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曲一弦照樣是打頭。 她穿過無人區(qū),尋了條最近的國道,直接往五道梁撤離。 車開上柏油路面后,她低眸,往后視鏡里瞥了眼,問:“你剛才說彭隊和顧厭都在軍事要塞?” “是啊?!鳖I(lǐng)隊回答:“今晚救援隊和警方是一起行動的,前一晚就在軍事要塞附近扎營了?!?/br> 曲一弦挑眉,“你說仔細點?!?/br> 領(lǐng)隊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聲問:“小曲爺,你是指?” 曲一弦沉默了幾秒,說:“你知道的,從頭到尾,仔細地給我說一遍?!?/br> 領(lǐng)隊滿口應(yīng)聲,琢磨了下,從江允在鳴沙山失蹤開始說起:“我們接到通知后,除了已經(jīng)跟您進鳴沙山參與救援的前鋒,剩下的所有隊員集體集合在總部開會。彭隊親自主持的會議,會上倒也沒說什么,就是給大家講了講事情的嚴峻性,鼓舞了下士氣,讓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集合出發(fā)。” “不過那天早上沒走成,救援隊集合就等著出發(fā)時,彭隊接了個電話,說是您解散了救援隊,自己深入沙山了……”領(lǐng)隊一頓,覷了眼曲一弦的神色,見她面無表情毫無波動,舔了舔唇,繼續(xù)說道:“彭隊就臨時調(diào)整了計劃,配合您的指示打算晚上再進沙漠?!?/br> “后來一波三折,先是有領(lǐng)隊發(fā)現(xiàn)您失聯(lián)了,后是小袁帥也不在總部坐鎮(zhèn),當時什么傳言都有,群龍無首的。后來彭隊親自點兵,點了兩隊隊員參與救援。這兩隊全是直接聽顧隊指揮和安排的,一隊配合警隊去附近各個關(guān)卡設(shè)路障,一隊跟顧隊去了五道梁,我就是后頭這一批的?!?/br> 曲一弦聽得仔細,等他停下來,和他確認:“全是聽顧厭指揮和安排的?” “是啊?!鳖I(lǐng)隊說到這,忽然動容:“彭隊對您的事是真的非常重視,一起行動后,全程參與。一有點線索,凌晨都要起來和顧隊開會,制定詳細計劃。我們負責服從調(diào)派命令,比較邊緣,再具體的內(nèi)容,我就不知道了。” 曲一弦頷首,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 “今晚我和彭隊負責外圍警戒,防止甕中捉鱉時有鱉偷逃了。就我跟小袁帥來之前,彭隊還負傷逮住了一個偷逃的?!鳖I(lǐng)隊深嘆了口氣,感慨:“這些人人心都是黑的,沒點人性,也不知道彭隊傷成怎么樣了……” 曲一弦握著方向盤,又往后視鏡里瞥了眼:“你不是和彭隊一起負責外圍警戒,怎么會不知道他傷到哪了?” 領(lǐng)隊似被問住了,說:“當時有槍響,還不止一聲。但我們沒接到行動指令,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么辦,也不知道里頭是什么情形,就讓彭隊去問問。后來,整個計劃就亂了,彭隊沒回來匯合,我守在外頭也不敢擅離職守。接著,整個軍事要塞就燈火通明,說是抓著人了……” 話說的太多,領(lǐng)隊有些渴,隨手從后兜的儲物格里拎了兩瓶水出來,一瓶遞給了傅尋,一瓶擰開自己灌了幾口,才繼續(xù)道:“我一聽抓著人了,就去湊熱鬧了。沒瞧見彭隊,倒是看到小袁帥和顧隊押了兩個人進警車里?!?/br> 曲一弦往傅尋那瞥了眼,順手將那瓶水從他手心里抽出來,扔回了后座:“給他開一下啊,手剛復(fù)位怎么使勁?” 領(lǐng)隊被扔得一懵,這擰瓶蓋不是一手就能做嘛…… 想歸想,他面上端出一副“我思慮不周我有罪”的慚愧表情,擰開瓶蓋后,賠著幾分笑地把水重新遞回去。 傅尋勾唇,道了聲謝:“是她大驚小怪了。” 領(lǐng)隊悄悄瞥了眼曲一弦,忙接話道:“哪里,都是我大老粗慣了,照顧不周?!?/br> 他話音剛落,曲一弦杠了句:“我大驚小怪?” 她側(cè)目,目光從他的手臂落到浸了大片血漬的襯衣上,來回巡視了兩遍,許是沒找著能下手的地方,輕哼了一聲作罷。 領(lǐng)隊訕笑了聲,總覺得自己夾在中間像盞锃亮的燈泡…… 要不小曲爺老從后視鏡里看他做什么? 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挺直了背脊,面容一肅,接著往下說道:“剛說到看見小袁帥和顧隊押了兩個人進警車……” 曲一弦懶洋洋的嗯了聲。 車在國道一路疾馳,車頭劈開曠野的風聲,一路呼嘯。 領(lǐng)隊清了清嗓子,繼續(xù)往下說:“當時,小袁帥看見我,跟我要了車,讓我多叫幾個人帶上醫(yī)生跟他走。說是人沒抓著,開車跑了。你和傅先生已經(jīng)追上去了,但兩人身上帶了傷,怕出事。我一聽,事態(tài)緊急,就自己做主去調(diào)兵遣將了。好在平時人緣也不錯,隊員都挺服從安排的……” 他嘿嘿笑了兩聲,許是覺得自己跟王婆賣瓜似的,還是在大領(lǐng)隊面前自夸自賣,有些害臊,趕緊翻過了這個話題:“我們救援隊的隊員大部分都負責在外圍警戒,一是顧隊覺得大家都沒接受過專業(yè)訓練怕出危險,二是顧隊那批精英經(jīng)驗多,也用不著我們沖鋒陷陣的,大家各司其職,反而能發(fā)揮更大的作用。所以我也沒費多大的勁,組了車隊就跟小袁帥來追人了?!?/br> 曲一弦疑惑:“照你這么說,軍事要塞離我剛才停車的地方也不遠,怎么花了這么久的時間才找過來?” 領(lǐng)隊聞言,立刻訴苦:“我當時去叫人,彭隊那傳訊要支援,說是抓著個逃犯。地上車轍印一多一亂,跑了不少冤枉路。我們這還是分了三隊分頭行動,不然指不定還要耽擱多久。” 軍事要塞附近一馬平川,除了它本身當做掩體的山體,根本沒有可以遮擋的地方。他們負責外圍警戒的范圍幾乎離要塞有一兩公里遠,當時情況混亂,地上的車轍印縱橫交疊,哪能立刻分辨出哪條是正確的? 全靠各組領(lǐng)隊一條條試錯。 曲一弦擰眉,又問:“既然你說軍事要塞內(nèi)是顧厭埋伏了人,當時怎么沒人進來支援?” “這我不清楚?!鳖I(lǐng)隊摸了摸嘴上那兩撇胡須,說:“顧隊帶了一隊在山上埋伏,和我們不在同一個地方。況且救援隊和警隊的行動指令全由各自領(lǐng)隊的說了算,警隊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不可能知道內(nèi)情。” 這好理解。 以前她和顧厭合作時,也是各自領(lǐng)各自的隊。大方針不動搖,小策略隨時應(yīng)變。 只是她還有個疑問:“準備期間,袁野一直沒參與?” “沒有,我也是今天看見小袁帥才知道他這兩天都在五道梁。之前倒是有隊員瞧見過他跟顧隊在一起,但基本沒見著人。我們都以為他一直還在外頭,沒過來?!?/br> 曲一弦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沒再繼續(xù)問下去,只那雙眼睛幽亮,襯著儀表盤的背光,像有一簇幽藍外殼的白焰在燃燒著?;饎莶煌?,卻也生生不息。 —— 近黎明時,車到了五道梁的衛(wèi)生站。 隨隊的醫(yī)生提前和衛(wèi)生站打過招呼,車隊到時,衛(wèi)生站立刻有人迎出來,將傅尋接進去。 曲一弦要回避,等在了外頭供家屬休息的椅子上。 她什么也沒做,倚著墻,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一般。只眼皮偶爾會隨著墻上時鐘走動的聲音輕微抖動一下。 領(lǐng)隊有些坐不住,時不時順著門縫往里張望一眼。診療室拉了簾子隔離,他什么也瞧不見,偏又耐不住,最后索性站起來,在門口轉(zhuǎn)著圈的轉(zhuǎn)悠。 偶爾瞥一眼曲一弦,見她一聲不吭地等著,只能憋著勁來回地在不算寬敞的走廊里走著。 “這衛(wèi)生站還是太簡陋了,就一個病房,兩張病床……” “這走廊也是,什么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堆著……” 領(lǐng)隊說著,也覺得自己說話過分了些,見曲一弦沒在意,壓著聲抱怨了一句:“小曲爺你別怪我說話不注意啊,我真覺得這衛(wèi)生站條件有限。不如我送傅先生回敦煌再看看吧,槍傷這種傷,有多少醫(yī)生能見著啊?沒經(jīng)驗!” 他念的曲一弦心煩意亂,又不敢真的睡著,索性起身,掀了簾子去外頭等。 黎明時分,大地的溫度剛被一夜狂風濃霧降至冰點,她穿得單薄,寒意像是從地底里鉆出來,躥進了她的腳心里。 曲一弦從里到外,真正是冷到血液凝結(jié),骨髓冰涼。 她低頭,把半張臉埋進領(lǐng)口里。 跺了跺腳。 領(lǐng)隊發(fā)現(xiàn)外頭的動靜,從簾子里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地問道:“曲爺,你站外頭不冷???” 冷。 她冷得說不出話,回頭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無聲詢問:“你有事?” 領(lǐng)隊領(lǐng)會了她的眼神,忙搖頭:“沒事沒事?!?/br> 話落,他麻利地鉆回去。 但沒過幾秒,他又探出個腦袋來,凍著牙齒,顫道:“那個……曲爺,傅先生檢查完了?!?/br> 曲一弦抬眼,二話沒說,掀簾進去了。 —— 傅尋的傷口處理得及時又得當,沒什么大礙,只需今晚觀察觀察,沒有發(fā)燒發(fā)炎等癥狀只需要再換兩次藥就行。 領(lǐng)隊十分有眼見力地跟著醫(yī)生去窗口領(lǐng)藥,留下曲一弦陪著傅尋在長椅上坐著。 兩人的關(guān)系轉(zhuǎn)變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甚至連十二小時也沒有。 曲一弦一點熱戀的感覺也沒有,坐在傅尋身邊反而覺得有些局促。 她轉(zhuǎn)臉,看傅尋。 想不明白的事,她習慣性攤開了說。于是,凝視傅尋三秒后,她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拔铱梢詾槟阕鲂┦裁???/br> 傅尋一怔后,失笑。 他抬手,曲指輕刮了下她鼻尖:“用不著你給我做什么,你待在我視野范圍內(nèi)就行?!?/br> 曲一弦咀嚼了下他話里的意思,問:“照你這么說,那等會回房休息,我得跟你一屋?” 傅尋低頭,靠近她:“不敢?” 這激將法……用的太沒誠意,她連回應(yīng)都懶得,揚起下巴在他下巴上輕咬了一口:“那你得等著,我陪你休息之前,還有些事需要交代?!?/br> 傅尋猜到了。 返程后半截,她一句不吭時,傅尋就猜到了。 她一定想著怎么反擊,怎么算賬,怎么安排處理。 她的決策傅尋一向很少干涉,何況事關(guān)救援隊,事關(guān)江沅,事關(guān)彭深,全是她的敏感詞。 他垂眼,目光落在她缺水,而顯得有些干燥的唇上。 他覆手,指腹輕擦了擦她的唇角,感受到那單薄干燥的觸感,問:“要不要喝水?” 曲一弦沒答。 她專注地看著他,幾分曖昧,幾分打量。 傅尋等了片刻,沒等到她開口,索性自己開口問:“想說什么?” “沒想什么,就是好奇?!鼻幌夷笞∷掳停笥仪屏饲?,說:“好奇你怎么把每件事的立場和態(tài)度處理得那么恰到好處?!?/br> “盡心而已?!备祵た戳搜蹓ι系臅r鐘,“難得有個人,讓我想盡心盡力?!?/br> 曲一弦以前最不愛聽的就是從男人嘴里說出來的情話,覺得又虛偽又沒內(nèi)涵。等這人換成了傅尋,她的標準毫無節(jié)cao地為他量身定制了一番。 她興致盎然地追問:“除我以外呢?” 傅尋似笑了,他一笑,面上那點冷硬和疏離盡數(shù)褪去,只剩眉目慵懶:“沒這個選項?!?/br> 他語氣認真,不似玩笑:“只有你和我?!?/br> 曲一弦覺得這話,挺動聽的。 該賞。 她目光游離,從傅尋的眼睛到嘴唇,再到他解開紐扣后露出的鎖骨,視線最后微微一定,落在了他的腰腹上,這才想起,從他出來到現(xiàn)在,她作為女朋友好像還未關(guān)心過他。 于是,她和藹慈祥地問:“你這怎么樣?還行嗎?” 剛領(lǐng)完藥回來的領(lǐng)隊看著小曲爺一臉含春地摸著傅尋的腰腹,整個人像被鐘無艷扛著大錘錘出了石化狀態(tài),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靠…… 他現(xiàn)在轉(zhuǎn)身回去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