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我不想和宴之哥哥如此生分，他有多少個侍妾我不在乎，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越過我去。她整日在小院子里纏著宴之哥哥，我堂堂一個王妃倒成了她的管家奴！”說到這，安茹兒突然話音一轉(zhuǎn)道：“翠竹和藥的事，嬤嬤安排妥當(dāng)了嗎？”

    “王妃放心便是。現(xiàn)在是秋季，得了風(fēng)寒再是正常不過。那翠竹本就是她院子里的人，病也是去外頭不小心染上的，我們只是搭了一個橋，他們怎么查，也查不到王妃頭上來。而且真要是使手段，也斷不會挑一個幾日方可痊愈的病。還有那藥，奴婢也是找了個不相干的人去買的?！标憢邒咿k事一向妥貼，幾句話就讓安茹兒的心安了下來。

    須臾，安茹兒嘆口氣道：“她到底是良家妾，又得殿下喜愛，日后也少不了一個名分，不如我明日便在殿下面前試探一番。”

    要是他應(yīng)允了，她就順勢賣個好。

    若是沒有，她自然就得讓那狐媚子看明白她自己的身份。

    第19章 子嗣

    翌日一早，唐嫵是被咳醒的，她半坐起身子，恍然想到什么，就伸手去摸旁邊的位置。

    涼的。

    雙兒看她起了身子，連忙墊起唐嫵身后靠枕道：“夫人靠著吧，藥馬上煎好了。”

    “殿下呢？他何時走的？”唐嫵忙問道。

    “夫人睡下后，殿下就走了?！彪p兒道。

    聽完這話，唐嫵心里終究是不舒服。她本以為他會在她這歇下，沒想到但他竟然又回去了。

    喝完藥后，雙兒走過來給唐嫵梳妝，她拿起一個青藍(lán)色的玉釵放在銅鏡前，一邊比對，一邊道：“殿下對夫人可真好，昨日因著夫人生病，殿下居然來了咱們喜桐院三次，這要是讓其他院子知道了，指不定還要怎么羨慕呢。”

    唐嫵知道他待她好，可越是這樣，她心里頭就越是隱隱不安……

    唐嫵用完早膳，就聽落英在她耳邊道王妃來了。

    她皺著眉頭，不知王妃此時來是何意。只好連忙出去迎接，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王妃行了禮。

    安茹兒笑容可掬，柔聲細(xì)語道：“meimei這才生了病，不必行此大禮?！?/br>
    安茹兒今日不同往時，臉上的帶著的笑意一絲虛假都不摻。按理來說，她若是聽到昨日殿下的行徑，就算沒把怒氣擺在臉上，也不該是這般喜上眉梢的樣子。

    可安茹兒之所以能徹底變了臉，原因無他，就是因?yàn)檑醯囊痪湓挕?/br>
    安茹兒一早便起身去了歲安堂，想著去郢王哪里討個好順帶探探口風(fēng)，便特意將升唐嫵為側(cè)妃這個事提了出來，哪知她才說一半，郢王就打斷了她的話，說此事不必再提。

    雖說唐嫵不是官家小姐出身，要升為側(cè)妃確實(shí)不夠資格。但是郢王是誰，他在整個大燕的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若是真想寵個民女，又有誰敢置喙？

    但，“不必再提”這四個字，這就有意思了。

    安茹兒上下打量著唐嫵，不禁整個心里頭都舒坦了，生的再美，也不過是個一時新鮮的玩物。

    她既得了殿下這句話，就代表以后她若是想拿捏唐嫵，就不必再顧及了。

    都落座后，安茹兒接過落英遞過來的茶水。

    她細(xì)白的手指捏著杯蓋微微掀起，吹了氣，抿了一口道：“meimei身子虛弱又染了風(fēng)寒，今日我特意給你拿了些上好的參來，希望你快些好起來?！?/br>
    安茹兒說完這話，佩兒就將兩盒人參遞到了落英手上。

    唐嫵連忙起身道：“多謝王妃惦記，臣妾這病無妨，估摸過幾日也就好了。”

    安茹兒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杌子，對她道：“都叫你不要見怪，快點(diǎn)坐下?！?/br>
    她招呼著落英給唐嫵的茶水換掉，說生病了就不該再喝這些茶，要多喝溫水才好，話語之間，儼然一副主母的姿態(tài)。

    “過些天就是中元節(jié)了，殿下也恰好要出征，三日后我準(zhǔn)備去龍華寺祈福，到時候你同我一起，順帶還能替你求個子嗣?！卑踩銉盒Φ?。

    出征……

    子嗣……

    她從沒聽他說過。

    安茹兒看出了她慌亂的樣子，不禁勾起嘴角繼續(xù)道：“近來渝國那頭出兵攻打義洲，但意在中戌關(guān)，中戌關(guān)是咱們大燕的要地，不日殿下便會親自出征，此番去龍華寺，自然主要是為殿下祈福?！卑踩銉褐肋@樣的大事唐嫵作為妾室不可能知道，她說的這般詳細(xì)，就是在敲打她的身份。

    接著，安茹兒又將手放在小腹上，故作姿態(tài)道：“我身子不好，原先受過涼，魯大夫說我若想要子嗣，便還得再等些日子，可我到底是心急……想著殿下素來疼meimei，便想著不如讓meimei替jiejie分分憂?！?/br>
    這下，唐嫵這才聽懂了其中的意思。

    王妃此番做派和說辭，無非是把她當(dāng)做了一個即可伺候殿下，又可生育的工具。殿下不去她房里，反倒是因?yàn)樗碜硬缓谩?/br>
    唐嫵把杯盞放到桌上，心里不禁變得七上八下。過了好半天，她才跪下道：“妾身惶恐，妾的身份，實(shí)在不宜生下殿下的長子，也不敢有此妄想，妾只盼著王妃的身子能早日痊愈?！?/br>
    這時安茹兒起身，上前扶起唐嫵的身子道：“我就知你是個懂事的，才會與你說這事。當(dāng)然了，我也是打從心里喜歡你。今日我為了你，還同殿下提了升你為側(cè)妃的事，想著這樣以后你有了子嗣也好留在你身邊養(yǎng)大，只是……殿下未允，還不許我再提此事……”

    說著說著，安如兒又嘆了口氣道：“不過meimei你放心，jiejie怎么都不會叫你白白付出，今后來日方長，等你生了孩子，jiejie我定不會讓別人越過meimei你去?！?/br>
    唐嫵聽的頭皮不禁都有些發(fā)麻。

    王妃到底不是市井里那些潑婦，那些人想要拿捏妾室，不是動手，就是出言辱罵。那種不入流的行事做派，對于王妃這樣的人來講，無異于自降身份。

    她就這樣一句jiejie，一句meimei，就將她與她的身份都顯了出來。

    三言兩語之間，她就將他給的寵愛，通通變成了味道。

    安茹兒又安慰了唐嫵兩句，才慢悠悠地走出了喜桐院。

    唐嫵垂眸，連喘了好幾口氣。

    側(cè)妃這個身份，她真心從未想過。王妃想必還不知道她的出身，只以為她是個普通的民女，可她自己清楚，側(cè)妃的位份是要入皇家玉碟的，那是她不管努力多久，都是無法企及的。

    唐嫵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顧九娘和玉娘，總是把這些內(nèi)宅之事掛在口上了。當(dāng)她還是姑娘時，只覺得聽多了煩，只有她真的站在這院子里，才知在這高門大院里，安分守己這四個字有多難。

    前有狼后有虎，腳下還是萬丈深淵。

    她有些無力地跌坐在杌子上。

    久久不能回神。

    ——

    中元節(jié)前夕，唐嫵坐與安茹兒乘坐同一輛馬車準(zhǔn)備前去龍恩寺燒香拜佛。

    自那天以后，安茹兒對唐嫵可謂是格外關(guān)照，就連馬車上的墊子，都是給唐嫵放兩個，說是怕她著涼。

    唐嫵并不怕她明著對付自己，她受過的苦太多了，沒什么是她應(yīng)對不來的。但王妃這般護(hù)著她，對她好，實(shí)在是讓她有些受不住。

    唐嫵戴著垂至頸部的帷帽，披著青藍(lán)色的大氅，從頭到尾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有一絲越矩。

    王嬤嬤囑咐過她，說中元節(jié)去龍華寺上香的人不少，能去上香的，都是京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要她切記出了門就代表著郢王府的顏面，萬不可做出什么不合規(guī)矩的舉動。

    王妃率先下了馬車，唐嫵緊隨其后。

    下來一看，唐嫵就傻了眼。

    京城的馬車也是身份的象征，寬窄高矮，制作的材質(zhì)，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來。這郢王府的馬車一到，那邊許多人便竊竊私語起來了。

    “jiejie！”出聲的是武安侯家的嫡女孫念琪。年僅十三歲，身量較低，一雙眼睛倒是格外明亮。

    “誒呀，這不是念琪嘛？你母親呢？”安茹兒親昵地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孫念琪比她小上幾歲，但是由于武安侯和程國公走的近，她們便自小認(rèn)識，也算是手帕交了。

    “我娘已經(jīng)進(jìn)去了……誒，她是誰呀，怎么同安jiejie一起來？”孫念琪指了指安茹兒身后的唐嫵。

    安茹兒還沒開口，佩兒就道：“這是我們府的唐姨娘，姑娘沒見過?！?/br>
    提起姨娘，這貴女向來都嗤之以鼻，尤其是武安侯家，更是如此。

    武安侯曾寵妾滅妻到了令全京城恥笑的程度，他甚至還給一名出身賤籍的女子抬了平妻，武安侯夫人那些年在京城里面前根本抬不起頭來，除了程家還肯在辦紅事白事的時候叫上她，旁人見了她就要嘀咕一番。

    直到那女子因病逝世，武安侯夫人才挺起了腰板。

    所以要論起對姨娘的排斥程度，武安侯家的當(dāng)屬第一。

    第20章 承安伯

    孫念琪撇撇嘴，小聲嘀咕道：“安jiejie怎么帶她出來?！?/br>
    安茹兒給了唐嫵一個歉意的表情，然后轉(zhuǎn)過臉彈了一下孫念琪的額頭，岔開話題道：“行了，我們也得趕緊上去轉(zhuǎn)經(jīng)了，不然誤了時辰了，你看你母親罰不罰你?！?/br>
    孫念琪見安茹兒提起了武安侯夫人，就連忙求了饒。

    安茹兒帶著唐嫵一行人進(jìn)了佛堂，武安侯夫人第一個就瞧見了她。她連忙走道她身側(cè)，用打趣的口吻道：“郢王妃安。”

    “武安侯夫人安?！卑踩銉阂残Φ?。

    一聽武安侯夫人這幾個字，唐嫵的身子不由得一怔，只覺得有一絲熟悉，但卻想不起來甚。

    她透過面紗的縫隙，瞧見了武安侯夫人的臉，這人張了一張覆舟唇，顧九娘曾說，生了這種唇的人，命相都是極其悲苦的。因?yàn)椴恍Φ臅r候嘴角一直向下，看著和哭一樣。

    還有一種說法是，唇形向下，多是錙銖必較的性格，但凡讓她恨上了的人，便通通沒什么好下場。

    進(jìn)了屋子，大家都率先摘了帷帽，唐嫵因?yàn)椴欢?guī)矩則成了最后一個摘下來的。

    說到底，她這君夢苑第一頭牌的花名不是白叫的，這令日月星辰皆為嘆息的小臉，也不是白長的。

    她只是站在那，就見一旁的人都吸氣閉了聲。

    這時孫念琪趴在武安侯小聲耳語的兩句，武安侯夫人的眼睛就漸漸瞇了起來。

    她上前握起安茹兒的手低聲道：“茹兒，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我就覺得你懂事，事事都叫念琪跟著你學(xué)，怎么你現(xiàn)在倒是學(xué)起我當(dāng)年來！”

    這話沒法直接作答，弄的安茹兒臉一紅，只好一臉為難地轉(zhuǎn)向唐嫵，趴在她耳邊道：“你去西佛堂等我吧，等我給殿下祈福過后，我們就去求子，可好？”

    她堂堂郢王妃，居然和一個姨娘說話都要如此客氣，這畫面簡直讓武安侯夫人痛心不已。

    唐嫵低頭應(yīng)是，便將剛剛摘下的帷帽又帶上，然后跨出了門去。走的時候，她依稀聽到武安侯夫人在那嘆，冤孽啊，冤孽啊。

    她站在佛堂側(cè)門，回想著武安侯的夫人說的那幾句話。

    忽然一驚，這才反應(yīng)過來，武安侯夫人是誰，武安侯又是誰……

    按說十余年前的消息算不得新鮮，但唯有那武安侯二夫人顧覓的消息，是她們花巷子里，永遠(yuǎn)都會流傳的一個人。

    顧覓是顧九娘的meimei，她十年前憑借著一場出閣宴艷冠四方，不但被抬進(jìn)了侯府，脫離了賤籍，甚至，還得了武安侯的獨(dú)寵，抬了平妻，與武安侯夫人平起平坐。

    這般稀罕的事，任誰聽了都要驚掉了下巴。

    一個玩物上了廳堂，這還了得？一時之間，武安侯雖成了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的荒唐人，但顧覓卻成了京城煙花之地中女子的楷模，令許多姑娘紛紛去效仿。

    但，實(shí)在可惜，誰也逃不過盛極必衰的定律，顧覓也一樣。那般絕色佳人，終究是沒能抵得過紅顏薄命這四個字。

    武安侯還沒寵顧覓幾年，她便跟著她肚子里還未出世的兒子，一同去了九泉之下……

    這下想起來了，唐嫵倒是認(rèn)同了武安侯剛剛的那句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