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郢王妃回來了,這句話如晴天霹靂一般,擊在了唐嫵還在想著明日該怎么玩的腦瓜子上。 當家主母回來,意味著她如今這逍遙閑散的日子也就要結(jié)束了。 郢王妃倒底能不能容得下她,這到底是她無法揣測的。 未來的日子,也不知道還過不過得下去。 半響,她轉(zhuǎn)過頭,對著落英道:“去將我的大氅拿來,我們現(xiàn)在去給王妃敬茶?!?/br> “夫人去不得?!甭溆⒉遄斓?。 “為何去不得?”妾室給主母敬茶是誠意,主母可以不喝,但她不能不去。 落英小心翼翼地走到唐嫵身邊,悄聲道:“王妃剛一進門,就跪在了歲安堂門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足有兩個時辰了?!?/br> “你說什么?”聽了這話,唐嫵不禁瞪直了眼睛。 “千真萬確,剛剛奴婢還特意跟了過去,確實見到了王妃就跪在了歲安堂門前。曹總管勸了半天也無用,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找殿下了。” “那你可知是為何?”當家主母向來都是一個府邸的體面,即便是犯了錯,也會從輕發(fā)落。唐嫵實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事,能讓堂堂郢王妃一回來就做出了這般舉動。 “府里的下人向來懂規(guī)矩,奴婢試著打聽了幾個人,他們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遮遮掩掩不肯提起這個事。最后,還是王嬤嬤開口告訴奴婢的?!?/br> 唐嫵皺眉,覺得有些不對勁。 王嬤嬤?那豈不是楚側(cè)妃的人? “王嬤嬤說,殿下當年本無意娶王妃,是王妃自己利用了先帝的一個旨意,逼殿下娶的她。她只說了這么多,其余的,奴婢也不知曉了?!?/br> 聽完這話,唐嫵心里若有所思,王嬤嬤是何等精明的人,她只要開口了,那話里就指不定有幾層意思。 “落英,這話你還同誰說過?”唐嫵急切道。 落英連忙搖頭,“再沒有了?!?/br> “那便好,這事……你就當沒有聽過,再不許去提起。無論當年王妃是如何入的郢王府,但她終歸還是王妃?!臂跏呛蔚鹊牡匚?,近來唐嫵也逐漸有所了解,能逼著這樣的人成婚,那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辦到的。 秋天一到,風雨就像商量好了一樣,總是趁人不備,就淅淅瀝瀝地開始落起來,歲安堂門口掛著的福鈴,也被風吹的叮叮直響。 安茹兒穿了個玄色暗紋的大氅,身無華物,只是挺直了背脊,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了地上。雨滴兀自落在她身上,挽起的長發(fā),已經(jīng)有些濕了。 “你這是做什么,成何體統(tǒng)?”郢王低低沉沉的嗓子,從安茹兒身后想起。 這聲音,令她過去三年,日日思之若狂。 如今他就在她身邊,她卻是心揪的不敢看他。她叫了他數(shù)年的宴之哥哥,也不知道他忘是沒忘。 安茹兒緩緩抬起頭,看著時隔三年依舊是英俊瀟灑的面龐,不禁面露痛色。她回來的這一路聽聞,郢王府已經(jīng)立了三個小院子。 難不成每一位,都得了他的恩寵? 她深呼了一口氣,慢慢地開口道:“妾身這些年,在靜因寺總是反復地去想曾經(jīng)的日子,時間過的越久,妾身越是明白當年犯下的錯,究竟是多么的不可被原諒。妾身不是程家的女兒,卻有幸在程家長大,打小就受了程家恩惠,受了殿下的恩惠,可妾身卻貪得無厭,絲毫不知感激,竟害得殿下與程家都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話。” 郢王薄唇微抿,一言未發(fā)。 安茹兒知道她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若是有用,她的宴之哥哥也不會狠心將她扔在那偏遠的地方三年。 “殿下,當年妾身年幼無知,總以為認了錯,就能求得原諒。可如今看來,妾身是真的荒唐,這哪里是犯了錯,這是讓所有人都寒了心?!?/br> 當年的那塊玉佩,她以為死咬著說是老程國公親手交給她的就會平安無事,哪里會想到,程家上下都將她這些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更何況是殿下。 她年少輕狂,一招失誤,竟毀了她娘千辛萬苦的給她謀劃的將來。 郢王看了安茹兒一眼,冷冷地開口道:“你想懺悔,也不必跪在這。你當著下人的面這樣做,是在威脅本王嗎?” “殿下別誤會,妾身實在是心里有愧,又不知該如何彌補,這才有些不守規(guī)矩……”安茹兒的眼淚說來就來,如決堤了一般,她小聲啜泣,肩膀一抖一抖。 又隔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道:“這三年……每日醒來,妾身便想求得殿下寬恕,想去姨母,和老太太跟前賠罪!可妾身辦不到,便只好日日在靜因寺誦經(jīng)祈福,求老天爺再給妾身一次機會?!?/br> 安茹兒之所以能在程家得寵,也是因為她生得和程國公夫人有幾分像,是個美人。尤其這一哭起來,倒也是憐人兒的。 曹總管見郢王也沒有心軟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急。 她到底是尊貴的郢王妃,再這么跪下去,以后叫其他小院里的知道了,怕是再難以御下了。 曹總管在郢王身側(cè)嘀咕了好一會兒,見郢王點頭,便連忙沖著安茹兒身邊的婢女佩兒道:“還看什么呢?還不趕緊拉王妃起來?現(xiàn)下都入了秋了,地上尤其涼,萬一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佩兒一聽這話,居然也跪倒了地上,哭著開口道:“殿下,這三年里王妃總是跪著給殿下祈福,別說是秋天,就是下雪的冬天,也是一樣。三年下來,王妃膝蓋落下了不少傷,尤其是下雨的時候,疼的根本下不了地……” 佩兒還未說完,就被安茹兒大聲喝止住了。 郢王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對著曹總管說:“你去請大夫回來?!笨鄏ou計演到這個份上,她倒是有些長進了。 看外傷,自然是得掀起看傷口處,佩兒便扶著安茹兒進了歲安堂。 雖講究病不諱醫(yī),但王妃總不好將兩條腿都露出來,如此,便在大夫來之前,用被子蓋好了別處,只露出一對兒青青紫紫的膝蓋。 看著極為瘆人。 不一會兒,大夫人就到了。 大夫看了一會兒,一下嘆氣,一下?lián)u頭,“王妃這傷,怕是有年月了。這膝蓋兩側(cè)里面皆有瘀血,應該是每次還未等舊傷恢復好,就又添了新傷。要是想徹底恢復,只怕是難了,但若是好好地養(yǎng)上個三五年,等到了陰天下雨的時候,倒是會減輕許多疼痛的。” 不得不說,安茹兒這場苦rou計,用的是最妙的。即便佩兒的話插的實在有些突兀,但這傷,卻是實打?qū)嵉摹?/br> 在靜因寺那三年,她日日都跪在佛祖跟前。 師太說讓她誦幾篇經(jīng)文,她便誦幾篇,從未偷過懶。 她受的那些苦,無非就是在等著今日。 大夫走后,佩兒就服侍安茹兒起了身子。整理被褥的時候,聽他突然道:“明日我讓曹禹將鑰匙和賬本給你拿過來,今日你就先回去歇息吧?!?/br> 聞言,安茹兒的手狠狠一抖,心差些都沒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她這一身傷,無非是想讓他知道她是真心悔過,可這管家大權(quán),她真是想都沒想過…… 郢王走后,安茹兒就同佩兒一起回了皎月堂。 佩兒擔心王妃身子,便取了兩個手爐放到了郢王妃的膝蓋旁,“恭喜王妃,這才一回來就拿回了管家的權(quán)利,想來,殿下應是消氣了?!?/br> 安茹兒雖然欣喜這管家權(quán)能落回到她手上,但終究還是提不起興致。就說剛剛那魯大夫來的時候,她本該去他平日里宿的榻上就診,可他卻只讓她躺在偏廳。 她大婚后就受了冷落,至今還沒圓房。她的膝蓋雖然丑陋不看,但這總歸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褪去了衣衫??伤?,連一個眼神都沒落在她身上。還有她這傷,從頭到尾,他也沒關(guān)切的問過一次。 “佩兒,你可知道那三個小院子里的都是什么人?”安茹兒皺眉道。 “奴婢提前打聽過了,住在安善堂的是太醫(yī)院楚太醫(yī)的嫡女,一入府就被封了側(cè)妃,以前府里都是由她管著。但也不知最近犯了什么事,奴婢聽聞殿下禁了她的足,三個月不能出來,也不許人進去。剩下兩個就較為普通了,聽聞都是陛下賞賜的,一位說是江南詩會的才女,一位則是個無名畫師的女兒,都不是京城人,想必也就樣貌能出挑了些。” 佩兒說完,安茹兒吊著的心就不由得放下了,“宴之哥哥向來不愛美色,這些倒也無妨,只要她們老實些,別動些歪心思,我也是不會為難她們的?!?/br> “王妃宅心仁厚,能遇上王妃這樣的主母,自然是她們的福氣。但是有一個事,奴婢還是覺得有些可疑。” “何事?” “奴婢問的是玉翠,她是在國公府那邊伺候的老人,奴婢原想著她應該不會對咱們這邊有所隱瞞,但奴婢叫她過來的時候,她竟是有些支支吾吾的。” “她怎么說的?”安茹兒道。 “問楚側(cè)妃和那個素姨娘時到還好,但唯獨問到了那個唐姨娘,她支吾了半天,才說她是從蘇州來的,奴婢怕其中有異,用不用再找其他人打聽打聽?” “不必了。我們走了三年,這院子里不是殿下的人,也就是那楚側(cè)妃的人。現(xiàn)在能打聽出來的消息,應該就是想讓我們聽的消息,問多了,倒顯得我有什么目的似的。明日一早,她們自會來給我敬茶,到時候一看便知?!?/br>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留言有人問郢王是皇長子為什么不當皇帝,我再來說一下吧?!镜鋵嵡懊嫖叶继岬竭^了?!?/br> 郢王是重生的,上輩子他弟弟是將軍,為他征戰(zhàn)沙場,但是最后卻被五馬分尸了,這對郢王來講是個陰影。 上輩子有什么戰(zhàn)役,男主其實都清楚的,但是總不能因為他的重生的,就跟將士們開個會:預測一下我們大燕國的戰(zhàn)事未來如何如何。 所以,他就和安皇后一起商量了,讓宋霈當了皇帝。 前世的事我還沒開始說呢~ 不然拋給泥萌一個問題好了,為什么男主的身份曝光了,女主的身份卻只字不提呀~ 她總不可能是這一世才蹦出來滴吧~ 嘻嘻~我愛泥萌。 第16章 香包 天剛朦朦亮,唐嫵就在雙兒的催促下起了身子,今兒是頭回給王妃敬茶的日子,這是萬萬遲不得的。 可唐嫵向來喜歡賴床,這不,人都被推起來了,可眼睛卻還是閉著呢。 雙兒站在一個四開門的柜子面前,舉著個橘色的裙裾問道:“夫人今日可是穿這件?” “雙兒,我不要這件蜀錦的,給我換那件白的,對,最旁邊那個!”她是去敬茶的,也不是去比美的,要不收斂著些,第一個挨收拾的就是她。 換完衣裳,她又特意將枕頭底下一個暗紫色的香包系在了身上。話說,這香包里的東西,也許才是她真正的保命符吧。 她離開君夢苑那天,玉娘曾在夜里悄悄來找過她一次。 玉娘其實在苑子里是個極為特殊的存在,她是個二當家,卻從來不過問府內(nèi)的事,就連知道她的人也是極少。她日日都要帶著面紗,除了教舞的時能和其他一等姑娘們說上兩句話,其余的時候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唯獨對唐嫵有些不同,記得顧九娘一次打唐嫵打的狠了,還是她用身子攔了一下,不然,唐嫵那臉上,定要掛彩了。 那天晚上,玉娘拿了一個紫色香包交給了唐嫵,作為餞行禮。 她握著唐嫵的手,語重心長道:“嫵兒,這香包里是麝香和玉蘭子,是專門給姑娘們避子用的,你入了王府,定能用得上。今日我把它給你,就是希望你能隨時帶在身上。你要記得,永遠不要恃寵而驕,在你那主母沒有生下兒子之前,千萬不要有生子的念頭。不然,你會連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玉娘不求你別的,只求你平平安安。” 唐嫵掂了掂手里的香包,玉娘那日的話仿若還在耳畔。今日她將這個香包戴在身上,是何用意,皎月堂那邊自然是能看明白的。 唐嫵走到皎月堂的時候,素姨娘已經(jīng)到了。四目相對,自然都偷偷打量著對方。唐嫵入府時間不長,素姨娘又總是臥病不起,說來,這兩人頭一次遇上。 素姨娘穿著一身水藍色的裾裙,雖算不得簡樸,到也是十分合規(guī)矩。她的長相端莊秀麗,蛾眉皓齒。只是她眉間的愁色過于顯眼,讓整個人顯得實在有些陰郁。 又等了大概一刻鐘左右的功夫,皎月堂的陸嬤嬤就打開了大門。她見門口的這兩個妾室都頷首有禮,素凈乖巧,便笑著道:“王妃已經(jīng)起了,兩位小夫人可以進了?!?/br> 王妃居上席,坐了一張四方椅,前面擺著三種茶具,還有各色的果碟與小食。論起姿色,她定是要輸給唐嫵幾分,但要論起莊重,她又可以贏唐嫵幾分。 安茹兒瞧著這兩個娉婷裊娜的女子,心里不由得一堵。 知道他收妾室是一回事,可真見到了就是另外一會事。她不由得想起了這三年受過的苦,遭過的罪。那個時候,想必他都在溫柔鄉(xiāng)里舒坦著呢吧。 陸嬤嬤知道王妃心里不舒坦,便俯身在安茹兒耳側(cè),輕聲安慰了一番。 按禮,應是從素姨娘開始依次上前為王妃請安端茶。 素姨娘先頭敬茶的時候,安茹兒的表情還算是撐得住,可等到唐嫵敬茶的時候,她卻不能自已地加重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