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四年了，就算人死了……下場雨，刮陣風(fēng)，尸骨也該重見天日了?！?/br>
    “你知道為什么你找了這么多年都沒任何線索？”

    還說。

    “你找錯方向了。”

    “我研究過你的救援路線?！?/br>
    “我這里，也許有你想要的東西。”

    后來，他給她看了一張江沅失蹤時開走的巡洋艦照片，就停在這個廢棄的軍事基地里。

    他那里，的確有她想要的東西。

    見她想起來，傅尋握住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玩著：“我對江沅失蹤一事起疑，是因為我看到過王坤出現(xiàn)在這個附近。”

    她的手指纖細(xì)，指甲瑩潤，無論觸感還是手感，皆符合他的喜好。

    他低頭，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吻，說：“在瞭望臺上，我看見過他?！?/br>
    藏在他袖子里的貂蟬，瞪著綠豆眼茫然看了一會，嗅著rou味，暗戳戳地探出腦袋，叼了曲一弦一口。

    鏟屎的，朕的雞胸rou鱘魚干呢！

    第95章

    曲一弦突然被咬了一口，手背一疼，條件反射地縮回手，瞪它。

    那貂被傅尋交代了要藏好，得逞后早縮回了傅尋的袖子里，別說貂了，連根貂毛都沒瞪到。

    于是，她惡狠狠地低罵了一句：“等著，遲早有天給你下鍋了?！?/br>
    傅尋失笑。

    他拍了拍袖子里躁動不安的貂蟬，對曲一弦說：“我先去給它喂點吃的?！?/br>
    曲一弦點點頭，目送著傅尋走了，又給自己盛了碗粥，邊吹著熱氣邊喂進(jìn)嘴里。

    ——

    粥喝到一半，她忽然覺得不對勁。

    她抬眼，目光掃向裴于亮落腳的那片營地——那里原先是軍事要塞指揮基地的辦公室，和她所在的帳篷僅隔一扇門窗盡拆的門架子。

    板寸在清掃衛(wèi)生。

    水泥地面積塵已久，再加上撤離時遺留的廢品，想要收拾出一塊能安穩(wěn)躺一晚的干凈地，工程還挺浩大的。

    尚峰在準(zhǔn)備晚餐。

    說是晚餐，不過是一些勉強裹腹的食品，例如：壓縮餅干、火腿腸、rou脯、脫水果干。比不得曲一弦今晚的豐盛和奢侈。

    老總頭在調(diào)試頭燈。

    紅崖群那晚頭燈泡水后故障，幾乎每晚都能見著他在擺弄頭燈。

    權(quán)嘯……

    曲一弦一個激靈，終于知道哪里不對勁了。

    板寸從探索者里搬下來的睡袋一共有五個，曲一弦理所當(dāng)然地把人數(shù)算作是五人，并沒有留意裴于亮營地里的人是否到齊。

    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正是人數(shù)對不上。

    權(quán)嘯不在營地里。

    往常權(quán)嘯跟個麻袋似的被板寸和尚峰拎來搬去，不是堆在角落里就是塞在凳腳邊上，雖沒什么存在感，但好歹還有一席之地。

    今晚，別說角落里沒他，光是權(quán)嘯的影子，曲一弦都沒見著。

    她捧著碗起身，溜達(dá)到窗邊往外看了眼。

    原先在板寸車邊晃悠檢修的裴于亮不知道去哪了，車子孤零零地停在門口。

    她心下思緒百轉(zhuǎn)，身體比意識先有行動，巡著去了裴于亮的營地。

    板寸先看見她，低頭叫了聲“曲爺”，拎著鐵楸縮著就要從墻角擠出去。

    曲一弦見狀，長腿一邁，不偏不倚擋住他的去路。

    板寸一怔，抬頭看她：“小曲爺？”

    曲一弦笑了笑，格外友好：“我那煮了粥，要不要過去喝點？”

    板寸狐疑。

    他了解到的曲一弦是個錙銖必較的狠人，別說喝粥了，沒經(jīng)過她同意，就是撿一粒從她米袋里掉出來的米，她都能逼著你還兩粒米回去，怎么會這么好心地請他喝粥？

    這么一想，板寸忙不迭地?fù)u頭拒絕：“小曲爺熬的粥，我哪敢喝啊，怕折壽?！币痪湓?，真心誠意，毫無諷刺之意。

    曲一弦聽著覺得挺悅耳的，也懶得和他買關(guān)子，問：“你不喝啊，那我請裴老板去喝兩口。那你們裴老板人呢？”

    板寸下意識往門外一指：“不是在那……人呢？”

    他撓頭：“剛還在車上，檢修呢?！?/br>
    “尚峰那車從昨天到今天都壞了好幾回了，不是這故障就是那故障，今天干脆走不動了……裴哥可不得親自看看?！?/br>
    看來裴于亮壓根沒打算帶上這盜墓三人組玩。

    曲一弦掂量著手中的骨瓷碗，在手心轉(zhuǎn)了一圈后，又問：“權(quán)嘯呢？怎么今天沒見著他下車??？”

    “哦，在車?yán)镄菹ⅰ！卑宕缣蛄颂虼剑f：“裴哥說他不舒服，今晚留車上了?！?/br>
    曲一弦碗里那柄攪著粥的勺子一頓：“你裴哥說他不舒服？權(quán)嘯不是在你車?yán)锏膯?？?/br>
    板寸往她身后瞧了眼，臉色有些不自然：“這我哪知道啊……你去問裴哥?！?/br>
    曲一弦和他面對面，板寸的一言一行一幕不落全烙在她眼底。她剛覺出板寸的行為和平時有些反差，腳踝忽的一陣發(fā)麻，身體的危機(jī)預(yù)警毫無預(yù)兆地亮起了紅燈。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她往墻根一貼。

    但仍是慢了。

    裴于亮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她身后，她這一避，他拎了個空，伸在半空要擒她咽喉的手反應(yīng)極快地再度鎖來，擰住了曲一弦的左肩。

    男人的手勁大，又用了全力，猝不及防這一捏一握，用力地幾乎把她肩胛骨捏碎。

    她悶哼一聲，屈肘去頂，裴于亮似早料到她會有這招，空著的左手握住她的關(guān)節(jié)順著她后頂?shù)牧ν笠凰?，直接在半道上就卸了她的勁?/br>
    裴于亮把她鎖在懷中，堅實的手肘鎖扣住她的脖頸，微一用力，迫得她抬起下巴看向自己。

    他那雙眼陰沉陰沉地落下來，四目相對時，他咧嘴一笑，問：“你在找我？”

    他鬢角的那道疤隨著他笑起來，歪曲成一道，猙獰又駁裂。

    曲一弦被他鎖得喘不上氣，冷笑一聲，破罐子破摔，手里那口骨瓷碗被她猛得往墻壁上一淬，碎成了兩半月牙狀鋒利的瓷片。

    她握著瓷片，眼也不眨地照著裴于亮鎖著她的手肘劃去，那兇狠勁，壓根不在乎這一瓷片下去會產(chǎn)生的后果。

    裴于亮沒防備這一手，手臂一痛，那身防潮防水的沖鋒衣直接被曲一弦劃破一道口子，碎瓷深入血rou，割出一道傷口，鮮血直流。

    他驚怒之下，憤怒的情緒鋪天蓋地，他發(fā)了狠，眼看著曲一弦就勢要脫身，他伸手一抓，拎住她的后領(lǐng)，用了巧勁把她困在了墻壁死角之間。

    那只受了傷的手，伸到身后，從后腰抽出把槍，兇狠至極地重重頂上她的眉心：“再給老子動一下試試！”

    這走勢，始料未及。

    曲一弦僵著身子抵住墻，抬眼看他。

    她的眼神又兇又很，手中骨瓷碎片見了血，連帶著眼睛也似被血色染紅了，微紅地盯住他。雖受制于人，卻半分不見落魄和狼狽。

    變故發(fā)生得太突然，不知誰嘴里哼著的小調(diào)戛然而止，整片廢區(qū)陷入一片寂靜之中，鴉雀無聲。

    板寸離得最近，他的目光從曲一弦的臉上落到那柄正頂著她眉心的手槍再移至今晚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裴于亮臉上，深深的恐懼感令他兩腿打顫，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舔了舔唇，吞咽了一聲口水，試圖打圓場：“裴……裴哥，你別跟個女人一般見識。小曲爺就是……就是……”就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曲一弦向他打聽權(quán)嘯時，裴于亮從隔間出來，暗示他不要提醒小曲爺。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都令他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道這兩人是怎么在一瞬間就撕破了臉，刀劍相向。

    裴于亮掃了板寸一眼，抵在曲一弦眉心的槍口微一用力，撞得她后腦在墻上一磕，腦后陣陣發(fā)麻。

    曲一弦挨了一下，悶不吭聲地握緊了手中的骨瓷碎片，蓄勢待發(fā)。

    裴于亮掃了眼她捏出血來的指尖，嘲諷地笑了聲：“別白費力氣?！?/br>
    他的聲音又沉又緩，跟齒鋸鋸著木頭時發(fā)出的粗嘎摩擦聲一樣，他扳動保險，像是故意給曲一弦聽的，那零件細(xì)微的輕響無限在她耳邊放大，像電影的慢鏡頭，一幀一幀跳動著。

    “你最好別亂動。”他壓低聲音，咬著笑：“我的手指就壓在扳機(jī)上，緊張得很?！?/br>
    “來說說，警察那邊的人，都藏在哪了?！?/br>
    曲一弦微偏了偏頭，笑了：“哪來的人？”

    裴于亮哼笑一聲：“彭深都跟我說了，說你和一個叫顧厭的警察就埋伏在軍事要塞里，等著一網(wǎng)打盡。”他瞇眼，看了眼剛才試圖給曲一弦求情的板寸，笑聲嘲諷：“還要替她說話嗎？”

    板寸白了一張臉，沒吱聲。

    曲一弦漆黑的眼瞳里印出裴于亮略有點猖狂的表情，她扯了扯唇角，說：“我真的不知道人在哪，你被彭深騙了，他……”

    眉心的槍口一沉，她立刻閉嘴。

    貼著墻的背脊被冷汗浸透，她不動聲色地輕喘了口氣，用余光尋找著傅尋的蹤影。

    裴于亮居高臨下地看著曲一弦，說：“你們兩個我誰也不信，你今晚要是不把他們埋伏的地方告訴我，我不介意手上再多條人命?！?/br>
    曲一弦僵立著，眉心是槍口的冰涼觸感，她咽了口口水，低聲道：“我沒通訊設(shè)備，你知道。我沒機(jī)會聯(lián)絡(luò)……”

    “曲一弦?！迸嵊诹链驍嗨?，他聲音森冷，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般，夾著森森寒意：“那個攔下你要你出示駕駛證的交警就是顧厭吧？”

    曲一弦抿著唇，不做聲。

    裴于亮這番話幾乎把她陷入了一個孤立無援的境地，這里只有她是外敵，她的立場被劃分的一清二楚，沒有人會再幫她。

    她沉下心，抬眼看向裴于亮。

    板寸和尚峰對她而言，都不是威脅。

    老總頭是否和裴于亮一樣手里有槍，她不得而知，但眼下的境況，她不奪了裴于亮手里的這把槍，就只能屈居于弱勢，任他拿捏。