在眼里。 無他,一個勾欄瓦舍里出來的女子罷了,難道還真能讓滿京最高不可攀的男人,為她色令智昏嗎? 房里頭賣弄姿色,以色侍人的小蹄子罷了。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那賤人竟在一夜之間,從野雞變成了真鳳凰。 此時此刻,她若是還敢有除掉那賤人的心思,只怕提刀來尋她的人,是不會少了。 這可真是,天意弄人。 —— 隔日正是民間辦花燈節(jié)的日子,不管是哪條街,都是熱到的很。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來往車輛川流不息,在未時六刻的時候,安茹兒攜著陸嬤嬤和佩兒,一同去了京城的東風塔。 這東風塔原是前朝留下的望樓改造而成的。 因著望樓乃是公家的建筑,別的不說,高和牢固是最大的特點,在前朝,望樓并非是吃喝玩樂的地方,而是為了方便觀敵瞭哨,和為了方便觀察何處不甚走水等等的地方。 三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后,佩兒拿出了身上帶著的毒粉,她深呼一口氣,顫抖地將粉末撒到了杯子里。 可惜由于她太緊張了,不慎讓那白色的粉末落在了桌面上,陸嬤嬤趕緊用袖子拭了拭,“你穩(wěn)當些,人都還沒來,慌成這個樣子怎么能行!” 安茹兒的雙手來回交疊,同樣也是緊張。 安茹兒原本打算把官府查明樓的消息透露給這個探子,然后再給他一筆錢,好讓他早些離開京城,離開燕國。 但林繡的事,倒是給了她一些啟發(fā)。 林繡之所以走到了今天,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源自于她本不該有的慈悲。 若是想要紙能包住火,還得是靠著那句老話——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靠的。 “都這么久了,人怎么還沒來?可是時辰傳錯了?”陸嬤嬤對著佩兒道。 原本定下的時間是酉時一刻,可現(xiàn)在眼看著都要到下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